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露青睨他一眼,没说话,只顺手抽出其中一张口供,看了两眼,又去拿第二张,将两份口供对比着看。 “苏探事,可是有什么不妥?”梁眠见状,心里又开始没底了。 苏露青屈指在案上敲了两下,“你先去叫林丛带上人到屈府附近守着,然后,在这个位置……” 她直接翻过手中口供的背面,提笔在上面大致画过几笔,勾勒一处简单的地形,示意梁眠看。 “这里有一口枯井,把里面的尸体悄悄带回来,别被人发现。” 梁眠震惊,“又有死人?谁的尸体?是连皮带肉,还是只剩骷髅了?要是骷髅架子倒还好办,往袋子里塞塞,不至于太显眼,武侯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起疑……” 苏露青:“连皮带肉,刚死的。” 梁眠倒吸一口气,“属下这就去叫林丛!” 心中叹道: 就屈府那已经被烧成一片灰的地方,还能带走的东西,可都叫万年县衙和刑部的人带走了; 也就只有苏探事,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独具慧眼,发现“漏网之鱼”。 梁眠出去以后,苏露青将剩下的口供都比对着看了一遍,虽然个人说法不一,但总体而言,都是同一个回答。 又想到昨晚在屈府枯井下看到的情形…… 她抬手支颌,习惯的揉了揉额角。 不慎碰到伤处,惹得她猛地皱了皱眉。 这时候重新想来…… 枯井里看到的那具尸身,面容模糊,无法分辨,看情形和当初遇害的女官崔璎一样。 当时她孤身一人,无法带走尸身,只匆忙查验尸身伤势。 她初步推测,那是被钝器砸中后脑,当场毙命。 之后便看不出什么特别。 井下无事,变故发生在她爬出井口的时候。 当时四面漆黑,她进屈府时也格外关注周围动静,并未听到有其他人活动的声音,但在她刚刚从井口探出身子,准备撑身上来时,忽然感觉到脑后有风声刮过,像是已经有人等在这里多时,专门守株待兔。 仓促间她无处借力,只能低头勉强躲过一击,额角因此撞上井沿儿,力道太大,她险些磕晕。 勉强抬头,就看到一人黑甲覆面,双手抓着一块大石头,方才应该就是这东西在偷袭她。 她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看出此人虽然在地势上占据上风,但四肢无力,不是习武之人,于是故意卖了几个破绽,刺伤那人的手脚,趁机脱身离开。 此时再回想那人身形…… 个头还算高,手指有薄茧,像是常年握笔留下的。 正想着,梁眠已经传令回来,还又带回来一个消息,“苏探事,宫里的最新旨意,屈府疑案,交由大理寺审理。” 苏露青闻言毫不意外,果然还是给了大理寺。 “失火时候的谣言源头,可查到了?” 梁眠摇摇头,“当时倒是抓了几个嚼舌根的,带回来审了一顿以后,发现他们都是道听途说。只有一个人说,这些话是个乞索儿告诉他的,那乞索儿还反给了他一贯钱。” 说到这里,梁眠不免奇道,“一出手就是一贯钱的人,哪能是什么乞索儿,只可惜那人假扮的乞索儿完全看不清面容,那人也说不出更多了。” 苏露青深吸一口气。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能用的线索。 想了想,她起身问,“那几个招供的,都关在哪个牢房?” 假使臣一案让丁承被捕,丁承又透露出屈靖扬似有秘密,眼下这几个人突然招供,说出使臣案旧事,总归还是和这两个人有关。 “苏探事,你是不是怀疑,这几个人突然招供,和屈府大火有关联?”梁眠在前面引路,不住地回头问她。 苏露青边走边想着别的,闻言并未回答他的疑问,而是问,“总衙最近都有什么动静?” 使臣案时,鲁忠已经奉命暗中布局,对内露出的风声也是上头要换人,鲁忠因地位不保,所以才要加紧办件大案。 如今看来,鲁忠未必会被换掉,而这些被总衙退回来的“谋反”官员,从闭口不言到全盘招供,时间点实在太巧了。 听梁眠在前面说,“没什么动静啊……都知使君最近看了几座庄子,看起来像是要告老的样子。” 想了想,“嗯……之前探事司里被调走的那些亲事官,现在还在总衙当差,听说他们整日也没什么事儿,有心想回来,但总衙那边态度不明,他们也挪不了……啊!” 梁眠一惊一乍,快步退回她身边,小心扫向四周。 见四周没人,才压低声音问,“苏探事,你是不是怀疑……乌衣巷里,有内奸?” 苏露青只道,“你是副知官,平日里经办案牍,凡事更要多加留意。” 梁眠会意,“苏探事放心,我都小心着呢,这些卷宗绝无可能从我手中遗漏出去。” 说话间来到牢房,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来一眼。 苏露青与那人视线对上,抬手一指,“从他开始审。” 和口供里一模一样的话,苏露青听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打断,“你说遇到康国人的那间酒肆,叫什么名字?” 被审的人叫马孚,在门下省当差,是右补阙,一个谏官。 闻言想了想,答,“窈娘家。” 苏露青示意梁眠记下,又问,“喝的什么酒?” “石冻春。” “把他是如何与你搭上话的经过,再从头说来。” “……当时近黄昏,暮鼓将响,我心中烦闷,不愿离去,打算借宿酒肆,那康国人见我如此,邀我一起尝尝蒲桃酒……” “他请你喝的是石冻春?” “……不,是蒲桃酒。” “什么时候?” “嗯……黄昏。” “那个康国人,长什么模样?” “嗯……他的样子是……嗯……鹰鼻,高额头,方口……”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苏露青从牢房里出来。 外面已经艳阳高照,冬日暖阳照耀头顶,她攥了下手里拿着的口供,不甚在意的将口供对折,再对折。 “苏探事,这口供……还是有问题吗?”梁眠不解,“和上次的都对得上啊,不像是胡诌。” “能对上的,未必是真的,”苏露青道,“先按这上面的内容,去窈娘家看看,务必让酒肆的人回忆清楚那天黄昏发生过的事,回想不起来的,帮他想想。” “那……”梁眠眨眨眼,“意思是,他们要是忘了,就要对他们用刑吗?” “用什么刑?”苏露青将卷起的口供,塞到他前襟处,“别打草惊蛇。” 正说着,一名亲事官行色匆匆来报,“苏探事,林丛被大理寺的人扣下了。” …… “……当时就是这样,大理寺的人突然围住屈府,说林丛有妨碍公务、破坏证物的嫌疑,大理寺那边不由分说,就把林丛连同那具尸身一起扣下,全部押回大理寺了。” 等那名跟随林丛同去屈府办事的亲事官把前后经过讲完,苏露青神色一沉。 看来秦淮舟早有准备,知道她一定会趁着早朝,这桩差事还未完全定下时,提早派人将她昨晚发现的东西带回, 于是也抢先一步,派人埋伏在周围,只等抓个现行。 她再次问,“林丛是什么时辰被抓着的?” 宫中旨意未下之前,一切都好说。 “不太好说……” 那名亲事官面露纠结,“我等跟随林丛到屈府时,特地将周围检查过一遍,并未发现有人埋伏。随后去井底装上尸身,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也还算快,赶在辰时二刻左右就收拾妥当。没想到,出来以后就被大理寺的人堵了个正着。他们一直将我等堵到了巳时过,才说出那些罪名,然后将林丛连同那具尸身一起带走。” 苏露青听的直皱眉。 如今已近午时,梁眠带回宫中消息时,是在半个时辰之前。 那时候早朝已散,旨意已经下达,大理寺专门挑在巳时才把人带走,明显是得到授意,务必拖到这个时辰。 不用想也知道,防的自然还是她。 头疼。 “去大理寺。”她下令。 …… 这个时辰,大理寺比往常更加忙碌。 早朝时下了旨意,屈府疑案交由大理寺处理,于是一下早朝,刑部得到旨意,忙着将这几日从万年县衙交接来的一干文书物证等物,统统转交到大理寺。 苏露青到大理寺时,这些事情正进行到尾声。 刑部那边来的是侍郎李闻今,两人打了个照面,李闻今似是愣了一下,朝她拱拱手,这才离开。 梁眠一眼揪出尹唯,把人叫到这边,开口就问,“问你个事儿,我们的人,被你们关到什么地方了?” 尹唯似有为难,“他妨碍公务,还毁了证物,按律自是关押进大牢……” 梁眠:“能先让我们见见吗?” 尹唯面露难色,跟着看向苏露青,“苏探事,此事下官做不了主,侯爷专门吩咐过,屈府一事涉密过多,不得有丝毫闪失,那位林亲事官是刚好被大理寺撞了个正着,如今这风口浪尖上,苏探事还是亲自和侯爷商议为好。” 苏露青了然,“他在里面?” “在,”尹唯说着往里面引,“请随下官这边来。” 苏露青一路轻车熟路的走进去,等她进了屋内,其他人已经默默回避,等闲不来相扰。 秦淮舟正在看卷宗,听到动静,抬头看来一眼,明知故问,“怎么?有事?” “你为何要抓我的亲事官?”苏露青开门见山。 秦淮舟略一皱眉,“大理寺不会平白无故抓人,敢问贵司亲事官是在何处被抓的?” “别装了,”苏露青干脆坐到对面,“屈府,我的人奉命公干,你为何连人带物全部扣下?” “是屈府啊,”秦淮舟点点头,放下卷宗,“敢问苏探事,那可是已故长安县令屈靖扬的府邸?” “是又如何?” “宫中有旨,屈府案移交大理寺审理,与此案有关之处,无论人证、物证、案发之地,都应交由大理寺接管,不知乌衣巷为何明知故犯,闯入大理寺接管之处?” 苏露青抬眼看着对面之人。 这一番话被他说得言辞凿凿,仿佛她已经触犯了天大的律法,此番前来,除非问罪自首,否则难辞其咎。 想到人还被他扣着,苏露青难得缓和了神色,“此间有些误会,我们可以谈谈。” “不知苏探事所说的误会,是什么?” “下属追查有失,误入屈府,还请大理寺行个方便,谅解一二。” 秦淮舟笑了笑,“若是寻常误入,大理寺自会秉公处理,但……” 他看过来,眼中带着审视,“他不光‘误入’,还拿了东西。在下方才说过,凡是与此案有关之处,均由大理寺受理,他这般视律法于无物,擅盗证物,便是妨碍公务。抱歉,大理寺不能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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