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沉着脸,“卫氏,你好大的胆子。” 卫令仪又看向封璟,双眼雾蒙蒙,“皇皇——” 她听旁人喊封璟“皇上”,虽不知“皇上”代表着什么,但她也会喊了。 柔柔了撒了一个娇,卫令仪在封璟面前委屈嚷嚷,“老巫婆,坏!” 皇太后豁然站起身,“卫氏!你放肆!”作则心虚的人,总是格外恼羞成怒。 此时,封璟握住卫令仪的那只大掌紧了紧,无人发现,帝王白皙清冽的手背早已凸起青筋。 男人站起身,顺势将怀中人打横抱起,低喝,“闭嘴!” 这痴儿愣了一下,似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封璟。 怎么? 皇皇也变坏了么? 可皇皇明明给她糖吃,还带她洗澡,让她舒舒坦坦。 小傻子瞬间泪落如雨。 她被困在景仁宫半日都不曾掉一滴眼泪,偏生这一刻,又是梨花带雨,眼泪鼻涕不绝,半路上哭得厉害了,鼻孔里又冒出一只泡泡。 皇太后目送着帝王走远,一时间还是难以揣度帝王心思,“皇帝当真会在意一个傻子么?哀家怎就不信呢。” * 小张子与宫婢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所有人都看出来,皇上抱着卫美人从景仁宫出来后,脸上煞气凝重,着实可怖。 卫美人呜呜哭个不休,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还在帝王身上捶了几下,骂皇上是坏人呢。 此时,内殿龙榻上,卫令仪被放下的一瞬间,就翻过身趴在榻上,即刻往床榻里侧爬去,封璟顺势捉住了她的一只脚踝,又拉到自己跟前,掀开衣裙一看,雪腻肌肤上有好几处针眼,难怪走路一跛一跛的。 封璟喉结滚动,凝视着卫令仪,字字郑重,“卫令仪,你是朕的人,是朕明媒正娶入宫的!也是唯一一个用三礼六聘,八抬大娇从中华门入宫的后宫嫔妃,你不准委屈!但凡你所受损伤,朕有朝一日定会加倍奉还回去!” 帝王嗓音低沉,从他的胸腔发出来,似还带着些许震动。 卫令仪的哭声卡壳了,呆呆的看着男人,低低道:“老巫婆,坏。” 封璟拧眉,心绪复杂。 才半日不见,都会骂老巫婆了。 封璟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理解她。 此时,卫令仪仿佛得到了安抚,又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窝,憋憋嘴,“皇皇,疼。” 她是在说,心里委屈。 封璟掌心催动内力,给卫令仪驱散身上寒意,小半晌才开口叹了一句,“你若笨些该多好。” 卫令仪立刻反驳,“你才笨!” 封璟,“……” 不消片刻,痴儿就睡下了,怀中抱着帝王的软枕,双膝之间还夹着一只枕头,酣睡的模样实在呆傻。 封璟对卫令仪这样的睡姿着实不解。 他倒是有些嫉恨那两只枕头了。 * 安抚好了卫令仪,封璟又继续处理政务。 如卫令仪所骂的那样,皇太后的确是老巫婆,也甚是谨慎。帝王安插在景仁宫的线人根本挨近不了内殿。皇太后重用之人,仅仅是她自己信任的心腹。 小张子领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入殿。 男子二十来岁的光景,不是旁人,正是傅青,他肩头落了雪,神色匆忙,“皇上,咱们的人已确定被困在了白帝谷,眼下急需卫美人手中的情报和地形图,否则时日一长,十万兵马便有全军覆没的风险。恳请皇上让卫美人速速提供线索。” 封璟行军打仗多年,自是知道轻重缓急。 但卫令仪眼下这个情况,又岂会记得地形图? 迟一晚死不了人。 封璟淡淡启齿,“等明日。” 傅青,“可是皇上——” “没有可是!”封璟直接喝止,从景仁宫归来后,便憋着一腔怒火。
第六章 卫令仪天生擅兵马,自幼聪明过人,又是前朝的镇国大将军亲自教/养大的嫡女,她所知的情报太多,也甚是重要。 傅青对卫令仪的态度,是一个男子对才女的敬重,但十万兵马也十分重要,他不明白为何帝王这般肃重。 让卫美人尽快指出白帝谷的陷阱所在,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救出他们自己的人呐。 慕容苏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届时又免不了大战。 帝王从不是为了一个女子不顾大局之人。 可这一次,帝王严词拒绝了。 傅青只能等到明日。 小张子送傅青走出内殿,檐下结了冰锥,凛冬白雪消融,天寒地冻。小张子一开口,呼出的热气顷刻就凝成了水雾,“傅大人,莫要焦灼,美人主子已睡下,便是眼下唤醒她,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傅大人还是静等明日吧。” 傅青年轻的面庞总是一片肃重,他是封璟的左膀右臂,但也与卫令仪结识过,前朝之时他父亲乃武校尉,他被父亲寄养在卫家习武了三载,那三年对卫令仪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卫令仪是个通透良善之人,就算帝王是覆灭前朝之人,但卫令仪也一定会救那十万兵马。 换言之,前朝也不是毁于帝王之手。 江山腐朽颓败,总得有一个人破尘而出,拯救天下苍生。 王朝更迭,素来如此,不可避免。 卫令仪必然能明白这个道理。 傅青如是的想着。 他根本不欲离开,最近听说了诸多小道消息,眼下还不能笃定,揪着小张子不放,一个铮铮铁汉非要询问帝王的后宫之事,“张公公,你且告诉我,卫小姐她……我是指卫美人,她当真失了心智?眼下人在何处?皇上不曾为难于她吧?” 卫家于他有恩,撇开政治立场不说,他甚是敬佩镇国大将军,以及卫家的所有人。 卫家当初死守京都,从另一层面来说,是忠君守国护民,无关对错。 小张子赧然的笑了两声。 这个傅大人过分了啊。 皇上的后宫之事,岂是外男能多管闲事的? 况且,傅大人与卫美人乃旧相识,要避嫌嘛。 小张子内心嘀咕了一箩筐的话,表面只敷衍笑笑,“皇上与美人主子情投意合,便是眼下美人主子失了心智,不久也会康复,傅大人莫要操心了。” 是么? 傅青怎就不信呢。 情投意合? 皇上分明是强行纳了卫令仪。 不过,傅青公私分明,政务归政务,私德归私德,他不能因为皇上强/抢民女就否决皇上的英明神武。 是以,傅青也讪讪离去,待到明日天亮,他还会入宫催促。 小张子目送着傅青走远,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傅大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封璟耳力过人,行军打仗之时都是用竹筒做枕,一旦有兵马脚步靠近,他便会立刻惊醒,长年累月养成了耳目聪达之能,方才傅青和小张子所言,封璟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眉目沉沉。 屋顶琉璃石泄入的昏暗天光落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投下一道阴影,衬得五官十分立挺,内殿烛火摇曳,与天光形成明暗对比,封璟的脸,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他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好片刻都是一动也不动,像一座完美雕像。 帝王喜静,无召不得入殿。 夜幕之后,封璟无召,小张子与立侍们亦不敢打扰了圣驾。帝王正当年富力强,御极后经常秉烛通宵。 封璟不知几时来了困意,单手握拳撑在了太阳穴的位置,就那么小憩了过去。 心性过于强大之人,就连做梦时也是有知觉的。 封璟隐约知道他在梦境之中。 他亲自命人搭建好的花架下面,纵使入了秋,也照样百花盛放,美人正坐在花架下面。这画面是他刚强纳卫令仪的第二天。 卫令仪入宫的第一晚,封璟踏入碧落阁的寝殿房门,无人看见他面上的欢喜之色。可他掀开大红销金盖头那一刻,就对上了一双清冷无温的眸子,一瞬间,他脸上缱绻笑意消失殆尽,一腔春意坠入严冬。 封璟素来不会强/迫谁。 尤其是女子。 见卫令仪手持一根尖锐的簪子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处,封璟冷沉片刻就被气笑了,“呵,卫令仪,朕算你狠。” 当晚,帝王夺门而出,来时欢喜,走时面色阴沉如千古寒冰。 第二天他却又来了碧落阁,帝王的尊严和颜面被抛之脑后,他试图挨近坐在花架下的人,可女子一看见他,明显神色大变,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实在冰寒,像一根根细长尖锐的冰凌,硬生生戳在了人的心窝上。 高大颀长的帝王,倏然后退了半步,绣龙纹的皂靴显得无措,但帝王面上倒是清冷沉稳。 那美艳的女子却不知她自己有多伤人,还朱唇口出冰言冰语,“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残烛火油刺啦一声。 不知哪来的一阵寒风,封璟忽然惊醒,他睁开眼的瞬间,眼底是一片难以言说的落寞。 沙漏簌簌作响,封璟看了一眼,已是夤夜。 他又坐了须臾,从龙椅上起身之前特意灌了一杯凉茶下腹,这才起身回寝殿。 外面大雪渐歇,若不出意外,将会迎来一个丰年。 帝王步履如风,小张子一行人一路小跑才勉强跟得上,到了寝殿,众人被摒退在外,无人知道帝王兀自冲了凉水澡,才敢迈向龙榻。 地龙温热,内室如若仲春,榻上的女子早已横躺着了,还霸道的压着两只枕头,封璟衣襟半敞,地龙对他而言着实有些热了,若非卫令仪睡在太平殿,他根本不用命宫人烧地龙。 女子横在龙榻上,侧着身子,脸蛋被压扁了稍许,衬得粉唇微张,吐气如兰。 她沉睡的模样太乖,没有冰寒如霜的神色,和字字似刀的言辞。 封璟刚要伸手去碰触卫令仪的脸蛋,却又缩了回来,须臾也横躺了上去,他身段颀长,只能蜷着修长的双腿,便那样看着卫令仪,许久低喃道:“朕不会让你走。” 许是内室温热,卫令仪早已踢开了被褥,衣襟扯开,露出里面的碧色兜衣,侧躺的姿势将浑圆/雪丘挤压出小半,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弹而出。 封璟眸色暗了暗,随手扯了薄衾快速将女子盖住,只露出半张脸蛋,以及出气的鼻孔。 * 翌日,大雪初霁。 今天虽无早朝,帝王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心腹大臣,待到辰时三刻之后,几位年轻的新起之秀才离开御书房。 傅青却迟迟不走,敛衽作揖,“皇上,白帝谷的事情刻不容缓,恳请皇上速速询问卫美人。” 封璟挥袖,从龙椅上起身,便大步往殿外走,将傅青撇在身后。傅青一路跟上,“皇上,可是卫美人不同意告知?若不且让微臣试试看,微臣与卫美人也算是相识。” 傅青为了白帝谷被困兵马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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