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露青有些意外,“他竟然坠马了?” 秦淮舟却似乎感同身受,“岳丈府中失火,发妻也葬身火海,悲痛之人本就无暇顾及身外诸事,失足坠马也在情理之中。” “都伤了什么地方?” 秦淮舟看她一眼,“要问郎中。” 话题戛然而止。 屋内一时又静下去,苏露青将那枯井尸身搬起来些,只听得一阵咯吱声响,尸身僵硬,摆弄不易,她顺口使唤秦淮舟,“过来,扶着。” 一双手自斜地伸过来,扳住尸身双肩,让其固定“坐“住。 苏露青的注意都放在尸身上,扶着它的头,将挂在上面的枯枝败叶碎屑弄掉,然后按在脑后各处,检查后脑上的异常。 脑后发髻歪斜的不正常,重心偏向了左,右侧头发更松散,到脑后时又结成块,明显是血污将松散的头发粘连的样子。 又检查别处,除了些许擦伤以外,没有致命伤,看来致命伤是在脑后无疑。 她示意秦淮舟可以松手,重新看起尸身被损毁看不清面容的脸。 “如何?”秦淮舟拿帕子擦着手。 “伤在后脑,应该是一击毙命,凶器是一种钝器。” 钝器,她在心中想,昨晚埋伏在井边袭击她的人,手里捧着的是一块石头,或许这石头也是杀害此人的凶器。 可惜,这张脸被毁的比当初的崔璎还严重,几乎可以用面容模糊来形容。 “你为何如此在意此人,”忽听秦淮舟问,“与那日你去屈府书房有关?” “因为……”她摘了羊肠手套,半真半假的答,“我差点被他害死了,总要做个明白鬼。” “什么意思?” 秦淮舟猛地看向她,“你昨晚,到底遇上了什么?” 如果只是探查一遍屈府,应该不会弄出那种伤来。 她额角的破口,一看就是撞到尖利之物留下的,肩上的伤他虽然不曾看过,但从当时她的反应来看,伤的应该也不轻。 再仔细回想一番,他靠近她时并未闻到血腥气,猜测她应该不曾被利器砍伤。 归根究底,定是遇到了与疑案有关的人。 苏露青已经阖上工具匣,提着朝外走,闻言回身看他一眼。 看到他的眼神里,有些许关切,有很多不解,当然,最明显的,还是想刺探她口风的明显的探究。 她自然不会上当,挑眉轻哂,语气里是刻意的低回婉转,“昨晚啊,合卺结发……我遇上的,难道不是你?” 话音落,就看到秦淮舟骤然漫上红晕的耳垂。 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噎的。 她已走到门边,抬手将要推门,神色恢复如常,“想知道那些焦尸是如何遇害,就跟我走。” 大理寺接手疑案,清早乌衣巷不慎打草惊蛇,现在她独自前去,阻碍重重,她需要一个挡箭牌——秦淮舟就正合适。 “当然,”她又激将似的补了一句,“大理寺也有仵作,这些问题都能看得出来,你要是不想走,也行。” 回答她的,是秦淮舟沉默的迈步。 门一开,梁眠和尹唯双双守在门前,听到动静回身看过来,等着两人的吩咐。 “把记录焦尸的卷宗找出来。”秦淮舟吩咐尹唯。 “去万年县衙,带个还能记得焦尸都是在何处找到的人回来。”苏露青吩咐梁眠。 “你……”秦淮舟似是有话想说。 “什么?” 秦淮舟的目光在她身上飞快的扫过,“你若穿这一身去屈府,不妥。” 苏露青跟着低头往身上看一眼,心下了然。 乌衣皂靴,平巾帻,显而易见的乌衣巷装束,平时办案都还好,但这样堂而皇之和他一起前往屈府,怕是被弹劾的除了她,还要再加上一个秦淮舟了。 “原来你也怕被弹劾。” “若言行有失,理当弹劾,在下只是不想耽搁案子。” 说得言辞凿凿,还不是不想被弹劾,苏露青直接把问题抛给他,“那你觉得,应该穿什么?” 最后扮成了大理寺仵作。 屈府接连被万年县衙和刑部两个衙署踏足,能找的、带走的几乎全部带走,如今的屈府,已然是一片黑压压瓦砾真狼藉。 从万年县来的衙役叫古廉,记性很好,一到屈府,就指出几处搬出焦尸的位置。 看起来都是在屋内。 苏露青清理出来一块空地,让梁眠将事先备好的米醋拿来,往地上一泼。 “诶!有血!”梁眠指向一汪红色。 一汪鲜红色,显得极为诡异。 又往其它几处搬走焦尸的地方泼过米醋,地上同样出现了一片鲜红色。 等古廉几人离开,秦淮舟才问,“这便能确认了?” “嗯。” 苏露青仍在看着地上显出的鲜红。 心中暗想: 屈府上下若都是被利刃杀死,下手之人再放火烧府,为何枯井中的那具却截然不同? 昨晚有人埋伏在枯井附近,是专为盯着旁人灭口,以防发现尸身? 还是,那人本来就是打算自己趁夜悄悄下井? 想到这里,她忽然往那口枯井的方向走。 身后很快跟上脚步声,她知道是秦淮舟。 枯井与昨夜无异,边缘脚印杂乱,应该也有今早林丛奉命来带走尸身的关系。 她绕着井口,在地上搜索石块。 秦淮舟不解其意,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向枯井之下,忽然问,“昨夜,你下到枯井里了?” 苏露青找到一块大小相仿的石块,捧在手中,掂了掂,随口道,“你要是也想下去,那边有绳索。” 这处枯井原本所处的地方像是一处废弃小花园,这些石块,大概是原先修建小桥的废料。 石块粗粝,分量不轻,砸下来的势头自然也不容小觑。 查看时,果然在其中一面有明显突出的地方,看到一片污色。 抹掉一处污迹细嗅了嗅,闻出一些血腥气。 看来这个就是凶器无疑。 回想方才查看尸身时看到的后脑情形,她在心中推演行凶动向,不经意回身,却见秦淮舟背对着她,半蹲在井边,似是在观察井沿儿。 她也走到另一边,蹲下来,低头往井沿儿处看,“有发现?” 秦淮舟闻言,抬头看她一眼,看到她手上的石块,眼神微动,“这是……?” “凶器,”她继续追问,“发现什么了?” 秦淮舟抬起手,拇指食指并住,捏着一小片布条。 “这是卡在井沿上的,我仔细看过,这料子是绫,黑色,有斜纹地暗花。” 苏露青不置可否,“这能说明什么?” “乌衣巷内,鲁忠常穿这种,”顿了顿,他肯定地道,“你,也是。” 她兴趣不大,“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 然而秦淮舟却肯定地道,“这说明,昨夜,你下过这口枯井,发现井中尸身,而后在上来途中被人袭击,你额角、肩上的伤,都是因为躲避时磕到了井沿儿。” 仅从一片衣料布条,还有她的伤,就还原出她在这里遭遇的情形…… 苏露青在心中思量他说这些推论的动机,八成是要套话。 作势缓缓点头,口中应道,“我早就说了,我差点因那尸身而死。” 秦淮舟看着她手中依然捧着的石头凶器,“所以,你也伤了伤你的人,然后趁他没有还手之力,脱身离开。” “嗯,”苏露青又点点头,胡说八道,“你说,如果我再晚些才脱身,他是不是也算坏了你我拜堂吉时的罪人?” 秦淮舟气息顿住,神色跟着变换一番,别过头,转而问道,“这石头,也是他用来袭击你的?” 他从她手里接过石块,掂了掂份量,“需要用石头做武器,却又不曾一击即中,说明此人不擅武力,但应该知道枯井里有东西,或许,是他杀了人,然后将尸身扔进枯井,再想办法趁风声过去,毁尸灭迹?” 跟着再次看向她,“你都伤了他什么地方?” 苏露青随意坐在井沿儿边缘,手撑在旁边的井沿儿上,并未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秦淮舟放下石块,面露疑惑,“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她随意屈起手指,敲了敲井沿儿,“你问这么多问题,是在把我当人证,还是嫌犯。” 秦淮舟:“若与此案有关,可以是人证,也可能是嫌犯。” 听到这话,她起身,走到秦淮舟近前,抬手随意往他心口位置点了点,“那这么说,你也与此案有关。” 点向心口的力道不重,隔着冬日衣衫,只能感觉到一点凹陷的力度。 秦淮舟垂眸,看到那一触即收的手的残影。 若是从前,这样近的距离,他早不知避开几步; 但这一次他却没动,也许是因为想到昨夜两人已经拜过堂,有些距离总要习惯着接纳。 思及刚刚她说的那句话,先问一声,“……何出此言?” 那个手持石块疑似行凶的凶手,很可能就是她遇到的那个,如此看来,她应该就是唯一一个活着接触过凶手的人。 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问她一个问题,“还有,对你行凶之人,你可看清他的模样了?” 日头高高挂在头顶,初冬的阳光并不十分刺眼,两人面对面站着,阳光从头顶直直洒下来。 苏露青同样没有挪开位置。 她与他之间距离极近,她抬头打量他时,能看到日光在他睫羽染上的金色,如点漆的眸子被衬出一抹暖意,但藏不住更深处的审视。 打的什么主意,心知肚明。 昨晚她虽只借月光看出个轮廓,但…… 应该是个熟面孔。 当然,开口时,却并非回答,噙着的笑意愈发的深。 故意道,“问这么多,关心我啊?”
第31章 第31章 欲深入探究的话题,一瞬间被岔开。 如她料想般,听到面前人骤然重了一下的呼吸声。 她好整以暇等着他的反应,半晌,听到他开口,“嗯,是有关心。” 很轻的一声,像冬日忽然飘起的细碎雪花,只簌簌落了一瞬,等风再起时,一切无痕。 这一声过后,秦淮舟向旁边撤出一步,整了整神色,“苏探事,我们再说回案子。” 苏露青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仍站在原地,抱着胳膊看他走出去的身影,在他身后叹了口气,“秦侯,都是审过嫌犯的人,你这招先礼后兵,可是用错人了。” 经常坐牢的嫌犯应该知道,审问之人突然的关心,往往意味着攻心。 嫌犯的心理防线一旦降低,就会知无不言,掏心掏肺。 “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淮舟转回身来,“此案疑点颇深,井中尸身身份难辨,你昨夜遇到那人,定是疑案关键,若能根据其身形特征排查,或许能查到几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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