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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救灾 到了金戈部城内,亲眼目睹了才知情况有多严重,受饥荒的西境流民遍地都是,散落在各处,坐着、躺着、爬着,漫无目地寻吃食。 扒树皮的扒树皮,挖树根的挖树根,再过几日,树吃不上了,情况会比现在更难直视。 宋颜乐带人停在一处空旷地方,叫人搭了简易的棚,开始熬粥。 麻子被安排下去看守秩序,每人只允许要一次粥,领过之后在名册簿里记名。 粥棚下不多时便排起了人,四条队伍排得远不见底。施粥开始半个时辰,好几个人吃完一次又想要的,未果又悻悻走开。 宋颜乐在帮忙施粥,远远看见有一老妇人步履蹒跚从队伍里出来,手上拉着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小孩子很瘦,脸脏兮兮的,眼睛一张一合却始终没有张开。 宋颜乐看了许久,叫人去把他们带过来。 孩子被一名士兵抱在怀里,老妇人步子迈得小,半天才到。宋颜乐检查了孩子的身子,确定是打小从娘胎里出来身子就不好的一类。 宋颜乐叫人打了两碗粥,她端来其中一碗一勺勺喂给病恹恹的男童。士兵把其中一碗递给老妇,老妇沉默着不接。 宋颜乐用西境语问:“怎么不吃?” 老妇坐在木头马扎上,说话声音沙哑无力:“留给后头吃吧,这么多人排队,这粥恐怕见底了,后面的人都吃不上。” 宋颜乐喂着小男童,又问她刚才为什么要走。 老妇人说:“孙子活不了多少天,救不活了,我也老了,走不动了。今天吃完一顿,明天又要上哪去要。家里还有些霉面,回去吃点过过这几日就好了,等去了下面,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有士兵说:“我们明天还会来。” 老妇人摇着头:“天天这么来回跑,我哪有力气,孙子也走不动了。与其挣扎在没有盼头的日子,不如就等着死算了。” 宋颜乐手上的动作一顿,小孩吃不到就一直张着嘴,不敢凑上前自己吃,还努力睁眼睛乞求似的看着她。 宋颜乐给他擦了嘴重新喂他,用眼神示意士兵把碗塞到老妇人手里,她说:“今夜流民棚会搭起来,你们家远的就留下来,明日会有大夫过来给你们看病。” 老妇听了没有说什么,脸上毫无生气,满是皱纹的手端着碗喝起了粥。 喂完孩子,宋颜乐提笔写布告,叫人传告下去。又提起笔写另一封信,写完揣进了衣袖里。传信兵被派回去通知段锐调派人手,不多时人确实来了,可都来得不情不愿。 半天下来,在宋颜乐的指挥下四间简易但宽大的遮风帐篷搭成,老弱病残走不动路的都被留在这。宋颜乐忙活一天也不停下,现在又在给每个人安排好铺位。 有些填了肚子的年轻流民恢复了力气,开始煽动怨愤,帐外响起一阵阵讽人的吆声。 “大庆的菩萨,仁慈的菩萨,收收我们吧!” 一个稍微壮实的青年喊完这几句讽刺的话,几个跟班学语一起喊。 “大庆的菩萨,你们行行好吧!” 没有一个人理他们,甚至没有士兵上前阻止,因为宋颜乐下令不许有任何动作,随他们喊。 他们既然还有力气喊,肯定不止吃了今天施粥的米,有些也是被饿无奈,受人雇佣,只要不做出伤害人的事,没必要为难。 帐里人都听见了,可纵使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也没力气说话。好半天,里头突然响起了哭泣声,是一位头发花白,面脸沟壑的老头,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宋颜乐给今天那位老妇和她孙子铺席,铺完走过去递给老头帕子,却被一把打开。 老人一个劲地哭,年过半百哭得像个孩童,他不停重复着说:“你们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你们不来阚沙尔还不至于叫我们饿死。” 有一位瘸腿走不了路的中年男人跟着附和:“这是大庆的好菩萨啊,好菩萨……” 不多时帐子里响起了窸窣的怨声,所有人都跟着说一句。 麻子走进来,环视了一圈,叫宋颜乐出去。 她仍蹲在这位花白老头子旁,一动不动跟丢了魂似的,麻子拉她起来,走到一半,宋颜乐蓦然停住。 她站在帐篷门口,朝着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随即抬头说:“没有任何征兆擅自闯进来,我心有愧。可这件事,我们不能不做。可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们本就是一家,西境本就该与大庆一般,在同一片天地下繁荣昌盛。” 流民一天只吃了一碗粥,宋颜乐也就只吃了一碗粥,累得不想说话,可她仍是把自己的音量提高,尽力让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楚:“你们都只想着得过且过,天天祈祷着阚沙尔能少收一点粮走,只要保证不被饿死就行。然后子子孙孙跟着重复如此的生活,反正一眼望不到头,倒不如服从命运。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人反抗过,但你们看,哪个成功了?六蛇部的巫洛信誓旦旦,最后跟着坷屠得到了什么。” “阚沙尔把自己的兵马喂饱,所有有力气的青年壮丁都跟着跑去军营,像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子民,谁来管?西境本不是西境,而是大庆的属地之一,你们本该与大庆一同享有宁静。”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所有人的面庞,说:“如今道只有一条,是要在原地守望看不到的头,还是为自己走一遭,我宋颜乐不会干预,可我只要有一丝气在,就不回让你们回头,因为你们现在,是我大庆的子民。” 大庆的子民,大庆的子民。 最后五个字她说的尤为郑重。 其实她本不是这样想的。 她在今早听到那位老妇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想:不若就算了吧,粮不够,民不安,兵马吃不饱。她回朝廷请罪,大不了就砍了她的头。 她终于承认自己心软得一塌糊涂,没用,连这种场面都见不得。她宁愿自己上战场,堂堂正正地跟蛮狠的西境骑兵打一场,也不想经历这一遭。 可得过且过不是舒离曾经教育她的初心,她其实从小见过的西境不是这样的,那时还算繁荣,百姓都还能吃上饭,粮不被抢去大半。 但那时舒离跟她说,很多年后西境大概就不会这样了,它会变成一个到处充满哀怨声的牢笼。 她问为什么,舒离说:“因为它的主人很贪婪,野心会随着时间一天天增长,主人不会甘心手捧着一个笼,他的目的是想要整片大地,将之打造成只属于自己的笼。” “可大地是大家的。”宋颜乐是这样说的。 舒离笑着问她:“所以当你看到有人被囚在笼里,永远到不了这片大地,你会做什么?” 宋颜乐还记得自己的回答很快:“我会把笼子砸烂,让所有人踩在自由的地面上。” 她要把笼子砸烂,在回到都城的那些年,她就在好好想了。可再次来到西境的每一日,无形的畏惧感总是不自觉攀上心头,就像今日,她真切感到自己的懦弱。 她说完这番话后,帐里没有一人出声,人人沉默着不表态。宋颜乐也不想让他们说什么,她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决心,让他们看到这条道是可以看到头的。 是有希望的头。 麻子拍了拍她的肩,叫她先回去休息。 宋颜乐点头,觉得有些热,脑袋晕晃晃的。她走在前头掀帘,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团结块的泥土朝她飞来,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右肩。 她吃痛朝一旁看。 赈灾地不远处的土坡上,那批年轻流民见了哈哈大笑,紧跟着又是一硬泥块砸来,跟着两三块一并砸过来,被后面赶出来的士兵及时挡住。可竟还有人砸石块,正好对着宋颜乐的脑袋。 宋颜乐眼前恍惚,视线都是模糊的,还以为那是夜里的飞鸟,想着怎么也不会自己撞上,躲都没躲。 可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拉,尖锐的石子打在地面,她才反应过来。 严策宁用刀挑起石子,单手在半空接住,朝着土坡方向用力一掷。 那方响起“啊”一声惨叫,几个痞子落荒而逃,叫声由近及远。 严策宁放了手,说要接她回营地。 宋颜乐摇头指着另一头的小营帐,说:“我今夜不回了,这几日都留在这,往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辛苦严将军跑一趟了,你先回吧。” 守在帐篷的两名小兵有意无意地望过来。 严策宁盯着宋颜乐看了一会儿,随后点头,自己先回去了。 宋颜乐草草洗漱便躺下了,睁眼计划明早要做的事,许久才闭上眼。不知深夜几时,几乎人人都睡了,就只有宋颜乐还没睡。 她摸摸自己脖颈,有些烫手。这副身子隔一段时间便会这样,睡一觉便好,她又闭了眼,渐渐平缓了呼吸。 可忽地听到石子摩挲的声音,她又醒了,紧接着帐里响起脚步声,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捂了嘴。 闻到熟悉的气味,宋颜乐才平了心,推开那人的手,说:“无聊”。 但那手又贴到自己额头,正反摸了摸,约莫是发觉不算烫,松了口气。 严策宁在黑暗里看人,看不到就双手伸过去,用手捧着宋颜乐的脸,不要脸地说:“不跟我睡就睡不着了吗?” 宋颜乐打他手:“跟你睡才睡不着。” 对面人发出轻微的笑声,又说:“就这么想跟我睡?” 宋颜乐强行掰开捧着自己脸的双手,骂一句王八蛋,跟着要赶人,结果嘴里突然被塞进一个软乎的东西。 她咬一口,是馒头。 也不问严策宁是从哪里得来的,她就着严策宁的手,又咬一口吃了起来。 严策宁拿着馒头不动,听着小猫吃食的声音,小猫吃不下了,他就把剩下的吃了。 面食嚼在口中香甜无比,严策宁浮想联翩,想到自己与宋颜乐亲吻时,也是这般甜。 于是在宋颜乐第三声催他回去的时候,他按住宋颜乐,不让她躺下去,感受着瞧不见之人的气息,说:“颜乐,过来亲我一口。” ----
第46章 雪炭 “过来亲我一口。” 严策宁半天没听见动静,又重复了一遍。宋颜乐差点要一掌过去,他到底从哪学的这些? 转念一想,似乎一开始撩拨的人是她自己。 这方莫名静了许久,严策宁叫一声,没动静;再叫一声,还是没人应。他伸手出去要抓人,结果宋颜乐突然说:“你过来。” “你过来”三个字是有多大的魔力,适才还强硬要求别人亲自己的严策宁竟瞬间不知所措。如果这处有光,宋颜乐可以看到他的脸简直比赤釉还红。 宋颜乐不依不饶,变本加厉,整个人在床板上挪动,故意躲着人。尾音上扬,勾人似的再叫一声。 黑不见五指的一方营帐里,硬是让宋颜乐叫得空气都带着魅惑,严策宁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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