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兵是个年岁尚浅的少年,约莫只有十四、五岁,平时在营里哥哥们都嫌他年岁小,总爱拿他逗趣。他见宋颜乐长得好看,语气又温和,这会儿碰上个正常与他闲聊的便刺刺不休起来。 “我听闻将军曾有个未婚妻,但又被退婚了。”小少年略微稚嫩的面庞稍稍扭曲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将军才总是夜不能寐。”他又回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宋军师您知情吗?您那时也在都城,应该有所听闻吧?” 宋颜乐正扭动着脖子,跑了半天地方有些困乏,闻言她顿了会儿,也不知是回有还是没有。 思忖片刻,还是选择回了个“我也不知。” 小少年遗憾叹道:“可惜了,宋军师要知晓还能与我说上一二,我还真好奇严将军曾经的爱慕之人长什么样。大抵是将军不珍惜……也极有可能是那女人骗婚被发现,将军怒气之下赶走的。” 宋颜乐腹诽:你怎么就不细想那女人就站在你眼前呢? 这小少年明显还不知情,年岁小好奇心又重,说话也不会再三斟酌。 宋颜乐倒是很想看他知情后的反应,毕竟她这个半残之人的乐趣也只剩下逗人了。 到了屋门前,小少年便退下,宋颜乐先是在门前踌躇片刻,见门开着一条小缝,便躬身作揖道:“将军,属下有要事要禀。” …… 屋里没动静,宋颜乐又上前敲门。 仍是没反应,她迟疑了半晌,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地推开门。 屋子外间干净整洁,可就是没人。 宋颜乐狐疑地喊了一声,“严将军?” 无人响应,她正打算出去,毕竟在别人屋子里待久了不好,可她才转过身,忽闻一道潺潺的流水声,随后又变得轻缓。 宋颜乐犹豫不定,过了半会儿,还是决定朝里间走去。 可才走到纱帐半掩的转角,就瞧见了严策宁搭在浴桶边沿的手臂。 宋颜乐吓得差点丢了魂,登时就垂首闭眸躬身作揖,嘴里不停地道歉,“将军,我是无意走进来的,望饶恕,只是有要事禀……” “……” 连周围的空气都静默了许久,没人回话。 严策宁不会是泡澡泡晕了吧? 宋颜乐就这么想着,一步一步的向那方挪动,若是真晕了可不得了。 她彻底从纱帐后走出来,严策宁上半部分赤.裸的身体也暴露在她眼里,他后背被大片乌发遮挡,双手自然放松地搭在木桶两侧,修长分明的手指垂在半空。 宋颜乐似有些讶异,严策宁看着倒是在闭眼冥思,可为何眉头一直紧锁着,甚至没有发现有人走进来。 她就站在离他有五六尺距离的地方,她听着平缓的呼吸,看着严策宁那张俊美的侧脸,失了神。 原来是睡着了。 外头丹霞似锦,窗棂上蹿进来的光晕正好打在这处。嘴唇的弧线,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骨都如画般的静止在这一刻,就像是个幻梦,那是宋颜乐从没见过的,甚至在梦境中都从未被施舍过。 “你在看什么?” ---- [1]:出自《史记》中的《项羽本纪》。
[2]铁马:挂在屋檐下的铜片或铁片,风吹过时能互相撞击发出声音。
第5章 渡河 此刻还处在异世的宋颜乐猝不及防,吓得脸色发青,身子猛地朝后一颤,严策宁正侧头看着她,像一头恶狠狠的野兽,如果她适才有什么动作,此刻已经只剩下一堆白骨。 他醒了?他什么时候醒的? 该死的眼睛长哪了? 这下误会大了! 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心虚,她作势躬身行礼,刻意压制着声音道:“我……我在门外等候将军多时,未见有动静,擅自闯进,还请将军责罚。” 少焉,传来严策宁低沉的声音,“出去。” 宋颜乐抬头,对上严策宁凌厉的眼神。虽然知晓严策宁厌恶她,可几日没见过面想着态度应该会缓和,没想到还是这般冲。 “你还要看多久?”严策宁冷冷回道。 “没有看,我只是有要事要禀。”宋颜乐垂头看向地面,心想如果此时马上离开了会不会显得她是落荒而逃,若是她毫不在意……这个说法过得去。 她又道:“我只是想寻将军借一下属地堪舆图,将军给我就走。” 严策宁再次低声呵斥,“……出去。” 宋颜乐这次也不犟,应他的强烈要求朝门外幽幽地走去,又合上门,步子轻盈平稳,可明眼人瞧着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 宋颜乐回来后就一直站在廊下,觉得无聊,眼下四处望着,寻到一根枯枝条,拾起便一下下地敲着檐下的铁马。 这处瞬间发出有节奏的叮当响声,宋颜乐觉得好听极了,“晓窗风细响檐铃,一曲云璈枕上闻。[1]” 严策宁坐在浴桶里半晌才起身,水流淌过他精悍壮实的身躯,他随意从衣架上抓了件薄外衫套上,黑发湿漉漉地搭在肩,脖颈上还凝着珠。 严策宁适才就一直听着外头的声,稍稍整衣,朝屋外说:“进来。” 闻声宋颜乐即刻丢了枝条,推门而入,看见严策宁正站在书架前,翻着柜子里的物件。 “堪舆图不可随意看。”严策宁回过头来,手上拿着一卷用细麻绳捆起的羊皮卷,“先说说原因。” 宋颜乐随着他坐下的动作走上前,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站定,“我疑心有人从北渡河过境。” 严策宁抬首,左手食指上带着扳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根据从何而来?” “没人跟你说吗?”宋颜乐下意识回了这话,尊称也给忘了。 不出所料,话音刚落,严策宁就开始抓着她的错不放,“宋军师怎么喂了几日马就把规矩给喂没了?” “一时性急,将军何必抓着不放。” 严策宁直直地盯着宋颜乐,顿了须臾,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怎么?见那日我没杀你就开始忘形了?” “我知错。”宋颜乐赶着转移话题,“刚到四军营那日,我在半道上遇上一伙不明身份的贼人,钱太医就是被这伙人暗伤,随后我命乔越霁掉头先赶回营地搬救兵……” 听到这时严策宁摩挲的手顿了一下。 待宋颜乐说完,才发现他全程一直蹙着眉,严策宁也不看她,抄起桌上的堪舆图抛过去。 “谢将军。” 宋颜乐翻开泛黄的羊皮卷子,整个大庆的部署展露在眼前。 大庆的四大属地里,只有落安与汉丰因为与西境毗邻时常遭受西境部落的侵犯,确切的说在两年前,也就是严策宁没有攻下北面争地之前,遭受侵略次数最多的是汉丰。因为落安与西境还有北渡河隔着,但汉丰与西境中间没有任何阻挡,是以攻打汉丰对西境部落来说更容易。 但自北面争地被打下,那处便派兵加强了防守,建城墙,立军营,派大量守备军严加防守,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而做这些事的正是严策宁,但他也只是提供策略,之后便被派来落安,汉丰变得难攻了,那自然就找上落安。 北渡河是以椭形结构以南向北延伸横在西境与落安中间,在战事常发的秋季,大批的西境骑兵会从河的两端走,北渡河的那三个常驻营中的两个营就是安排在了河的两端,以此应对外敌的突袭。 到了冬季,北渡河面便会结冰,冰面坚硬厚实,可承载五万人马的重量,这时也是西境最好入侵的时候,可冬季严寒,敌我大多数都是默认歇战,也有几个不知名的小部落会投机取巧,趁其不备攻进来,但往往是铩羽而归。 敌军虽在两头有道可走,但消耗士兵的体力较大,敌军耗力大对我方有利,可同样也有弊端,就是我方要进攻西境并一步步收回,也需要消耗大量兵力,不仅这些,还需考虑到辎重、马匹、兵器、军粮、穿衣是否够用。 这也是西境攻不进来大庆,大庆也收不回西境的原因之一。 宋颜乐思忖着,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眼睛一直梭巡在堪舆图上。 严策宁发现宋颜乐思考时眼睫总是不由自主地扑闪,整个人很安静,静得就像是一尊佛,两手长时间举着也不嫌累,便随口道:“坐。” 于是宋颜乐也就下意识地坐下,极其自然,头也没抬。 又研究了半晌,她突然开口问:“将军,你说那伙人会不会是从河底游过来的?”她头仍是没抬。 “……” 察觉到异样,宋颜乐倏地抬首,却见严策宁直勾勾地盯着手上的骨扳指。 不知为何宋颜乐觉得此刻极其怪异,“将军?” “不切实际。”严策宁低声道,一语定死。 宋颜乐又思索了几番,把堪舆图转过他那头,如凝脂的纤手一一指着关键点给他看,“北渡河南面的常驻营——边南营,这处大多是平坦的地势,西境好进攻,是以你们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这,这里看守是最严密的地方,那伙人又有明显的白肤色特征,大概率不会从这里进来。” 她手往北渡河的另一端移动,“边北营,地形大多是水网沼泽的圮地,也有几处密林,看守相对于边南营较薄弱,可也决计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因为旁边就是当年你打下的争地,他们从这处走要面临的是落安与汉丰中间的守备军,也不太可能从这里过境。” 宋颜乐手指顺势往中间移,严策宁却快了一步,先点在了图上,一大一小的手毫无预兆地碰了一下,宋颜乐先收回手,只听严策宁道:“所以你觉得是从中间过来的?” “嗯。”宋颜乐木讷地点头。 “宋军师怎就知这处最有可能?”严策宁挑眉,饶有兴致地等着她回答。 “暗河。”宋颜乐急转回思绪,“若是这河中有暗道,那么那些水性好的探子便可踩在暗道上,游一阵便浮到接近水表面的下方,只将鼻子露出,待呼吸调整回去,便又开始游……” 宋颜乐边说边想,她从四岁随母亲入西境内部,在那生活了六年,直至十岁时才回到边陲营,再到十四岁回到都城。她回忆着在西境的六年,似乎从没见过有肤色极白的人,倒是有亲眼见过在水下憋气能持续一刻钟的人,更甚的还能再长,大多数是身强力壮之人。 “可……” 宋颜乐对自己前几句言论发出疑惑,严策宁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先说了出来,“可那些人要是这么游,至少也需要两日。” 不错,他们从始发地点可以坐小伐,但只要到了我方军营能眺望到的视野明区,他们就只能弃伐开始潜游,如此再快的话也需要一日半,这需要消耗一个人极大的体力,以及长时间泡在水里易染病,就算到了岸上也很难执行任务。 不过对于长期熟悉水性,身体又健壮的人来说,确实是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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