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舟一顿。 原本紧盯她双眼的目光顺势一转,瞥向肩头。 眼神清明,带上探究。 随后目光转回她的脸上,略微偏头,一个问题呼之欲出。 她当机立断按住他的手,探身往他的方向贴,距离越近,他眸中波澜越疾。 热的气息缠绕,胶着,对峙…… 擦枪走火。 同时止住。 猛然分开。 她看着秦淮舟猛然转向床帐外侧的背影。 仿佛青竹染上夜色,又怕晚风纠缠,只好矜持挺立,拼命抵御风。却抵不住月色倾泻,最后无措的置身月下,于是无可避免染上月辉。 桂圆和莲子次第滚落在地,滴溜溜弹出去一段距离,然后是他的脚步声,缓缓,逶迤,从容走到桌边,坐定。 一如最初进门时。 苏露青嘴角噙着轻快的笑,一颗一颗拣床褥上的莲子桂圆,然后把它们精准的抛进不远处的干果碟里。 只是铺着的莲子和桂圆实在太多,这样一颗一颗的拣,太过费事,她抛了几回以后,就随意把它们拢在一处,给自己腾出一个位置,惬意靠在床头。 “真可惜。”她笑着说。 秦淮舟指尖微动,也不知道她说的“可惜”,指的是什么。 不管指是什么,他只挥开这层干扰,盯向她,目光如炬,“你额角的伤,还有肩膀上的伤,都是不久前在屈府留下的吧。” 没有丝毫疑问,是肯定的语气。 苏露青见状,坦然点头,“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秦淮舟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屈府被大火夷为平地,一干物证都被万年县衙和刑部翻了个遍,你这个时候去……”想到她无端添上的伤,心中多了一层思量,“这个案子,涉及朝中官员,出事后又是满城皆知,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乌衣巷手上。” “那又如何?” 苏露青偏头看他,刚才那一番风月对峙,他脸颊和耳垂还残留有未褪干净的红晕,倒是衬得他眸光也愈发幽深。 又看过几眼,才接着刚刚的话说,“若有冤屈,多一个人伸冤,便多一分清明。” 秦淮舟的呼吸声又重了一下,“你暗探却负伤,又碰到何人了?” 苏露青眼神玩味,“这么直白的问啊?” 对于她的讽刺,秦淮舟不甚在意,“屈府出事以后,衙署去查了两轮,按理来说无论那里有什么,在被夷为平地以后,也藏不住了。但……” 他朝她看来一眼,“暗查隐秘如探事司,竟也有失手的时候,教人意外。” 她讽刺,他挖苦,你来我往,谁也不顾及谁。 “能让大理寺意外,真是荣幸。”苏露青一个姿势靠的有些累了,又换了一个,不小心碰到伤处,皱一皱眉。 秦淮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问,“这屋子里,有伤药么?” “就算是有,也不能这个时候用,”苏露青用一种“你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眼神看他,“你可知道外面值夜的是谁?” “内侍省的人。”秦淮舟答的很快,他早已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全是宫中从内侍省拨来的人。 苏露青白他一眼,“知道你还问。” 秦淮舟一噎。 干脆继续方才的话题,“屈府的事,很可能牵连颇深,不知情者贸然踏入,很可能粉身碎骨。” 苏露青听出来了,他这是警告,让她别乱掺和。 跟着道,“屈府失火来得突然,大火中又无人生还,谁都知道里面有猫腻,宫中也许会要求三司会审,难怪,大理寺这是又势在必得了?” 秦淮舟:“职责在身,不敢辞也。” 苏露青冷笑一声,好个职责在身。 不过她也清楚,这桩疑案最后有九成九的可能还是会转交大理寺。 一旦案子进了大理寺,凭眼前这人对她严防死守的程度,除非她能趁他在睡梦中撬出他的梦话—— 否则,就像当初的何璞案一样,只能赌一个他有把柄落在她手,才可能借“交换”的名义查获线索。 “时候不早了,你这里……” 秦淮舟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示意她,“这里的伤,不上药的话,明日只会更明显,到时可瞒不住他们。” “那这岂不就是现成的和离理由,”她也抬手,拿指尖轻轻沾了沾破皮儿的额角,眼风一溜他周身,意有所指,“洞房花烛,话不投机,大打出手……” 然后装腔作势总结,“怨偶啊。” 秦淮舟腾的起身,留下一句话,“你自己演去吧,我出去找房间睡。” 苏露青没应声,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外间,然后数着:一,二,三…… 秦淮舟去而复返。 她了然笑看他,故意问,“怎么?改主意了?” 秦淮舟似有无奈,“那位女官,整夜都在守在屋外。” 苏露青听后,不置可否。 女官叫贺兰枫,是从立政殿派过来的,也是如今这座苏府的管事女官。 今晚他们当中若有人出这个门,明日立政殿就会知晓原委。 “……咳。”又听秦淮舟轻咳一声。 然后看着她,若有所思。 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然后就见他迈步走到床边,将她刚刚拢到一处的桂圆莲子等物,三两下收拢到掌中,倒入干果碟子里。 不多时,床褥收拾一新,完全可以安睡。 再然后,他伸手,避开她肩上可能的伤处,拿掌心贴她的胳膊,把她往里面推。 她在愕然中被推的歪进里侧,余光里瞥见一道身影从容侧躺下来,闭目就睡。 屋内烛火柔柔的照着,两个人都折腾了一天,苏露青也懒得再同他计较,干脆也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转身,视线里晃过亮的灯影,朦胧间似乎看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想也没想,本能的反应先于意识,猛地暴起,抓向那人咽喉。 “是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哑了声。 苏露青眨了眨眼睛,看着身下险险被按着咽喉的人。 那人的手,同样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腕,阻止住她下一步的动作。 亮着的灯火照清身下人的面容,她松了口气,手上力道一松,重新歪回旁边。 “真是对不住,不太习惯。” 秦淮舟咳出两声,松松手腕,“彼此彼此。” 待确认她神思清明以后,才舒出一口气。 锦被服帖的一直盖住下颌,严实的护住咽喉。 再次闭目的同时,似是劝诫,也似警告,“我只有今天休沐,明日还要上朝,安心睡吧。” 苏露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再“不小心”对他下手,她就是谋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听着身侧人逐渐平缓的呼吸声,苏露青缓缓躺回去,侧过身,背对着他。 嘁。
第29章 第29章 冬日天亮的晚,苏露青醒来时,窗边黑着,屋内红烛还在燃。 床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头看去,烛火朦胧里,秦淮舟正在穿衣。 她没起身,只用视线上移,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 寝衣搭在床侧衣桁上,秦淮舟穿好浣洗一新的里衣,正要伸手接着去拿第二件中衣,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视线与她对上,探出去的手蓦地顿住。 “怎么?” 声音里还带着一点刚醒来的喑哑。 “没怎么,”苏露青干脆半撑起身,仰头看他,忽然道,“上次打赌,你输了,还没兑现。” 秦淮舟拿过中衣穿上,坚决不上套,“兑现了,你已经差遣过了。” “那你照做了么?” 秦淮舟微一挑眉,“你只说赢家可以差遣输家任何一件事,但没说,输家一定要照做。” 苏露青一噎。 半晌才吐出一口气,拥着被子坐起身,看他的眼神还是带了些匪夷所思。 又盯着他半晌,看他始终气定神闲,冷哼一声,明褒暗贬,“你当大理卿,真是屈才了,你真应该去当讼师。” 被她阴阳怪气赞了一通的人正在整理中衣。 绛紫色堪堪披了半身,他抬手,从容去拢衣襟,捉衣带,抽空回应一声,“过奖。” 这时候宫人恰巧算好时间送了水进来,跟着候在外间,服侍两人梳洗。 苏露青要说的话被宫人打断,不好再说,索性也起身换衣。 外间有水声响,秦淮舟净过手,回身往她这边看,似有意外,“你也要走?” “嗯?”苏露青掀起里间帘子走出来,“今日又不休沐,我当然要走。” 她往温水中浸了手,之后两人各自梳洗,倒是无话。 只在快出门时,听到秦淮舟说,“愿赌服输,要差遣的事,你另换就是,不过,屈府疑案,不包括在内。” 苏露青挑眉,他这是以退为进,直接把路堵死了。 却也不反驳,只朝他伸出手掌,“好啊,一言为定。” …… 两人一同自安福门进宫,天蒙蒙亮,四周空寂,脚步声格外明显。 “你信不信,”在两人即将分开往不同方向去时,苏露青忽然开口,“屈府疑案,乌衣巷至少能查一半。” “乌衣巷做事,在下一向佩服,”秦淮舟不为所动。 又走了几步,见前方有人站在不远处,正回身朝这边看,他点头示意一下,跟着对她道,“有同僚在前面,失陪。” 绛紫色的身影逐渐隐进雾下,苏露青盯着他的背影又看了几眼,眸中晦涩不明。 刚进乌衣巷,梁眠就从里面迎出来,注意到她额角上的伤,连忙压低声音问,“苏探事,昨日在屈府……可是出了意外?” 昨日特殊,屈府之行只有苏露青得以脱身前往,事后虽然赶上了吉时,但也因为时间仓促,无法和他们通气儿。 苏露青步子未停,“先进去再说。” “还有件事,”梁眠跟在她身边,语速飞快,“之前被总衙送回来的那几个人,招供了。” 苏露青记起来,这应该是几个月前的那桩案子。 被鲁忠审了一段时间,还闹出过人命,她记得……这些人在朝中官职极其分散,阶品不算高,但有一个共同点,是有机会接触到各部机要。 当时落在这些人头上的罪名是,谋反。 问:“都招供了什么?” “和康国使臣案有关。” “丁承的罪名即将判定,他们招供的倒是时候,”苏露青顿住脚步,想了想,才继续迈步朝前走,“怎么说的?” “口径统一,说是因不满皇后殿下干政,这才误入歧途,被康国人拉拢。” “这么巧啊。”她进入书房,看到放在桌案上的口供。 “人都是分开审的,之前也一直分开关押,不存在串供的可能,”梁眠将口供全部摆开,猜测道,“这么多人说的都差不多,应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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