没有明说,但意思明显。
第86章 第86章 指印,手令。 若用手令,自然就不能再提赌约; 否则,就是平白浪费追查人证的时机。 啧。 她抬手,越过他的手,去拿刚刚被他放在一旁的酒杯。 宽幅衣袖自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收回时,袖口刮在他指上,虽未言明,但从态度上可见一斑。 秦淮舟略微侧过头,看她饮酒的动作。 在空酒杯放下去的同时,他听到她半是慨叹的说,“说我抢时机,你又何尝不是?” 苏露青说着话,看一眼庭中施施然抱着琵琶起身行礼的裴昭,因是刚刚弹过一支激昂的曲子,收弦时还有些气息浮动。 她隐约听到旁边的坐席上有人在说,裴昭有昔年裴相之风。 不由得一哂。 跟着继续道,“这两个人在你那里,该知道的,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吧?” 她微微侧身看向秦淮舟,眼中满是了然,“所以,我可以不要人,跟着你的人往下查,你能保证,防得住么?” 秦淮舟大概是没想过这种做派,神色微征。 这时候,龙案处的元俭正示意元康健,带裴昭到近前回话,那边的话刚好传到下边,暂时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你这把琵琶,看起来像是旧物。” 元俭目光里有追忆,看着琵琶上泛出古旧颜色的琴板。 上面的每一处痕迹都藏着旧年时光,而在外侧靠近子弦的琴板处,绘着一朵已经随着年月暗淡的,殷红的梅花。 裴昭躬身行礼,“陛下说得是,这琴原是祖父旧物,祖父又在小女幼年时转赠,上面的梅花也是那年祖父亲手所画。小女不敢有失,无论在何处,都小心看护。” 席间的苏露青听到这番回答,以手支头,又开始随手拨弄酒杯,似乎格外不耐烦。 酒杯在食案上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声响,虽不明显,但在此刻的两仪殿内,仍是不容忽视。 秦淮舟注意到她的举动,不动声色伸手到她这边,按住酒杯。 也顺势按住她还想再动的手。 干燥的热意覆上手背,指掌拢上去,将她整只手都包住,手指跟着轻抬几下,有安抚的意思。 她似是忽然回过神,恢复了一惯的神色,从他掌下抽出手,转而拿起一只橘子,动作自然的剥开。 龙案那边,元俭又夸赞裴昭几句,孟殊也跟着赞一声,随后赐给裴昭一斛明珠,并四十束上等蚕丝弦。 之后席间仍是一派热闹庆贺景象。 苏露青看着裴昭远去的背影,回想刚刚其与帝后的对话,忽觉先前某个迷雾笼罩处,茅塞顿开。 想通这个节点,她目光落在面前果盘上,从中拣出一只形状甚好的橘子。 三两下剥好橘子,她先掰出一瓣来尝了尝,酸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令她神色微凝。 跟着手上一翻,缺了一瓣的橘子肉托在掌中,被她送到秦淮舟眼前。 “这橘子味道不错,大理卿尝尝?” 橘子的清香自空气里散开,让秦淮舟蓦地想起那晚燃过的紫苏橙香。 随后拿起橘子,将信将疑的仔细看看,在她的注视里,缓声道,“既是苏都知亲手剥的橘子,秦某就却之不恭了。” 她十分期待,笑意比之前更盛。 秦淮舟也掰开一瓣,送入口中。 毫无防备的一咬。 “唔……” 她目光坦然的看他。 啊,被酸到了。 橘子极酸,他毫无准备,立刻就被冲天的酸意击中。 眉头下意识皱起,面上表情倒是控制得极好,只深吸着气,慢慢将橘子咽尽。 只是剩下的橘子,却怎么也不肯再动了。 她心情很好的解说,“这可是宫中专门种的,橘树从淮南来,种到如今才结果,内廷司想图个喜气,专门盖了暖棚,让这橘子抢在皇后殿下的生辰前结出果子,一共结了一百五十个,全都用在这场筵席了。” 秦淮舟端起饮子,淡去这层酸意,“原来如此。” 然后他重新把那被掰去两瓣的橘子还给她,“原来苏都知喜欢这样的。” “看大理卿的意思,是不喜欢吗?” 她似是遗憾,“到底也是一份心意,大理卿就这么推拒,实在令人伤心呀。” 推过来的动作一滞,秦淮舟似是叹了口气,“苏都知的心意,就是这样吗?” “那,大理卿打算接受的,是哪种心意?” 她屈起食指,抵在那只浅碟边缘,推回去一点。 浅碟盛着酸橘,缓慢的在食案上移动,原本简单的捉弄,正悄然变成意有所指的试探。 秦淮舟最后端走这只浅碟,放到一旁,“桔生江北而为枳,秦某以为,心意胜在自然,太过刻意,反倒生疑。” 她看着几乎放到边缘一角的橘子,浅叹一声,“与秦侯做对手……” 忽又顿住。 秦淮舟略抿了下唇,问出一声,“如何?” “其乐无穷。” 听到这话,秦淮舟目中闪过一缕异色,追问,“苏都知的对手很多么?” 苏露青笑而不答,目光不再落在他身上,转而望向庭中。 今晚这场筵席十分顺利,散席时,众人恭送过帝后,自行出宫回府。 快走到永安门时,一名亲事官候在附近,似是等待许久。 秦淮舟脚步一顿,“你还要回乌衣巷?” “是啊,”苏露青叹出一声,故意道,“大理寺扣了我的人,没办法,只能多出些力,绕个弯子查了。” “你可以——” “时候不早,我就不送了。”她几乎是同时说的话,然后径直往前走去。 在经过那亲事官身边时,秦淮舟看到她似是听了句什么话,突然顿住步子,回头剜了他一眼。 “……他的住处已经空了,看情形,是在他刚被抓住以后,就有人去了他住的地方,带走了全部东西。” 亲事官在路上将查到的结果说完,“至于灵妙观那位都管,这段时间他一直没出过院子,一日三餐都由座下弟子送去,他除了在屋子里清修,就是到院中打几套拳。” 苏露青听着这些话,快步回到乌衣巷,示意他自去做事,自己则去往乌衣巷的文书室,翻找旧时卷宗。 正巧梁眠也往这边来,进门看到她正在翻找什么,连忙问道,“苏都知,你要找什么?” 苏露青听到动静看向他,想到什么,抬手点了点他,“你来得正好,永嘉元年时候的文书,都收在什么地方?” “永嘉元年……” 梁眠眨眨眼,那是永嘉帝刚登基的那一年。 皇帝刚继位就出了一桩大案子,不过那时候乌衣巷还未被设立,是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的。 后来乌衣巷的前身——内侍省探事司设立,所有永嘉年间审理的大案要案都会再备份一份收入探事司。 之后这个规定一直延续至今,乌衣巷也因此设有一间专门的文书室,用来存放这些卷宗文书。 梁眠在密密麻麻的柜子里辨了辨方向,走向角落的一只柜子,搬来梯子打开最上面的柜门。 沉封多年的柜门再次被打开,里面滚出积年的灰尘。 他拿衣袖挥开眼前的浮灰,露出里面塞得满满的卷宗,“苏都知,应该都在这里了。” 一柜子的卷宗文书全部送进苏露青的书房,梁眠站在一旁,问,“苏都知,你要查什么?” 苏露青随手拿起堆在最上面的卷宗,看卷外封口处的钤印。 这是当初御史台送来的,里面记录的是永嘉元年中书省一名起居舍人的供词。 她走到灯下,将这份供词大致看过一遍。 是关于先皇立下遗诏的事,起居舍人负责录制诰之音,那日也是他在场,目睹了立遗诏的全过程。 这是永嘉元年最轰动的案子,那年也只声势浩大的审理过这一桩案子—— 先皇驾崩,因其在位时不曾立过太子,只在遗诏中言明新皇人选,就是如今的永嘉帝,元俭。 新皇继位,依例宣读遗诏,但核对遗诏时,却出了大差错。 据说当时只有中书令裴衡手中持有一份遗诏,备份在宫中御库的另一份遗诏不翼而飞,元俭的正统之位当即摇摇欲坠。 裴衡被指有矫诏之嫌,幸亏有朝中元老苏况领头核对遗诏笔迹,断定是真迹无疑,也变相肯定了元俭的正统地位。 元俭这才得以成功继位,但手握遗诏的中书令裴衡,却因此事被打上谋朝篡位的罪名。 案子审了一年,御库遗失的那份遗诏始终不见踪迹,而审理的结果既不能证明裴衡全然无故,也不能证明他不曾包藏祸心谋害皇帝,最终仍维持原判,打上谋反罪名,当街处斩。 裴府上下,男子判流刑,终生不得回原籍,女子则充入掖庭。 后来宫中也曾酌情放出过不少掖庭宫人,里面或许有裴府女眷,但这么多年过去,除了最近一个进京寻亲的裴昭,其他人全都杳无音信。 她又拿起几份卷宗看了看,再次道,“掖庭那段时间新进的人员名册,可能尽快找来?” 裴相的案子,看似动如雷霆,到最后牵连甚少,但也有几家实在洗脱不清,府中女眷同样被充入掖庭。 这些新进掖庭的人,会被重新登记造册,将来放出宫去,也会比照当初的名册,核对无误才会放人。 梁眠想了想,“这些名册肯定都收在掖庭,存放在内侍省,属下这就去一趟内侍省。” 听说是乌衣巷要的,内侍省很快将当年名册找出,亲自送过来。 几本厚厚的册子,同样积了灰,尽管送来时已经拍打过那些灰尘,翻开仍有藏在纸页间的灰尘飞舞。 纸页泛黄,墨迹也发暗,有些地方还被老鼠啃过,看着参差不齐。 她带领梁眠等人仔细翻阅名册,找出几处同姓之人集中的位置,单独记录下来,然后再将卷宗内涉及的几家整理一番,与名册上的名字核对过一遍,做完这些,天也已经大亮。 她先让梁眠等人回去歇息,自己再重新看一遍整理出来的名单,凭经验筛选符合的人选。 这样又筛查过一遍以后,太阳已经落山,她手上的这份名单却始终没有进展。 她看着手边空白一片的纸张,陷入沉思。 难道,方向还是错了? 回府就看到秦淮舟伏案写着什么,听到她进门的动静,他搁下笔,抬眼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她顺势往他手边扫去一眼,嗯,看着像是在书上做注解。 秦淮舟缓声开口,“乌衣巷那位长礼探事十分尽责,已然确认,襄王一众那么巧的同时自尽在牢中,是因为当日的饭食多添了盐,有人在通过味道传递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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