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舟听后,往苏露青那边瞥去一眼。 尹唯联想到什么,也跟着往那边看去。 被质疑的人抬头看了看月色。 时间有限,没必要和大理寺的人纠缠太多,索性招呼梁眠,“走了。” 说着,径直往东跨院那边走去。 梁眠连忙小跑着跟上,顾及着周围太静,说话声音轻易就被听到,他愈发小声,嘀嘀咕咕,“苏探事,方才尹唯说漏了嘴,说他们已经把其它几处地方都探查一遍,府中没有人,全都没有人。” 苏露青之前进过何府,见过何璞,自然也知道府内大约有多少仆从。 听到这话极为诧异。 梁眠也皱着眉头道,“真的很奇怪啊,今天白天何府还出人去大理寺领了何璞的尸身带去下葬,结束以后也都回了府,怎么只一个晚上的时间,所有人都不见了?难不成这何府真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人虽不见了,东西还在,进入东跨院,这里的房屋并未上锁,看样子这里便是何璞与何胥的起居之处。 正房是卧房连着书房一起,是何璞的居所,苏露青进屋走进书房一侧,先点起烛火,随后从桌上书本一类的东西翻起。 正翻着,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梁眠守在门口,立即报之,“苏探事,是大理卿他们。” 苏露青加快翻查的速度。 何府一共就这么大,探查的地方也就这么几处,两边都为着何璞而来,说不定要找的东西也是同一个。 既然如此,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自然更不可能拱手让人了。 见秦淮舟进来,她拿走烛台,让光源跟随自己移动,走去检查书架。 余光里看到秦淮舟借着烛光余亮翻拣书案上的东西,当即开口干扰道,“你不再仔细查查主院的东西?查仔细些,别回头遗漏了什么,又说我们乌衣巷妨碍你们。” “多谢提醒。”秦淮舟只回了这么一句,仍是不紧不慢检查桌上东西。 尹唯一路小跑着过来,手里拿着烛台,进来就掏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上,替他照着。 屋中一下子又光亮不少,与此同时,梁眠也拿来了第三个烛台,捧着跟在苏露青身边。 两边各自查验,同时暗中盯紧对方动向,一心二用,倒也井然有序。 可惜何璞的书房虽然书纸信笺颇多,看上去却都和案子没什么联系,饶是如此,苏露青依然将找到的信件全部收拢起来,准备带回乌衣巷细看。 秦淮舟同样如此打算。 两边拼着收集信件的速度,堪堪打了个平手。 离开屋子时,苏露青不着痕迹落后一步,摸了下袖口。 那里收着一只空掉的小药瓶,是她趁着秦淮舟进门之前抢先在桌案底下发现的。 药瓶虽然已经空了,但里面应该还残留着些药味,如果能从这里面嗅出几样药材,或许可以知道何璞吃的是什么药。 走在前面的秦淮舟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步子一顿,回头看向她,“苏探事怎么不走了?” 苏露青若无其事走上前,“怎么?秦侯现在不怕乌衣巷先一步拿到证物了?” 秦淮舟淡声道,“此处多有古怪,苏探事还是小心为上。” 口中说着关怀的话,睫羽下的防备多得简直要漫出来,苏露青冷笑一声,在他的注视下,走进一侧厢房,进了何胥的屋子。 秦淮舟随后走进去,仔细查看屋内。 何胥的屋子相比何璞来说,布置要简单许多,也许是因为何胥自幼便身子不好,精力不足,大多数时候都要卧病在床。 “奇怪……” 梁眠进屋查看过一应器具,走到苏露青身边,低声耳语,“这些坐具上全都有被损坏的痕迹,新旧痕迹都有。” 苏露抬手摸了下缺角的桌案,问,“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损毁的吗?” 梁眠嘶出一声,“像手,脚,头……捶、踹、砸、磕出来的。” 苏露青将烛台凑近桌角,又向下移,看看桌腿。 漆在上面的漆有被摩擦蹭掉的痕迹,桌角的棱角摸起来稍有些硌手,仔细看来的确像是曾重重磕到地上过的样子。 “这……”梁眠不解,“何胥几乎可以说是柔弱不能自理,他哪来的力气这么暴力对待这些器具?” 苏露青直起身,看到秦淮舟刚刚从何胥的床榻那边离开,便也走过去,将烛火凑近被褥。 她闻到一股习以为常的血腥气,忽然问梁眠,“还记得之前进来时,院子里晾的东西吗?” 梁眠回想一番,“衣服,被褥……啊,”他气息一紧,“该不会都是何胥的东西吧?可他不是都死了吗?” 苏露青呵出一口气,“看来是没死透。” “那。”梁眠又压低些声音,“那何胥棺材里的骨灰……又能是谁的?” 苏露青的目光往主院方向一溜。 梁眠倒吸一口凉气,此事太过诡异,他不敢随意开口下结论,只能将这个猜想在喉咙里滚过一圈,咽回肚子里。 “那我们现在……应该查什么?”他问。 苏露青走出屋子,“查查这府里的人都去哪了。” 从东跨院出来,四周愈发幽黑,只能看到各自手中端着的烛台放出的光晕,在漫无边际的夜幕下微弱如萤火。 秦淮舟是先于他们离开何胥的屋子的,这会儿并没有去别处,只等在院中,看情形,似是专门在等她。 苏露青停下步子,了然看向他,“大理卿在别处也是这般谨慎么?” 秦淮舟:“此处蹊跷过多,更要小心行事。” 能把不放心她必须看着她以免她暗中动手脚说的如此坦然,恐怕朝堂上下无人能出其右。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本就互相提防,与其分头行事再分心揣摩对方用意,倒不如这般面对面盯着。 想到这里,苏露青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说的没错,既然迷雾重重,不如携手共进。” 秦淮舟点点头,“正有此意。” 何府不大,一行人在府中查过一圈,暂时再无收获。 往后院去的路上,苏露青忽然开口问,“你觉得何府如何?” 秦淮舟回想先前看到的种种,道,“青瓦粉墙,器具寻常,应是勤俭之家。” “那他贪墨的银钱呢?你觉得,他会花在什么地方上?或者说,他会藏在什么地方?” 贪墨官员未必人人都骄奢淫逸,也有贪来大量银钱却不敢开销,依然守着清贫日子过的,苏露青此前经手的案子里,便有过这种人。 “何璞日常关系网简单,平日里深居简出,官场应酬也甚少出席,而且,”秦淮舟目视前方,语气平静,“贪墨一案还未结案,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做如此武断的判断。” 苏露青:“若要查证,便需得有个假设,你若不是在心中怀疑何璞的确贪赃,今夜又何必冒这般风险去查何璞的尸身?甚至还查到了何府里来?” 秦淮舟:“只是最直接的假设而已,何璞若是被冤枉的,从他入手,也能最快替他洗清罪名,还他清白。” “那么,”苏露青停下步子,紧盯住他,不打算错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今夜何府之行,可打消了你的疑虑?” “怎么?”秦淮舟同样直视她,“苏探事不去查案,反倒查起在下了?” 目的被看穿,苏露青收回目光,“随口问问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苏探事问话,若不打起精神来,恐怕在下也要万劫不复了。” “那就不说何璞,”苏露青换了个突破口,“你觉得,何老夫人去哪了?” 主院上了锁,府中其他屋子似乎都不是何老夫人的第二居所,这也是秦淮舟感到疑惑的地方。 正要开口,视线里出现了一口井。 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走进后院。 水井看起来很宽大,水井上方还专门搭了个亭子,为打水人遮风避雨。 快到井边的时候,秦淮舟却顿住,不再向前。 苏露青注意到他的动作,侧头往井边示意一下,“那口井看着有些古怪,你不过去仔细看看?” “两人不观井,”秦淮舟理由充分,果断拒绝,“不去。” 苏露青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我会在这里趁机谋杀朝廷命官?” 她本意是调侃,但看秦淮舟审视着她的神色,似乎坐实了这个猜测, 啧…… “秦侯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我可做不来。” 然而秦淮舟依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眸光隐在睫羽之下,意有所指,“你,乌衣巷的,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学她说话倒是快。 苏露青乜他一眼,坦然万分的从他身前经过,站到井边,扶着井沿往下看。 秦淮舟则又往后退了几步,似要将“两人不观井”贯彻到底。 夜色幽深,深井如墨,待看清井里的情形,她神情瞬息变换数下,向后连退开五步,转身看向秦淮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井下当真是热闹,秦侯若不看看,可就枉于此行了。” 秦淮舟思量片刻,绕到另一侧,与她拉开的距离更远,确保无论发生任何可能,都不会被她近身。 然后他站到井边,低头向下看去。 只一眼。 他倏地抬头,一惯清润冷然的眼眸刹那惊起涟漪。 “你故意的?” 更深人静,何府井中,一堆尸首泡在里面,五官扭曲,争先恐后着挤出水面。
第9章 第9章 梁眠和尹唯听到动静,从后面赶过来。 “侯爷!出什么事了?” “苏探事?发现什么了?井里有东西?” 说着话,两人风风火火提着灯笼赶上前去,扑到井边,又双双被吓倒。 “……啊!” 另一边,秦淮舟敛了神色,施施然从井边退至一旁,已不见方才瞬间的惊吓。 他看向苏露青,见后者似乎从头到尾都镇定得很,暗道不愧是乌衣巷出身,恐怕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 “看来何府上下全在这里了,”苏露青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与秦淮舟对视一眼,重新看向井边,“你说的也没错,何璞身上的案子,疑点颇多,的确很难看出他究竟是主动犯案,还是被人栽赃,……灭口。” 尸体都在井里,不好借力,要弄上来还得花费一番功夫。 她拨开仍瘫在井沿儿旁不受控制干呕的尹唯和梁眠,目测一番距离,再次看向秦淮舟,歪头示意,“搭把手?” 秦淮舟皱一皱眉,“你打算就这么捞上来?” “不然呢?”苏露青已经开始挽袖子,“看情形,第一现场早已经被人为破坏销毁过了,这些尸体也经过二次破坏,如果你希望叫来外面那些武侯帮忙,不管不顾的再破坏一次,我也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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