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补充,“终归何璞牵涉的几个案子里,你占的数量更多,有些东西,我在何家查不到,不代表别处也没线索。如今这里面死了几个人,死的是谁,对我来说,关系不大。” 她的一番话,让秦淮舟紧绷的戒备心理蓦地出现一丝裂隙。 眼下的确不能再多破坏什么了,他夜探何府,原也不是未卜先知来验死尸的。 他和尹唯都不精于此道,不如先放开芥蒂,看她能验出什么,回头再让大理寺的仵作仔细复检便是。 想到这里,他解下外袍,妥帖放置一旁石台上,深吸一口气,“有劳。” …… 尸体泡了水,拖拽上来很费了一番力气。 苏露青让梁眠把捞上来的尸体在地上一字排在,自己擦干手上的水,又从怀中取出一副羊肠手套带上。 “灯笼。”她走到第一具尸体旁,蹲身查验,话是对着秦淮舟说的。 秦淮舟见她已然进入办案的状态,没说什么,自然的提着灯笼跟在她身侧,将灯笼悬在尸体上方,方便她查看。 梁眠也同样与尹唯协作,从另一边依次检查。 这几具尸体虽泡在井中,但泡的时辰不算久,哪怕被泡得发白,却还不曾肿胀到极致。 苏露青凝神静观一阵,直腰起身。 “如何?”秦淮舟问。 “挣扎幅度不大,应该是在井中挣扎之前已经吸进了不少水,即使被呛醒,也无力回天。” 秦淮舟神色一凝,“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活着被投入井中的?” 他一直跟着留神细看,在看苏露青查验尸体时,除了看到些擦伤、抓伤,的确没看到哪里有致命伤。 苏露青继续俯身去查旁边的尸体,口中道,“简单来说就是,这些人先被弄晕,再被投入井中,最后才被淹死。” 旁边的尹唯听到这话,五官同样扭曲到一起,暗自咋舌,这般杀人手法,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苏探事,这具看着不太一样。”梁眠忽然出声。 苏露青闻声过去,梁眠让开位置,方便她查看。 这具尸体所穿衣物明显要好于另外几人,不过因为反复浆洗过,衣上无可避免的起了球儿。 “他会不会是何府的管事?”梁眠先设想一个可能的身份。 “那个才是何府管事。” 苏露青头也没抬的就手指向另一侧,继续查探。 “这个人……” 一直没出声的秦淮舟这时候忽然开口道,“会不会比其他人更早就在井中了?” 苏露青转头看他,“何以见得?” 秦淮舟并起两指,隔空虚虚点一点尸体腐烂的地方,“刚刚你查过的那几具上,不曾见过这个。” 苏露青的回应是抓着尸体的手臂,来回挥动两下。 “和那几个一样,都是今晚刚死的。” 死尸直挺挺挥舞胳膊,像黄泉路上礼貌的招呼,样子说不出的诡异。 秦淮舟唇微抿,不动声色退开一步,俄顷,又默默挪回来。 他想到什么,接着道,“何璞的身上,也有类似之处。” 他还记得开棺验尸时仵作说过,何璞身上的那种腐烂痕迹,是生前就已经自皮肤内里发生溃烂,如今这具尸体也有同样的表现,让他联想到某种可能。 “何璞,当真只有两个儿子么?” 他看向苏露青,灯光下,她的眉眼浸润在暖黄灯火里,依稀添上一抹柔和缱绻。 下一刻,这双缱绻眉眼向他横过来,漫回熟悉神色,“怎么?大理寺守着那么多卷宗不查,查到乌衣巷头上了?” 这话前不久他也说过,同样被她丢了回来。 他的试探也宣告失败,秦淮舟轻咳一声*,面上神色不变,坦然走向别处,去问尹唯,“样貌特征都记下了?” 尹唯满脑子都还在反复回放先前的井中景象,时不时呕出两声,这会儿听到问话,勉强答道,“……五名死者,四男一女,其中一男子四十岁上下,是何府管事,另外三人年龄相仿,有两个大概是府中家丁,余下一人像主人家;那女子约莫五十左右,或许是在何老夫人身边侍候的。” 而梁眠也趁机凑到苏露青耳边,小声蛐蛐,“苏探事,这尸体可疑,要不带回去,细查?” “怎么带?”苏露青往秦淮舟那边投去一眼,“当着那位的面,扛着他,招摇过市?” 梁眠很敢想,“左右无人知晓大理寺的人也在这里,何况他们就两个人,还都是文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晕他们——” 苏露青点点头,“嗯,解决了他们,还有外面的武侯呢?那几个武侯虽然没用,却还有眼睛,他们要是发现我们空手进来,负重出去,好奇之下进府来看,回头再往长安县衙报个案,光是那些御史弹劾的奏章都能把乌衣巷淹上七八个来回。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为带回一具尸体?不值。” “那……”梁眠看着那具尸体,总觉得就这么放过,太可惜了。 苏露青一边说着话,一边仍在查看这具尸体。 尸体身上的溃烂之处比何璞的要更多,也更显眼,看着看着,她忽然压下梁眠提着灯笼的手,让灯火全照在尸体脸上。 “诶?他的嘴……”梁眠也看出问题。 苏露青捏住尸体脸颊,让它张开嘴。 嘴里黑洞洞,没有牙齿。 “再照近些。”她说。 梁眠依言照做。 原本长着牙齿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坑洞,也有些坑洞的位置已经平整,看样子这些牙齿并不是同一时间掉落的。 “他、他到底多大年纪?”梁眠奇道。 他自认自己也颇有一手仵作功夫,摸骨猜年龄甚少会失手,眼前这具尸体明明看起来年岁不大,为何却像老人一样掉光了牙齿? 苏露青正要开口,余光里瞥见秦淮舟正回身往这边来,便挪开灯笼。 起身之前快速嘱咐梁眠,“他虽然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不必再在此处纠缠。现在要做的,是抢在大理寺前头,把此案涉及的唯一一个活人,拿在手里。” 语毕,她站起身,等着秦淮舟过来。 然后道,“大通坊一夜之间多了五个死人,报到上面去,又是一桩大案。这些人既然与何璞有关,那就是你大理寺应该处理的问题,你我不妨把话说明,今晚这桩人命官司,与乌衣巷无关。” “苏探事不像怕惹事上身的人。”秦淮舟盯住她,神色中带出审视。 “或者,”苏露青往地上那具最有争议的尸体处投去一眼,“这个,交给我带走。” 看似谈条件,实则是挟尸体以令秦侯。 要么给她作证,今晚乌衣巷与何府命案毫无干系; 要么就失去与何璞贪墨案有关的重要物证,无法按期结案。 秦淮舟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然而物证面前,他的确赌不起。 “好。”他点头。 “我们走。”苏露青毫无留恋的叫走梁眠。 一出何府,她便问,“何玉住在哪儿?” 梁眠虽然不解,但还是快速回答,“永阳坊。” 苏露青翻身上马,“去永阳坊。” …… 何府井边,秦淮舟绕着五具尸体踱步几圈。 尹唯在一旁问,“侯爷,是不是先和大通坊的武侯铺打声招呼,让他们守好大门,等我们回大理寺调人来收拾这里?” 秦淮舟点点头,在尹唯准备去武侯铺的时候,忽然问他,“白日里,是谁出面领走的何璞尸身?” “何玉啊。”尹唯答。 何玉…… 何玉! 秦淮舟猛地问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永阳坊?”尹唯不太确定,尹唯一头雾水。 秦淮舟径直朝外走去,“我先去永阳坊,你即刻去同武侯铺打招呼,然后尽快追上来!” “侯爷是怀疑,何玉也有危险?” 何府上下被灭口,目前来看均与何璞案有关,作为其弟,何玉也难保不被人盯上。 思及苏露青方才那般干脆的罢手,秦淮舟暗道一声大意,“恐怕晚到一步,人就被带回乌衣巷了——”
第10章 第10章 出门时才注意到,天边已经泛起白光。 晨鼓即将响起,坊内百姓已然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 秦淮舟上马的动作忽然一顿。 “侯爷?”尹唯见状,立即问,“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不去永阳坊了。”秦淮舟想通什么,从方才的急迫中抽身出来,又恢复了一惯的从容。 尹唯不解何意,“那……?” “如今再去,总归慢了一步,既然已经失掉先机,不妨专注后手。” 秦淮舟在脑海里预演一番城中路线,“她若要回乌衣巷,只能走安福门,你速回大理寺,召集人手,看住安福门,然后……” “明白了!”尹唯立即接道,“到时候在安福门前把人抢下,乌衣巷再跋扈,也不能目无法纪,事关何璞贪墨案,大理寺保护涉案的唯一活人证人,天经地义。” 另一边,苏露青找到何玉,直接将人缉拿。 梁眠在何玉住处翻找一番,一无所获。 想到那不翼而飞的账簿,梁眠有些垂头丧气。 之前在来时路上,他听说要搜查何玉住处,找寻账簿踪迹,诧异万分,问,“苏探事,你怀疑是何玉偷了账簿?” 虽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但何玉只是装鬼,又不是真的无孔不入的鬼,怎么会知道乌衣巷秘密探查的事? 而苏露青只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就做的事,便不是他做的,如今看来,也和他有密切关系。” 想到苏探事最擅长从细枝末节推导全局,梁眠又重新恢复了信心。 然而从永阳坊出来,苏露青看起来却不像要往安福门去的样子。 梁眠看好押在马背上的何玉,催马紧追两步,问,“苏探事,我们不回乌衣巷吗?” “回。” “那……这条路也不像是往安福门去的啊?” 他们如今已经快行到朱雀大街,再往前走,可就直接到城东去了。 苏露青回头瞥他一眼,“现在走安福门,就是主动把人往大理寺送,你以为秦淮舟是什么人,他会想不到这一点?” 梁眠恍然大悟,旋即又生忧色,“但各处宫门规矩森严,我等按例只能通过安福门进出皇城……” 苏露青:“平时自是不能,但圣上有命,令我等协助鸿胪寺护卫不日抵达京城的康国使臣一行,手令我还带在身上,择日不如撞日,不妨现在就去军器监,把按例分发给乌衣巷的**领回。” “对呀!”梁眠眉开眼笑,“如此既提前领了**,又能从景风门进宫,一举两得!” …… 一回乌衣巷,迎面便扑来一只大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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