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郦歪头一想,觉得自己问得唐突。素昧平生,人家凭什么跟她说这么多。 她道了句“抱歉”,起身要走,又想起刚刚辰悟跟她说过的话。 “小师父说人都要靠自己来渡,我劝劝你,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别总放在心里了。”鱼郦瞧着屏风,翩然一笑:“我话不多的,只是想到自己兴许活不了多久,才想着在死前能劝一个是一个。我以前是个爱哭的娇娇女,遇见一点点事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后来才发现,除了生死,这世上本就无什么大事。” 事情快要了结,替母亲拜的菩萨也拜完了,她倍感轻松,一扫沉沉暮气,冲着屏风鞠礼:“还是谢谢你,祝你今夜好眠。” 她快步推门离去,沉香飘散的大殿里,过了许久才响起足音,赵璟自屏风后走出来,望着深闭的殿门,半晌,才冷笑:“你还有脸来劝孤放下。” 倒是洒脱,知道兴起这许多风浪,多半没有活路。 死有什么可怕,活着才可怕。 你刚刚该向菩萨祈求,别活着落在我手里。 *** 鱼郦回了萧府,正遇上萧琅下朝,便停下问安。 许是因为今日是亡妻忌日,萧琅不曾给鱼郦脸色瞧,反倒在细细端凝下,说鱼郦的脸色不好,得好好调养。 鱼郦也不想在今日同他冲突,乖顺应下,随口问了句:“爹爹可知,相国寺里觉慧法师可与朝中何人有私交?” 萧琅想了想,道:“这位法师不大爱应酬朝臣,唯有一位故交,便是宁相国。” 鱼郦霎时僵住,一阵晕眩,忍不住又扶墙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说: 我争取明后天就让窈窈落有思手里:)
第15章 吾必亲为吾主报仇 青栀一边为鱼郦顺背,一边劝道:“姑娘,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 鱼郦今日未进食,是根本吃不下去,也呕不出什么东西,堪堪倒在青栀怀里,摇头:“老毛病而已。” 请了郎中来如何,郎中说让她静养,还真就能静养吗? 萧琅是见过鱼郦在紫宸殿晕倒的样子,眉宇微蹙,“你这身子骨,连我这个老家伙都不如。” 鱼郦瞥了他一眼,撂下句“反正也劳不动爹爹操心”,便缓慢地挪进宅邸。 每每身体不适,鱼郦都是避着祖母的,今天倒是例外。她在自己寝阁里歇了半个时辰,往脸上匀了些蔷薇粉,让气色看起来好些,便收整妆容,去陪祖母用晚膳。 膳食间,她状若无意地提起:“这些日子我总是梦见母亲,说起来,她自葬回韶州老家,我就再也没去看过她。梦中母亲总是说自己很孤独,眼下这情形,我奉旨成婚,自是离不了京的,我父亲那里也指望不上,唯有斗胆劳烦祖母,能不能替窈窈回一趟兰陵老家?” 转过年后,萧太夫人的身子骨见好,已用了半碗羊蹄羹,正拿绢帕擦拭嘴角,听得这话,忍不住悲从心来,叹道:“有什么劳烦不劳烦,说到底,还是我这老婆子教子无方,白白让你母亲委屈了。” 鱼郦搁下碗筷,起身跪谢:“祖母万不要这样想,您对母亲,对窈窈尽的心天地可鉴。” 用完这顿膳食,鱼郦自祖母寝阁出来,将青栀拉入偏房,四下无人,她压低声音道:“你陪着祖母回韶州,在路上会有人接应你们,以玄叶为信物,到时候你们只管跟着他们走。” 青栀低头看着鱼郦塞给她的信物,半片红玉雕琢出来的枫叶,暗光流朔。 不安骤然涌上心头,青栀紧握住鱼郦的手,追问:“为什么要这样?姑娘你要做什么?” 鱼郦道:“你若真为我好、为祖母好,就什么都不要问,照我说得做。” 她不确定一旦撺掇越王夺储,会不会牵连到萧氏,但是她确定,到时候乾佑帝一定会以她最在意的人相要挟,对她逼供。 正如六年前,他以祖母的安危相要挟,逼迫鱼郦给他在周宫里当内应。 万不可重蹈覆辙。 青栀自幼陪在鱼郦身侧,纵然分别五年,仍旧对她忠心耿耿,纵有满腹疑惑,也不再问,只是拉着鱼郦的手,央求她保重身体。 祭奠母亲的法事做完,再送走祖母,鱼郦心头重担卸下大半,反倒能吃能睡,气色好起来。 二月大魏与狄戎义和,双方开通互市,大量胡姬涌入金陵,好色好玩的越王赵玮蓄了几个色艺双绝的,他亲自谱曲,排了胡步舞,邀鱼郦过府观赏。 鱼郦正等着赵玮,那日去越王府,惦记着要在宫门落钥前回去,有一件重要的事未做。 越王府的鼓瑟不歇,仲春时节,仍有料峭凉意。鱼郦还裹着厚重的狐裘,可王府水榭上,几个翩翩起舞的胡姬却只穿了半臂罗衫,随舞姿飞扬甩起的妆花缎裙星光闪耀,远远瞧着,好一派繁花簇锦的胜景。 鱼郦瞧了一会儿热闹,偏身冲赵玮道:“爹爹近来总是早出晚归,说是中书门下公务繁忙,我想不通,他那个位置,得是何等要紧的事才能繁忙成这个样?” 赵玮往水榭上扔了一斛珍珠,竖起折扇,压低声音回鱼郦:“父皇身子不行了,御医昼夜不离崇政殿,连朝会都是我大哥代为主持。” 鱼郦早就有这等猜测,只是迟迟没有得到验证,如今听赵玮亲口说出来,自是大喜。 天子病笃,乱局将至,连天都在帮她。 她“哦”了一声:“太子监国,监得时间久了,这国就成太子的了。” 赵玮眼中划过一道戾气,向后仰身,似笑非笑道:“我一直没问,你怎么同我大哥闹翻了?从前你们两个不是挺好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一朝反目,竟成死敌?” “闹翻了就是闹翻了,你管是因为什么。”鱼郦漫不经意地抿茶,“你总不会以为我与他合伙在做戏吧,有这么做戏的吗?搭上自己的闺誉,我图什么?难不成是图他把我迎进东宫?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再者,我要是图这个,我什么都不做,那位子本来差一点就是我的了。” 这话说得倒也是。赵玮心想,他大哥那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其实最会算计,最重声誉。他什么不做,他也是太子,犯不上闹得自己颜面扫地来逼他这个藩王弟弟造反。 再者,萧鱼郦能出宫,肯定是过了父皇那一关,若他们合伙图谋,怎瞒得了父皇。 赵玮笑笑,亲自给鱼郦斟一瓯茶:“是我小人之心了,表姐不要与我计较。” 他生得俊俏,虽不及赵璟,但一双浓目神采奕奕,这么循规蹈矩地好好说话时,倒有几分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错觉。 鱼郦顺阶下,接过那瓯茶,随口问:“殿下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有问题想问殿下。” 赵玮痛快道:“表姐尽管说。” “世人皆知,大魏自起兵,冲锋陷阵的多是太子赵璟,唯有一仗是被越王抢占了先机,那就是攻入周宫擒拿明德帝的那一场。你几经厮杀,几乎是不要命地抢在了赵璟前头,我想不明白,你是同明德帝有什么仇怨吗?怎么那般拼?” 赵玮听完,安静了片刻,脸上的不羁笑意渐渐淡去,目光微邈:“表姐,你知我从小最盼望的是什么吗?” 鱼郦猜道:“把你大哥比下去。” “差不多。”赵玮在一片丝竹笙乐里说:“我希望父母的目光永远都集中在我身上,最看重我,可惜,不管他们表现得多么宠爱我,在他们心里,最堪大用的那个人永远都只是我的大哥。谁都爱他,就连……” 鱼郦偏头:“就连什么?” 赵玮没有接腔,将话岔开:“我们自襄州起兵后,都是大哥冲锋陷阵,而我只能做些军需辎重补给的闲差。我好容易向父皇请战,他让我守京西粮仓……” 鱼郦回想,当初魏军盘踞于京西一代,瑾穆暗召荆湖南路节度使勤王,节度使偷袭京西粮仓,大获全胜。 所以,当时赵玮的第一仗,是败了,而且败得很惨烈,让魏军因此晚入城三个月。 赵玮咬牙:“父皇当初斥骂我,大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就是在看我笑话!都怪明德帝!父皇本来说为安前朝遗民之心,要留他一命,软禁至死。我偏不,我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他冲鱼郦粲然一笑:“我也真剐了。” 鱼郦的手紧攥成拳,薄薄的指甲深陷进肉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强迫自己不要跳起来砍死赵玮。 赵玮回忆往事,得意至极:“我留着他的脸啊,脸是好的,套上龙袍往棺椁里一摆,那能看出什么?” 鱼郦骤然想起,当初赵璟拽着她去看瑾穆的尸身,她探出手想要触摸他,却被赵璟扼住腕拖走了。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那华美龙袍下的模样,是她承受不了的。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她是亲眼看着瑾穆死去的,她早就见过,她什么都知道。 她长久沉默,赵玮有所察觉,试探着问:“他们都说表姐和明德帝有私情,真的假的啊?” 鱼郦轻笑:“这你都信?我若真与他有私情,他能不替我安排后路?会留我在这里?” “也是。”赵玮道:“他的所有嫔妃和姐妹们都跑了,哦,只剩下一个嫣栩公主,病得走不动路,才留在周宫里等死。” “说起嫣栩公主。”鱼郦面靥上带着几分好奇:“我从前见过几回,花信之年,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啊。” 赵玮一脸得意地凑近她说:“就在我的府上。” 鱼郦故作惊诧:“这怎么可能?官家曾经下旨,凡留下的李氏宗亲都迁往霜华苑居住,好生安置。怎得可能在你府上?” 赵玮忙道:“就在我府上西苑南厢房里,不信我让人带来给表姐看。” 鱼郦摆摆手:“别别别,我可不见这些前朝旧人,省得到时候又摘不清楚,我信你了,信你了。” 赵玮靠在太师椅上,将紫皂云头履高高翘起,“李嫣栩精通音律,我也喜欢音律,我求父皇把她赐给我,父皇拗不过我,只嘱咐说别声张,别让她怀孕。” 这倒是乾佑帝能干出来的事。 鱼郦憎恶地想,早晚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这个念头刚一落地,便有王府内官慌慌张张地来,附在赵玮耳边低语,赵玮立即脸色大变,喝停歌舞,遣退胡姬,冲鱼郦道:“父皇吐血昏迷了。” 鱼郦惊惶失措:“那……” 赵玮静默片刻,脸上浮起冷肃的阴煞:“父皇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也就是说大哥随时都有可能继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朝一直陪在末座的薛兆年招手:“你马上回陈留调兵。” 薛兆年面带惧色,朝赵玮深揖礼,才磕磕绊绊地告退。 鱼郦目送他离开,赵玮道:“不用看他了,我知道他不是十分靠得住,墙头草一个,待我在皇城内占了上风,他自然会来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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