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小聪明。鱼郦在心底嘲讽,面上未露分毫,只是焦切:“殿下的兵力可能与禁军抗衡?” 赵玮是一品亲王,辖有五千府军,就算骁勇,可皇城司有两万驻军,其余各司卫还有两万,而且一旦内宫生乱,京郊十万驻军也会闻风而动。 两人分析过局面,赵玮道:“表姐忘了,我的神策四卫供职于皇城司,掌中枢四门卫队,加起来也有五千,到时候拼一拼,未必无胜算。” 鱼郦低头想了想,说:“此事关键在于快,不能让内宫有防备。” 赵玮颔首,掐腰来回踱步,咬牙切齿:“我绝不会向赵璟俯首称臣!” 鱼郦从越王府出来,日头已经向西偏斜,金灿灿的光芒落到院墙黛瓦上,打出斑驳迷离的光晕。 王府外重兵守卫,而这五千府军,就是当初随赵玮攻入皇城,大肆屠戮无辜宫人的刽子手。 鱼郦唇角轻翘,敛袖踩着杌凳上马车,吩咐小厮,去西水门外的段记银铺。 她一进门,堂倌就把门关牢,上栓。 掌柜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梳堕马髻,敷铅粉,贴鹅黄,眉眼昳丽,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但如今,明艳的面庞上却只剩担忧。 她迎向鱼郦,道:“蒙大都统让我守着这里不许关,他说不能把你自己扔在这里,主上走了,我们得替他照顾好你,保护好你。” 鱼郦捧起她的脸蹭了蹭,语中带有决绝:“鱼柳,做完这件事你也走。” 此女曾是周宫里一个不起眼的才人,非但多年无宠,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上。后来鱼郦奉命在宫内彻查一桩秘案,她帮了些忙,央求鱼郦将她纳入昭鸾台,为和过去挥别,改名鱼柳,平日里同鱼郦最是要好。 鱼柳还欲再劝,鱼郦先一步道:“时间紧迫,你先听我说。” 她将金陵舆图展开,指了指越王府和霜华苑的位置,“赵玮一旦率军攻入内宫,势必惊动皇城司,到时宫城乱起来,你们就趁机去越王府和霜华苑里劫人。到时越王府空虚,霜华苑守卫被征用,不会太难攻破,劫到人后你们就走,不要恋战,走得越远越好。记住,务必要把嫣栩公主和李氏宗亲们都救出来。” 鱼柳听完,觉得不对劲:“那你呢?” 鱼郦把舆图收起来,撩起鬓角滑落的一绺碎发,笑容温婉清恬,宛若少女纯真:“我留下,亲为吾主报仇。” 鱼柳紧抓住她的手,泪水涌出,哽咽着问:“然后呢?” 鱼郦摇摇头,笑说:“然后你们就走了啊,天高水阔,任君翱翔。将来……”她心头有牵挂,有眷恋,终究长舒一口气,些微惆怅道:“好好抚养雍明长大。” 她当初一时恻隐,救了雍明,过后才发觉其实闯下了大祸。 乾佑帝明面上把李氏宗亲安置于霜华苑,但刑讯逼供时有发生,逼问内宫密道、逼问玄翦卫的去向、逼问明德帝留于京的暗哨。 每有风吹草动,还要株连一些人。 数月前,游窜于蜀地的前周散军攻击大魏驻军,乾佑帝一气之下,诛杀了当年追随瑾穆驻守蜀地的边疆家眷。 当日国破时,勇者阵亡,懦者逃窜,剩下的只是一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被诛杀的也是一些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妇孺。 鱼郦不敢想,一旦雍明还活着的消息传出来,又会有多少前朝旧势力借他的名号起兵,株连蔓引之下,又会有多少李氏宗亲遭殃。 她终于明白,瑾穆所说的“吾子向活,黎庶之子亦向活”是什么意思。 鱼柳不肯听她搪塞,执拗地问:“我问的是你,然后,你怎么办?” 鱼郦道:“我会尽力活下去的,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一定会咬牙活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文好久了,一直没啥互动。或者……我发个红包?这篇下面留评,我发二十个红包。
第16章 有思,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鱼柳双目通红,紧挟着鱼郦的手不肯放,嗫嚅:“窈窈,不要做了,越王谋反,他活不了的,用不着你杀他,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一起走……” 鱼郦唇边漫上伶仃寒意:“他是深得帝后宠爱的皇子,就算乾佑帝病重,还有我的好姑姑萧皇后在,她是不会让越王死的。就算再等上几年,太子登基,乾纲独断之时,要赐死他,也不过一杯鸩酒。凭什么要他多活几年,又凭什么要他死得那么舒服?” 窗外传入一阵喧嚣,两人立即凛神看去,隔着薄薄的窗牖春纱,依稀可见货船停靠在汴河畔,船舷碰到岸石,渔夫将篙杆插进水里,拉起帆,有候在那里的脚夫围上去,一箱一箱搬运货物。 段氏银铺的选址可谓闹中取静,并不紧挨着鳞立的商肆,又毗邻运河,水□□通八达,既能避人耳目,又能在危急时方便逃命。 被这么一打岔,屋内那低沉闷窒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鱼柳不曾亲眼见过明德帝的死状,而魏朝一直对外宣称他是自愿殉国,藉以压制藏于民间、时常作乱的前周散军。 她理解不了鱼郦心底那疯狂的仇恨,只当二人有私情,生离死别,催人心肝寸断。 两人相互依偎着,鱼柳不死心地劝慰了鱼郦许多,最终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只有眼睁睁看她离去。 初春已至,冰雪消融,堤柳悄悄抽芽,随风婆娑轻舞。鱼郦边在岸边走,边仰头看向天,明净湛蓝,一览无垠。 她有些疲惫地闭眼,心想,终于快要结束了。 按照旧例,定年号后改元是在次年。 乾佑帝定下年号,为示对前周明德帝的尊崇,特遵循旧规,于次年改元。 如今是乾佑元年,正如太常礼院写得祝联,必是海晏河清、物阜民安的一年。 然而太平盛年的开端,却是萧墙祸起。 二月初九的清晨,因天子病笃,太子赵璟代为出宫主持北郊大祭。 储君车驾刚刚离开,越王赵玮便借口入宫探疾,禁卫刚刚大开南薰门,藏匿在翁城后的府军一拥而上,厮杀入宫城。 皇城司立即飞马向在清泉宫祭祀的太子送信。 赵玮率军从南薰门杀进去,杀了禁卫个措手不及,自是一路畅通。 他分出一千兵马守住宫内各紧要的阙楼,弓箭手防御,带着剩余的人直奔崇政殿。 赵璟不在宫里,只要先一步从乾佑帝那里拿到易储的诏书,使戡乱名正言顺,那么后面就会让还在宫外的赵璟陷入被动。 他在宫都知梁道秋的尖叫声中硬闯进殿,暗沉沉的殿宇里飘荡着清苦憋闷的药味儿,幔帐低垂,端着药盅的宫人仓皇奔逃,顷刻间,满地碎瓷残渣。 赵玮稳步上前,道了句:“父皇,儿臣听闻兄长把持朝政,意欲谋篡,特来勤王。” 帐中久久无回音,他掀开幔帐进去,却见那龙榻上空空如许。 他脑子里只觉有一计闷雷炸开,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却又不愿相信,他遽然回身,抓住梁道秋的领子,咬牙问:“父皇呢?” 梁道秋任由他提着,苍老的脸上唯余最后一丝温情,谆谆劝道:“官家不在这里,殿下,您不会如愿的,及早弃暗投明,不要与太子做对了。” 赵玮听到“太子”二字,顿时怒从心生,他将梁道秋掼在地上,提剑奔出殿。 丹陛之下,四面开阔,重重叠叠的琼楼飞檐外传来厮杀哀嚎声,那么惨烈,却又那么遥远。 赵玮头一回觉得,这宫宇太大了,大到几千人涌进来,像细小的石头投入深潭,只能泛起一点点涟漪。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闷在心头,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扶剑思索父皇可能的去处,忽见他的神策四卫匆匆向他奔来,翎毛金盔歪斜,护甲上满是血,甚至还有一个胳膊受了伤。 “末将奉命联络皇城司禁卫,本来都说好了,谁知他们临阵反水,末将奋力厮杀才逃出来,只想拼得一命,护送殿下杀出去。” “不可能!”赵玮怒吼:“本王有五千精锐,还有皇城司里应外合,怎可能败?” 神策卫扑倒在他身前,“殿下,一切都在太子的掌控之中。皇城司副使曹喜只是个烟雾弹,杀了也无碍。那正使谭裕是昔年秘密拜倒在宁殊门下的爱徒,属下刚刚亲耳听到,他称呼太子为师弟。皇城司自始至终都是太子的,凭属下怎可能攻破?” 赵玮踉跄着后退,巨大的愤怒和不甘之后,是汹涌的恐惧。 父皇病了,母后又不中用,落在赵璟手里,他会有什么下场? 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轻了,宫帷的地表微微颤动,好像有重军向崇政殿涌来。胜负已分,各大宫门肯定会被封锁住,区区四卫,怎可能杀出去。赵玮蓦地想起,当初在越王府欣赏胡舞时,鱼郦曾不经意地说起过,东宫里有一条密道,就在太子寝阁。 赵璟外出主持北郊大祭,东宫必然空虚。赵玮下定决心,朝神策四卫吩咐:“走,去东宫。” 朗朗春日,鱼郦在窗前将自己的蛇骨软剑擦了又擦,绕在腰间,甩下满院侍奉的仆婢,悄然无声地离开萧府,去往东华门外一间不起眼的草棚。 那草棚内是一条密道的出口,勾连着仅有一墙之隔的东宫。 这是最后一条不曾宣之于人的密道。而当初,仅一念之差,鱼郦就可以在明德帝死后,通过这条密道离宫,再也不回来。 她在黑暗的密道里摸索前行,直到有熹微光线透进来,隔一道墙,听见外面人说:“南薰门那里的声音越来越弱,想来叛军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哼,区区草包,也敢与太子争锋,真是不自量力。” 鱼郦触动机关,墙缓缓向两侧推移,那两名宫女眼看着她从墙里钻出来,惊怔之余,立即大喊,只喊了一声,就被鱼郦击晕。 这是东宫库房,里面堆砌着数十只楠木箱子,其后一张梨花小案,案前散落着账簿。 这里平常鲜有人来,所以密道才能至今未被发现。 鱼郦把这两名宫女捆起来,塞到箱子后藏起,推开门,正见神策四卫守执刀剑,一路打打杀杀,护卫着赵玮往太子寝阁的方向去。 鱼郦快步跟上他们。 赵玮踹开寝阁的门,惊惶之下才想起,鱼郦好像没有告诉他密道具体在这间屋子的那个位置。 他吩咐四卫到处找找,一回头,见鱼郦一身红裙走进了寝阁。 “表姐……”赵玮觅到一丝生机,慌忙跑过去,抓住鱼郦的手,“快告诉我,密道在哪里。” 鱼郦微笑着看他,秀昳的桃花眸弯起,潋滟流光。她将赵玮的手拂落,回过头,将寝阁的窗和门依次紧紧关上,上锁,然后拔出钥匙,扔进了迦陵频伽纹广颈大肚铜鼎里。 赵玮愣愣看她,“表姐,你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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