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安抚了两句,又道:“总之,流言既出,官家和圣人也应当都听说了,咱们家哥儿若要尚公主,怕是难上加难了吧?不如就此顺水推舟……” 封道清说道:“就算是顺水推舟,也要圣人点头。”说着叹了口气:“再等等吧。” 寒食节的前一天,家家都用白面和枣泥做成燕子的形状,做好了便用柳条穿起来,挂在门楣之上,称作子推燕。有女孩及笄的人家,多选在这一天“上头”。 成清便选在这一日上头,老太太将她的发辫盘上头顶,用一支莲叶檀木簪子插住。老太太笑道:“姐儿这头发乌亮,往后定是个福寿绵长的。” 子令和巧儿也在一旁看着,来到这儿许久,两个孩子也放开了些,巧儿伸出手,摸摸成清的发髻,成清道:“过几年便轮到你了。” 巧儿脸便红了红,说道:“大姐姐,我听闻行了笄礼,便可以出嫁了。” 成清听了,也有些害羞。陈氏笑道:“咱们且等着,往后啊,可有的是媒人要应付。” 一旁的伐柯道:“大姑娘嫁谁都成,就是别嫁那封二郎。” 陈氏一听,来了兴致,便问:“怎么的呢?” 伐柯见这儿除了子令,都是女子,便捂上子令的耳朵,道:“老太太,大娘子,可别怪我乱说话,我都是为了大姑娘好,我近日听得一个传闻,说是封二郎,那儿,不成!” 老太太和陈氏嘴角泛出一丝听懂了的笑意,老太太道:“传闻毕竟不可信,你这丫头,可别乱说。” 成清听得一头雾水,便问道:“他哪儿不成?” 伐柯见她不懂,便说道:“就是,他好像生不出孩子。” 陈氏呵斥道:“行了,别说了,平白的污蔑人家哥儿,你好歹是咱们成府的丫鬟,可别听风就是雨。” 伐柯道是。陈氏便把话题往别处引了。 封廉这几日一直在等着圣人宣他进宫,将他痛骂一顿。没想到这消息未曾等到,大娘子倒是让他过去,一见面便问道:“我儿啊,娘是否要给你请个宫中的御医?” 又道:“你哥哥本就子嗣单薄,到你这里,竟要绝了后吗……” 封廉听着不对,细想了想,便知道是那“男人都有三条腿,廉哥儿的一条腿不好使”的传言传到了大娘子的耳朵里。 封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娘在说什么……儿……儿还是个童男子呢。”说完,眼皮上的那抹淡红更深了些。 大娘子听完,叹道:“阿弥陀佛,祖上积德……祖上……积德呐。” 是夜,密达便又在矮子巷里见了那包着方头巾的男子,将他狠狠骂了一顿,那男子颇为委屈:“密……密兄,那你要我怎么补救啊?” 密达一个爆栗子弹在他的头上,道:“猪脑子吗你?继续编呐,把咱们郎君编得怎么英武怎么来!” 第二日,为了邀功,密达将封廉请去茶楼,只见那包着方巾的男子在台上摇头晃脑。 于是,廉哥儿便亲自听了自己是如何在卧房里脱了衣物,用较短的那条腿托起毛笔,再托起砚台,最后又托起了整张桌子…… 那包着方巾的男子听见一阵嘈杂,便向上头看过去,只见密达兄死命地抱住一个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穿着深蓝色的直裰,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这眼睛竟是红的,仿佛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方巾男子心中一凛,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不顾人群的阻拦,跳窗户走了。 清明那日下了场小雨,成清一家冒雨乘马车前去郊外祭祖,成氏家祠本在临州,只是路途遥远,老太太受不了颠簸,便在郊外择一处空地,摆上祭品,烧些纸元宝以及纸房子。 成清一家脚踩在泥地之上,刚下过雨,泥土还是潮湿的,一家人的鞋面都沾上了斑驳的泥点。 火堆烧起来了,把在场的人的脸都映得红红的。老太太拿着跟粗树枝,将纸元宝拨进火堆里,道:“我们一家来看你们了,你们拿着元宝,在那边买些吃的穿的,千万别对自己吝啬,我们现在一切都好,还要仰仗你们保佑……” 成墨岑将纸房子拿着,踩扁了投进火堆里,成清在一旁往里面扔元宝,心里念叨着:“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连你的长相都记不清楚了,眼泪本该在小时候流干了,可一想到你,心里还是酸酸的,我真的好想你啊。”正想着,鼻子便开始酸涩了起来,又因为陈氏在身旁,却也不好哭出来,只得憋着,不一会儿,火堆里冒出来的烟便将她的双眼熏的通红。 子令和巧儿更多的是将祭祖当成件趣事,两个孩子跑跑跳跳,把被风吹走的元宝捡回来,再扔到火堆中。 这日回城,还遇上了宫里的车马,成墨岑说,他们是要去奉先寺和道者院,祭扫已逝宫嫔的坟墓。 成清看过去,祭祀的车队皆是青帷幔,铜车身,有锦绣的横额,前面挂着珠帘,马车前头用一对宫扇交叉遮道。 成清脱口道:“好大的排场!” 陈氏笑道:“那可不,有谁家的排场能大得过宫里?” 行到旧酸枣门,车夫道:“老爷,前面走不动了。” 成清一家便从马车上下来,意欲走回家中,只见前面人来人往,士大夫和普通人家在城门口发生拥挤。 人群里有个高个子的郎君,左手提着十来串纸元宝,右手抱着一个甜瓜,被人群挤得打摆子却又动弹不得,只听陈氏说道:“那不是封二郎吗?” 成清看清楚了他的脸,又想到前几天传遍京中的故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便慢慢的红了。 站在封廉身旁的,是国公府大娘子,她算是有些胖的,因而被挤起来,倒比封廉站得更稳当些。 成墨岑远远地朝着他们家打招呼:“寿国公!” 封道清见了成墨岑,倒有些不好意思,挤了好一会儿,封道清一家终于挤出了人海。 两家互相行了礼,大娘子见成清脸红红的,便想着郎有情妾有意,倒不如赶紧成了亲,再生个胖小子。 封道清与封廉各怀心思,空气之中充满了尴尬的气氛。两家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走了。 陈氏见成清两腮带粉,便暗暗想着,若大姑娘属意封廉,若封廉不必娶公主,这桩亲事倒也很好。 这一夜,封廉从郊外归来,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翻出了成清给他写的《调光经》,心里想道:“我与成家姑娘的关系可不能停滞于点头之交,她既写了这给我,便说明她是认可这上面的内容的,我不妨寻个机会试一试。” 说着,便仔细研读了起来:先称他容貌无只,次答应殷勤第一。——就是夸她生得好看,对她十分热情。 搂一会,抱一会,温存软款,笑一回,耍一回,性格痴迷。——说白了,二人之间要有肢体的互动。 见人时佯佯不采,没人处款款言词。——以上这些,都要在没人的地方完成。 封廉解读完毕,在心中略记了记, 因一晚上都睡得浅,第二日天蒙蒙亮便被狗叫声惊醒了。 封廉穿了衣服,早早地到了学堂。走到房间门口粗略看过去,只见空无一人。待他走进去,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坐在座位上,诵读着文章。 封廉认出了他,于是说道:“卢方!来得这么早吗?” 卢方愣了愣,对这封廉点了点头,既而有些心虚,因为他一向和同窗们说,自己从不早起晚睡,只是有些小天赋,才在才子众多的太学里脱颖而出。 好在封廉没有计较这些,也坐到了座位上,翻看起了书本。 卢方忽然回头问道:“你读的是什么书?” 封廉笑道:“没什么,闲书一本。”说着,将封皮亮给他看,是一本《水经注》。 卢方起先没有说话,愣了一会儿问道:“这对写文章有益吗?” 封廉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若你要研究世间河道走向,经过哪些州县,那么应当是有益的。” 卢方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念起了书本,封廉只听见耳边回响起:“孝……悌……者也……”之类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收藏和留评的读者朋友们,谢谢大家!
第21章 三月 封廉下了学,便到了玉岩书院。 王珏见他在书院门口徘徊,便有心揶揄他:“你做这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给谁看?纯和公主在后头,还没有出来呢。” 封廉将脸转过来,打量了王珏一阵子。 王珏被他上上下下看得发毛,便问道:“你做甚?” 封廉道:“咱们是好兄弟,对不对?” 王珏不假思索:“那自然是。”说完后,又思索了一番:“该不会是有诈吧……” 封廉摇摇头:“我又怎么会诈你?只是今日事忙,要麻烦你将公主送去杨府了。” 王珏见封廉说得诚恳,一腔热血往头顶上涌,便满口答应了。 成清刚走到书院门口,便见个小厮说道:“是成家姑娘吧,请随我来,我家郎君有事相商。” 成清见他脸熟,便问道:“你家郎君又是哪个?” 伐柯没等他回答,便揽住成清的手:“姑娘别理他,近来人牙子多,仔细被他骗去,将手脚砍了。” 那小厮听了,说道:“哪有人牙子将人骗过去砍手砍脚的?人牙子那是将人卖到富户去当丫鬟……” 伐柯说道:“你懂得还真多,姑娘,咱们走。” 小厮伸出手来:“姑娘……姑娘别走,我真的不是人牙子,姑娘且信我一回。” 成清看了他一会儿,这小厮瞧着老实忠厚,看起来不像坏人,可若坏人都将自己的坏写在脸上,他们还如何行骗?想清楚了,便对伐柯说:“你说得对,咱们小心为上。” 成清正要走,却听见后面有人道:“姑娘留步。” 成清回头看,见封廉站在她身后。 密达见封廉来了,不由地腹诽,早知如此,何必让他一个下人来请?自己和姑娘说清楚了,清清爽爽的,那样不好么?今日清晨,封廉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密达便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封廉循循善诱道:“密达,你看这块糕点,显而易见是厨子没有做好,豆沙的馅儿都漏了出来,看完这一块,再看我手里这块捏的好的,便更显得圆润可爱。因而是同样的道理,让姑娘先见你,再见我,容易让她耳目一新。” 成清问道:“他是你家小厮?” 封廉说道:“是,他叫密达。” 密达还在心里说着封廉坏话,冷不防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便行了个礼。 成清仰起脸问道:“小郎君今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封廉看见成清抿嘴笑了一下,脸颊上陷落一个小小的酒窝,他心里本就有三分慌张,这下脑子却更乱了,勉力回想着《调光经》的内容,第一步仿佛是要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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