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拧眉犹豫,神色十分痛苦徘徊,小姐一出事,她二人就完全没了主心骨,“可……慕容太子他……” “嘘!别说!别提!会害死小姐的!”素衣立刻捂住了锦瑟的嘴。 碧落阁除却她二人之外,皆是皇上的人,天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们家小姐。 素衣和锦瑟对视了一眼,俱是神色焦灼。 锦瑟轻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小姐能早日清醒。” 素衣又何尝不盼着呢。 小姐那么精明的人,只要清醒了,定会想法子自救的。 * 内殿气氛凝肃。 跪地的两名御医不明白帝王是何意。 他二人已经如实禀报了卫美人的病况,为何皇上不置一言? 此时,就连小张子也开始跟着困惑了。 水沉香袅袅,内殿安静到了落发可文的境地,封璟眸光微凛,眼中焦距不知看向了何处,许久过后,才淡淡启齿,“也就是说,卫美人的情况不可笃定。许是半年康复,又或是几载,也有可能此生便就如此了,是么?” 帝王的嗓音分明低沉,却仿佛掺和着无形的威压,让两名御医浑身一凛,其中一人抱拳道:“回皇上,正是如此。若是一直用药,许还能早日康复。” 封璟不知在想什么,眼中目光微闪,“把卫美人的药方改成滋补之物,此事不可泄露出去半个字。” 两位御医又是一僵。 皇上这意思是…… 不再医治卫美人?! 任由卫美人这般痴傻下去么? 人人皆知卫令仪的身份,也都清楚一旦皇上掌握了卫令仪所知道的一切情报,便可以最快的速度铲除前朝余孽。可皇上此举着实叫人猜不透。 他二人自是不敢违背帝王,在宫里当差,真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过日子。 “微臣领旨!” 两名御医退下之后,小张子又忍不住在内心嘀咕:皇上此前求而不得,眼下倒是能挨近冰山美人了,但这当真是长久之计么?万一卫美人哪天忽然清醒呢? 小张子快速抬眼瞥了一眼帝王,皇上乃天人之姿,也是天下之主,待彻底剿灭前朝余孽,便是真正的开拓者了。 一想到皇上数次遭受卫美人的冷落,小张子难免于心不忍。 这可是策马平乱世的枭雄啊! 谁又能想到,堂堂开国之君,为了一个曾经差点杀了他的女子,而卑微到了这个境地?! 小张子正伤神,封璟忽然抬眸,一个冷凝的眼神射了过来,仿佛一眼看穿了小张子,吓得他立刻跪地,“皇上!奴才……奴才一无所知!” 一言至此,又兀自扇了一个耳光,求生欲甚强。 内殿安静如斯,小张子诚惶诚恐之时,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张子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太监抱着只白色雪团迈入内殿。 还当真是一只兔子。 这立侍垂首恭敬道:“皇上,美人主子要的兔子,找来了。” 封璟抬眸,目光看向那只兔子,亦不知在想些什么,须臾才道:“洗干净,找个笼子先关起来。” 一言至此,帝王继续垂眸批阅奏折,情绪难辨。 * 小张子原本以为今日大抵不会再有风波,毕竟,后宫广台不久之前才活活打死了几人,可谁知,将将晌午之时,碧落阁的素衣急急忙忙赶来,她又不敢求见帝王,见小张子站在廊下踱步,立刻走上前,态度恳切,“张公公,我家小姐被太后的人带走了,你可行行好,速速通报皇上!” 小张子年纪不大,但已是御前红人,可因着年岁的关系,宫里的嫔妃对他并不怎么礼待,素衣和锦瑟一直小心翼翼,每次见着小张子都会客客气气。再加上,此事事关卫令仪,小张子没有半分拖延,“咱家这就去告知皇上。” 是以,素衣才稍稍心安,可她站在殿外廊下守了半天,也不见帝王出来,不免又开始忧心。 她家小姐身份特殊,若无帝王护着,小命随时悬着。 等了又等,好片刻过后,小张子借着去御膳房传膳的机会,走出内殿告知了素衣,“素衣姑娘,咱家也无法揣度圣意,你且先回去,总之,皇上已经知晓此事。” 素衣茫然了。 皇上既然已知晓,为何还不去搭救小姐? 小姐眼下是婴孩心性,万一开罪了太后可如何是好?! 素衣在廊下徘徊,又苦苦哀求了小张子一番,无果之后,这才离开。半道上碰见了锦瑟,素衣将事情如实说过之后,锦瑟眉心紧拧,愤愤了一句,“皇上既强/纳了小姐入宫,就该好生对待小姐,而不是……” 锦瑟咬着唇,欲言又止,这后宫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二人是卫令仪仅有的亲信,自是要保全自身。 且先忍着吧。 * 太平殿,沙漏簌簌。 时光在一片安静凝重之中飞逝。 外面大雪渐消,眼看着夜幕就要提前来临,皇宫各处开始陆陆续续掌灯。 小张子再度走上御前时,头垂得更低了,嗓音亦是压低了几分,“皇上,锦瑟姑娘她又与宫外联络了,那信鸽已被截住,手笺在此,皇上可需过目?” 小张子心肝颤颤。 锦瑟姑娘着实胆大包天啊,到底是想救卫美人?还是想害死卫美人? 封璟抬眸,先是望了一眼沙漏的方向,像是留意了时辰,紧拧的眉心没有丝毫平缓的趋势,这才伸出拿过小张子双手捧上的手笺。 封璟一目十行,亦不知看到了什么内容,帝王掌心一收,将手笺捏成团,随手抛去一旁的莲花黄铜火盆里,一息之间化作灰烬。 小张子不敢多言,亦是不敢多问。 封璟从龙椅上起身,迈开大步,五层的白玉石阶一步便跨了下来,步履如风,玄色绣金龙纹的袍服下摆扬起一抹凛冽弧度,走出数丈之远,才抛出一句,“摆驾景仁宫。” 小张子立刻明了。 皇上到底还是记挂着卫美人的。 可又何必拖到此刻呢。 *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守在太平殿外面的探子急急忙忙赶到景仁宫禀报。 皇太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 她在赌。 赌卫令仪在帝王心目中的位置究竟有多重要。 人一旦在意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那么这人便就有了弱点和软肋。 哪怕是神明,只要有了软肋,也会跌落神坛。 可…… 帝王究竟是在意卫令仪?还是不在意? 仅仅半日的时间实在难以判定。 再者,封璟的思绪过于缜密,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是陷阱,故此,即便帝王在这个时辰来要人,皇太后也没法笃定卫令仪在帝王心目中的真正分量。 皇太后蹙了蹙眉,偏头疼的毛病又犯了,眼角的褶子更甚,涂了大红色丹寇的指尖轻轻划着太阳穴,满脑子算计与思忖。 原本,今日将卫令仪弄到景仁宫来,是为了看看帝王的态度。 可帝王偏偏这个时辰来了。 不早也不晚,态度难辨啊! “哼!庶出的玩意儿,还真是心机!”皇太后睁大了丹凤眼,语气愤然。 佩玉忙提醒道:“太后,皇上马上就要到了。” 皇太后重新倚靠着圈椅,歪着身子,慵懒的像一头为了亲生儿子可以不顾一切的雌狮。 “哀家倒要看看,皇帝打算如何要人。” 不多时,帝王驾到,宦臣唱礼。 皇太后亲眼看着高大颀长的帝王款步迈入内殿,他神色肃凝,眉目之间是上位者独有的煞气,无疑,当年那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如今早已彻彻底底长成了一代枭雄。 封璟面其他色,脸上是寻常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母后,近日雪天,儿臣不曾过来晨昏定省,是儿臣的不是了。那卫氏已失了心智,难免会吵扰到母后,儿臣特意过来将她领走。” 这话倒是滴水不漏。 皇太后看着封璟兀自落座,气度矜贵卓然,还真有紫微星的华贵气场。 皇太后更是不悦,笑意不达眼底,“皇帝呀,卫氏才来哀家这里不到一日,你这就熬不住了?” 封璟端起宫婢奉上的茶盏,一手拂去白色茶沫,俊脸氤氲在水汽之中,眼中神色不明。但下一刻,封璟忽然抬眸,直视皇太后,仿佛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穿对方,“朕乃天子,宠爱一个女人,不是天经地义么?时辰已不早,朕还需回去安排皇兄的大婚事宜,想来母后也定为此事操心吧。” 封璟提及了靖王。 靖王此次所选的正、侧妃,皆是朝中肱骨大臣之女。 皇太后与靖王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封璟没有阻止,并非是因为不知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觉得对方不够他过于重视,还当不了他的对手。 皇太后心中不服,可靖王是她的软肋,她只能暂且放过卫令仪,再者,那个小傻子着实吵嚷,这半日就没消停,还十分能打,来到景仁宫的几个时辰之内,打瘸了数名宫婢,毁了奇珍异宝数件,皇太后发了狠,才命人控制住了她。 到底是帝王眼中的心肝疙瘩,皇太后也不敢将卫令仪直接给弄死。 遂对佩玉道:“去,把卫氏领出来。皇上亲自来要人,哀家岂能拒绝。” 封璟搁置下茶盏,并未饮一口,面对太后的揶揄,他只淡淡一笑,“朕为何要将卫氏留在身边,母后岂会不知情。” 皇太后一噎,“……!” 她为何会知情? 总不能只是为了得到卫令仪所知道的情报吧?! 这下,皇太后又不能笃定卫令仪在帝王心目中的真正地位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 皇太后自是不会轻易相信封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儿。 她甚至期盼着封璟栽在卫令仪身上。 情/爱这东西,最是缥缈多变,也最是伤人、毁人。 这时,佩玉领着卫令仪走了过来,这痴儿垂着脑袋,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金丝雀,不再胡乱扑腾翅膀,可就在她看见封璟的一瞬间,桃花眼顷刻间蓄泪,粉色菱角春当场憋了憋,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真真是委屈上头。 卫令仪一瘸一拐的走向封璟。 男人此时的眸子已是深沉如海,眼底仿佛深藏万古的波涛,但依旧清隽孤冷,叫人辨不出情绪。 卫令仪管不得那样多,她只知道自己受了大委屈,瞧见了封璟,便就想发泄出来,在离着封璟三步远时,就像一只脱了力的雀儿,直扑帝王怀中,双手揪着帝王衣襟,终于忍不住低低呜鸣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用帝王衣襟擦脸。 不过,卫令仪虽然喜欢封璟的怀抱,也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她同样是个睚眦必报的,侧过脸指向皇太后,凶狠狠的瞪着,“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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