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府的人,如今都在何处?”忽听苏露青问。 梁眠连忙回道,“靳贤自尽的消息传出以后,他府中的仆从就乱作一团,老管事做主,把卖身契都发回本人,之后他们就各自寻找出路,郭福也是因此才选择回自己的宅子。” 说到这里,他恍然,“也就是说,凶手知道靳贤昨夜会死,专门等在这里将人杀害,等郭福回家发现!” 又有新的不解,“但这五个人又是谁?他们被关押至此,上报失踪的人里却没有他们的特征。” 苏露青重新回到屋子,揭开襁褓,看着婴孩背上的刻字,“你之前说,刘贵去城隍庙,为幼子求平安福,那孩子多大?” 梁眠正跟着她一起看那刻字,六个字刻了婴孩满背,看入刀习惯,刻字之人似是故意用的左手。 听到这话,仍是看着刻字,答,“就和这孩子差不多——” 说到这里忽然止了声,满眼愕然,“刘贵一家六口,二子一女,和这五人正好对得上!” “那就把刘贵叫来,认认。” 医官刘贵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乌衣巷内,不曾回家,这会儿被带到靖善坊内,初时还一头雾水,在看到屋内的五个人以后,他先是愣了许久,突然放声痛哭。 死的都是他的家人,但当梁眠询问他家人的情况时,刘贵却又闭口不言。 一直到日落之时,梁眠来回禀,“刘贵虽然开口说话,但他满嘴都只有‘报应’两个字,问多了,他就开始寻死。” 苏露青了然,“把人看住,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人接近他。” “苏都知,你是不是怀疑,大理寺那边给靳贤的药,是从刘贵手中流出的?” 苏露青没有回答,而是道,“说说你的判断。” “那人以家眷做威胁,逼刘贵就范,接头地点应该是在城隍庙,刘贵谎称给幼子求平安福,实则将药交给那人,他原以为,事后那人会将家人放还,没想到会被那人灭口。” 梁眠说完,拧眉思索着,“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或许刘贵接触的那人,就是能直接接触靳贤还不被怀疑的人。” 苏露青闻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说的不错,天色不早,你安排好这些,就回去吧。” 梁眠还有些担忧,“这么一来,那人就知道刘贵一定会供出事情,如果让他抢占先机怎么办?” “他占不了,”苏露青的目光落在案上的一摞卷宗上,“他的路,已经堵得差不多了。” …… 万年县上报宫中的案子,很快就通过各个途径传到各处。 苏露青回府以后,见秦淮舟换过一身寝衣却没有歇息,而是坐在桌边看书,就知道他也已经听说此事。 她捏了捏鼻梁,只作无事发生,梳洗一番就往里间去。 经过秦淮舟身边时,便听到他说,“靳府仆从得了自由身,今日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无处可去的人,如今还留在靳府,商量着另寻出路。” 她的步子一顿,回身往他那边看,“大理卿查的很细致呀。” “这些人都在花名册上核对过,没有出入,”秦淮舟说完这话,放下手里的书,同样转身看向她,“苏都知没有核查过吗?”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审视。 她目光向旁移过,看着不断跳跃的烛火,“既是大理寺已经核查过,自是确凿无误,几方协作,想来此案不日就能水落石出。” 她作势说出客套之语,又干脆折身,坐到桌边,径直问道,“所以,除了花名册上的人核对无误,大理卿想来还核查了些不在花名册上的?” 她似是听到一声轻叹,但抬眼看过去时,对面的人坐得端正,神色也极为认真,“靳府之中,没有死士。” “未必只有做脏活儿的才是死士,有些死士伪装起来,就是府中得力的家仆。” 秦淮舟摇摇头,“虽有这种可能,但不适用靳府,所以我觉得,你说放火和灭口靳贤的是同一人,是对的。” 这话若是放到平时,或许能有七分可信,但摆在这时候,七分里又要划出六分拐弯抹角的试探来。 她单手托腮,目光望进他眼里,看他眼里映着的跃动烛火,“所以?” 秦淮舟缓声道,“所以,此人还指使大理寺内一人,喂了靳贤能够即刻发病的药。” “是谁呢?” “开明坊?” 她嗤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宫中旨意,大理寺会同刑部、乌衣巷,三司会审,查的,是靳贤的死因。” 秦淮舟坦然点头,“是。” “是吗?” 回答依然笃定,“是的。” 她又叹出一声,“假公济私呀,大理卿。” “苏都知此言差矣,如今所查皆是靳贤自尽的缘由,其中证据越详细,结果越准确。” 她神情玩味,“你不妨直说?” “此案所涉物证,如今都已交接给乌衣巷,苏都知若看过物证,应该已经看过一张地契。” 她点点头,“嗯,继续。” “靳贤因地契杀人灭口,再往前推,屈靖扬也因地契做出类似做法,如今轮到靳贤,可见其最大的死因,仍是地契。” “果然还是开明坊。” 她拿走秦淮舟手边压着的书,随意翻开两页,“我是不是可以断言,你在开明坊查到的线索,断了?” 一直迎向她的视线,忽地向旁边折去。 向来从容镇定的人,难得露出些许被拆穿后的难为情。 看来,她猜对了。 “求人呢,要拿出一个求人的态度。” 她以眼神描摹他周身,在他似比往日要更敞开些的衣襟处,略顿了顿。 神色自然的接道,“你不给我些好处,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
第73章 第73章 屋内烛火忽地一晃,烛光落在桌上杯盏里,茶汤映着烛火,随涟漪泛出金影。 她的视线被茶汤涟漪吸引,从他身上移走,跟着听到对面人略重一点的呼吸声。 说话语气仍是严肃的,仿佛这里不是府中居所,而是朝堂衙署,“……绛州一众的判决还不曾全部判定,论理,此时不宜将人犯提审出去。乌衣巷虽有明令,但两者相较,仍是不合时宜。” 说白了就是,他破例把人给她,自己担着风险。 想到这里,她将茶盘内的空杯子都拿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这几只茶杯都和他手边的放在一起。 “若是不合时宜,当初乌衣巷凭手令去调人时,大理寺为何不阻拦?” 她问的快,他答的也快,“苏都知当真想让大理寺阻拦吗?”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又各怀心思的移开。 苏露青没再开口,继续将注意放在自己摆弄的杯子上。 本是一排四个,但放到最后一个时,她却把最后一个轻轻巧巧的往上一只杯子上一叩。 瓷壁相撞,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做完这件事,她满意的收回手,欣赏自己的杰作,也静待对面秦淮舟的变化。 三只杯子歪歪扭扭排成一排,最后一只又比前两个高出一截,既不成双,也不成行,对面的人下意识蹙起眉。 秦淮舟抬起手,小心地拿起最后摞在上面的杯子,整整齐齐摆好,这才浅浅呼出一口气。 苏露青将这番举动尽收眼底,才回答起他刚刚的话,“现在人还在我手里,什么时候送回去,自然也是我说了算。” 她笑了笑,看住他的眼睛,“大理卿与其提醒我记得这份人情,不如仔细查查,大理寺内究竟是谁暗中与靳贤接触,让他心甘情愿认罪自尽。”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秦淮舟张了张口,最后只叹出一口气,将面前这几只杯子拿起,放回茶盘。 “自然要查。” 顿了顿,他另提一个话题,“开明坊山腹私仓里那些无名尸首,已经有了眉目,此案应该还在乌衣巷查问的范围内,人证虽不能提走,口供还在。” 说着,他迎向她的目光,“这份诚意,苏都知以为如何?” 夜色又浓了些,苏露青打了个呵欠,“不巧,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查到了。” 她面露遗憾,“真是可惜呀,大理卿难得主动提供口供,却没了用处。” 对于这个回答,秦淮舟意外又不意外。 他抿了下唇,似是主动低头,“开明坊一事,事关重大,若想查明原委,只有将坊内之事掌握完全,哪怕稍有疏漏都会功亏一篑,不知苏都知想要什么,才肯相助?” “这个么……我要想想。” 秦淮舟这话相当于将主动权完全拱手相让,一切任她吩咐,不过…… 她忽地起身,走向对面的人。 影子被烛火照着,落在墙壁上,然后会随着烛火的晃动、人的走动,改变影子的方位。 当影子无限挨近时,苏露青已经坐在他身旁位置。 她侧身面向着他,目光仿佛化作小钩,从他眼里勾出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打算。 被她盯着看得久了,被看的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怎么了?” 她这才往下说,“我若是答应,往后查到开明坊的任何事,你都能名正言顺的接手;我若质疑,你会用我已经同意相助,反过来堵我的嘴。” 说到这里,煞有介事长叹一声,“思来想去,怎么都是你占好处呀,大理卿。”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广霍沉香与干净到极致的山泉糅到一起,催生出一种清醒又惑人的意味。 秦淮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但,反过来说,苏都知同样占尽先机。” “真想知道,大理卿在查的,究竟是桩什么案子,”她叹气,“难不成是什么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举国大案?” “苏都知难道不是么?” 从何璞开始,无论查到哪里,两边总会基于种种可能相遇。 目光审视目光,在静室里无声碰撞。 半晌,她直起身子,换了个方向坐,“这么说,你也好奇?很想知道?” “求之不得。” 她没再开口,但视线一直落在秦淮舟的身上。 他今晚看上去有些不同。 春日里一天比一天暖,屋内还燃着炭火,烘出的热意更浓,寝衣于是也换得更薄一些。 衣襟因暖意太盛而更大的敞开,露出一片玉色,又随着呼吸的节奏,与领口衣料若即若离。 灯火晃到他周身,于是玉色也添上柔暖。 “苏都知在看什么?” 安静太久的地方,骤然响起的声音便如静湖生涟漪,置身灯火之下的人略动了动,像是打算起身。 但被她的话音止住。 “我若说看的是你,秦卿会不会觉得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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