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填补了一桩时隔多年的缺憾。 * 荀清臣觉得今日的楚晏有点不同,似乎很高兴,但声音又怪怪的,带着一点鼻音。 蒙着眼睛的男人很担忧地问:“阿晏是不是得风寒了?” 楚晏撑着额头坐在饭桌旁,又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哼哼两声,回:“我可没那么容易生病,吃你的饭吧。” 荀清臣攥着汤勺,脸有些红,小声说:“我真的吃不下了。” 楚晏今日和楚昭一起在明昱的院子吃了饭,这会儿自然没胃口再吃一顿,便只拿着筷子给他夹菜。 可能是今日与姐姐相认太过惊喜,兴致也高了起来……好像是给他夹了不少菜? 楚晏撂下筷子,很无辜地说:“那你怎么不早点说。你自己不说想要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心思呢?” 像每一个着急证明恋人是喜欢自己的凡夫俗子一样,荀清臣很想问——是不是只要他说自己想要什么,她就会给他呢? 但他明智地将这些话咽了下来……这些心思,放在他与楚晏之间,大抵是不合时宜的。 他便只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侍女将晚膳撤下去。楚晏将他牵到自己的书桌旁,问他今日都做了什么。 ——其实他每日做了什么,有专人向她汇报,楚晏对此了如指掌。 但不聊这个,她也没什么好与荀清臣聊的。 “讲了《左氏春秋》和《尚书》。”男人微微将身体前倾,“要我给阿晏讲一讲吗?” 楚晏乐了,难道自己在他心里还是什么很好学的人不成? “你这老学究。”楚晏往他脑袋上敲了个暴栗,“我可不想听你掉书袋,你还是留着教学生去吧。” 但这么放着他每天宅在屋子里,好像也不太好。天天呆在屋子里,可不就闷出病了吗? 楚晏站起来,不知不觉地围着他转了好几圈。 荀清臣看不见她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踯躅着唤:“阿晏……” “走。”楚晏突然拉着他,往旁边的花厅走。 她准备教他太极,磨磨时间,正好也强身健体。 荀清臣读书时总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但对于这种事情却实在笨拙得很。尤其是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只能靠楚晏的话和拍过来的手纠正自己的动作。 楚晏大概是从没见过能把太极练成这样的人,直接笑出了声。 眼盲的男人很快红了耳根,摸索着握住她的手,为自己辩解:“你再教教我……我就会了。” 楚晏私心并不相信。 他看了看荀清晨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勾着他的腰带回了屋,“今日就练到这儿吧,明日我请人来教你,到时候好好学。” “现在,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不然你这病秧子指定明天起不来床。” “好。” 楚晏翻墙去隔壁小筑的汤泉洗了澡,回到屋子里时,荀清臣还没回来。 她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眼睛蒙着白绫的男人才跌跌撞撞地走过来。 “怎么不喊个人带你过来。” 荀清臣摇摇头,温声说:“我自己可以的。” 楚晏看了眼他身上单薄的中衣,拍拍身边的被子,招呼他上床睡觉。 “阿晏还看书吗?” “不看了。” 他听了这话,不知为何有些脸红,又有些高兴。 楚晏看着他从床尾钻进被子,然后一直钻到自己身边,隐约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问自己要不要看书。 果然,被子里很快便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 楚晏忙灭了灯,拉下帷幔,斥他不要胡闹。 “我的伤已经好了……”那具身体紧紧贴着她,话音微滞,再开口时声音小了很多,“我方才已经洗过了。” 他听起来很难为情,楚晏猜想他的脸现在一定蹭蹭蹭地冒着热气。 她揭开被子的一角,果真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了他泛着胭脂色的脸。 “乖一点,睡觉。” “阿晏不想要……” 楚晏将手指抵在他形状优美的唇上,他便顺从地闭了嘴,只是一颗心七上八下,隐隐冒出许多不好的猜测。 楚晏浑然不知,像往常一样抱住他,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她想说好梦,但张了张嘴,又咽回去了。 她与这个人不是真正的恋人,往后也不会是,可以咫尺相拥,不能两心相依。 还是不要叫他生出更多的期待。 第33章 恩仇 楚晏去韶光院的时候,又在屋檐下看见了那个拿着柄木剑练剑的小女孩。 她匆匆瞥了一眼,便有侍女向她解释:“这是跟着郡主一起住进来的,一直喊郡主娘亲。” 楚晏挑了挑眉,到底没说什么,转头吩咐沈意去找个剑术好点的校尉来这儿,便进了屋,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阿姊,我来了。” 楚昭换上了王府准备的衣裙,坐在典雅的宫室之中,整个人显得雍容又华贵。 楚晏眼中现出追忆之色,心中平添几分怅然。 “燕燕不开心吗?” “没有,阿姊回来,我每天都很高兴。” 年长者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问她忙不忙、累不累。 “不忙。”事儿都推给易珩干了。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又提起月氏。楚晏眼底一片笑意,任由姐姐抱住她:“阿姊真好,月氏的人都说,阿姊教他们耕种纺织,是九天玄女一样的人物。阿姊还促成了月氏来使,帮了我好大的忙。” 听她这样说,楚昭也很开心,说自己可以出使西域诸国。 楚晏不会再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涉险,婉言拒绝了此事,岔开话题,提起刚刚见过的那个小女孩。 “那孩子……” “……那是我在月氏救下来的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她很聪颖,也很可爱,一直喊我娘亲。” 原来不是亲生的。楚晏松了口气,旋即又回过味来——即便没有孩子,好像也不能代表姐姐没有伴侣。 楚昭不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温柔地说:“燕燕能不能再和我说说以前的事,昨日来给我看病的女郎说,兴许多听听以前的事、看看从前到过的地方,就能想起来了。” “阿姊很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吗?” “是呀,我总不能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吧。” “记不起来,阿姊也永远是我的亲人。”楚晏和笑容明媚的女子依偎在一起,劝道:“既然已经忘去,那就把眼下当成新的开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楚昭辩不过她,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 公然撂挑子的燕王和自己久别重逢的姐姐吃了午膳,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韶光院,转道去前头见了糟心下属。 易珩幽幽望她一眼,到底坚持做了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好下属,“主君与郡主久别重逢,乃是好事。您多陪陪郡主就行,政事我会安排好的。” 反正以前楚晏四处征战,也是他坐镇晋宁,一手照应前线,一手稳定后方。 楚晏睨他一眼,有些怀疑他这是正话反说。 剑眉星目的青年人一拍脑袋,无奈道:“我这是真心话。但这些事您可以不管,有一桩事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自己这位老朋友从不无的放矢,楚晏是知道的。遂放下书卷,正襟危坐地望过来。 易珩看了眼她严肃起来的神情,脸上添了几分为难,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与如今的政局形势都无关。” 与正事无关,但又要特地提出来。楚晏有理由怀疑这是易珩在故意消遣自己,剜他一眼,重新提笔,批起了公文。 “你也知道,我虽然不爱儒家经义,但颇好乐谱,对音律一道还算小有所成……” 他铺垫了半晌,见她不以为意,终于破罐子破摔,直言道:“那日除夕,我说觉得你家那位的琴声熟悉,并不是随口胡诌,只是记忆太遥远,我一时没想起来。” 楚晏微微皱眉。 “后来他中箭那天,我跟你进去看了一眼。见到他的容貌身形后,我便记了起来——我可能是在五年前见过他。” “五年前?”楚晏心中满是疑惑,五年前,他们俩应该在边疆,致力于收复失地。 当年……她的父亲带着人全部战死之后,北境防线便彻底崩溃。蛮人长驱直入,南下占领了很多郡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易珩点头,道:“就是五年前,在云安。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刚刚聚起义军,粮草短缺。为了筹备粮草,我只能南下购粮,可四周到处是流民饿殍,根本无粮可买。” “我辗转许久,正要悻悻而返,突然遇到一位十分慷慨的粮商。他说自己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奈何人卑言轻、无有所长,只能聊赠一笔军资。” 楚晏听着,忽而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放下狼毫,慢慢握紧拳头,问:“是他?” “是。他与我见面时,都带着帷帽。只有一次意外,我远远地看见了一次他的真容,故而并不能确定。所以我前几日画了画像,派人去寻了当年的客栈掌柜……便确定了。” 易珩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说完了,小心地瞧了眼她的神情,说:“其实仔细想想,是他也不意外。” “他应该知道他的朝廷根本无力收复失地,那么,只需付出一点粮草,就能驱逐蛮人,解了朝廷的后顾之忧,岂不是很划算?但他当时应该没想过,我们能一直走到今天。” 青年没了往日的潇洒。平心而论,他是很不愿意将这段往事告诉她的。那位楚朝丞相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他巴不得那位早早死了呢。 可仔细想想,还是将这事告诉了楚晏。告诉她之后,她要怎么对待那位楚朝丞相,都是她的事,将来知道了也不会后悔。 “……假使易位而处,你和我都愿意那么做的。”易珩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补了这么一句。 楚晏面沉如水,静静地看着易珩,像是苦恼,也像是征询:“可是……这一笔,又该怎么算呢?” 恩如何报?仇如何报? 父亲母亲幼年时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荀清臣就算不是真心想帮她,当年也确实赠了她一笔数额不少的粮草,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假如没有这笔粮草,她会失去更多的同袍。假如没有这笔粮草,她会更加艰难、更加困苦,会看到更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那要怎么办呢? 给他权势,还是给他地位? 可是她做不到。 她永远做不到。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信任这个人,更不会将伤害自己的刀剑交到对方手里。 那要给他自由吗? 自由……自由?可是,明明就是他自己要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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