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细的工艺品,物美价高, 但产量低,人员难培训,想要形成大规模的产业,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毕竟, 不是所有人都有大花那样天生灵巧的手指, 非凡的控制力。 普通的竹丝匠人, 要做出合格的竹丝工艺品, 最少也要勤勉练习三到五年时间, 才能较为熟练控制好一根根头发丝般纤细的竹丝。 而一个简单的竹编插花篮, 新手编织女工只要跟熟手一两周, 便可以掌握大概的技巧和流程。 篾匠也是如此。 能劈竹丝的篾匠凤毛麟角, 但一厘米宽的花篮竹篾,显然要容易多了。 一旦竹编厂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订单, 那竹编厂内数量最多的底层员工的工作就岌岌可危。 客户是工厂的生命。 竹编厂与J国客户签订的合约,只能支持到年底。 在失去订单之前, 竹编厂还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好单位,一旦失去订单, 厂子瞬间陷入了严重的危机。 竹编厂的领导并不确定大花拿过来的竹编样品, 是否能打动客户, 让竹编厂重新获得基础订单。 但此刻背负沉重压力的他们, 已经无力瞻前顾后, 顾虑太多。 他们拿到样品之后, 就给客户在省城的办事处打了电话。 J国的商人在华国当然不止收购竹篮竹刀的项目。他们一直是资源匮乏的国家,初入华国,看着那些物美价廉的商品,当然秉持着能捞回去就捞回去的作风。 在竹编厂领导忐忑的等待中,那边办事处的J国员工,在请示了上司之后,很快给予回应。 竹编厂将样品寄到省城后,对方办事处很快给予答复,不日即将安排人员来竹编厂考察新样品的生产。 这一消息,给内心七上八下的竹编厂领导打了一针强心剂。被人撬走的客户再回来,厂子里的订单就有希望。 而从这番变化中,他们对待产品的观念似乎发生了改变。 在省城客户到来之前,厂里还特意组织了厂里的骨干,研究新的产品类型,希望能获得更多被客户看中的产品。 这本来应该是厂子拓展客户最本质的能力,但这一时期许多生产企业在计划体制的管理下,不思进取,经历这番打击,才幡然醒悟。 与县城里其他工厂相比,竹编厂这个集体合作制的厂子,还算是最早掉头,及时应对市场经济所带来的变化。 而县城里其他国有企业,依然还沉浸在过往的荣光中。 在未来的十年里,伴随着外地市场的介入,类似制鞋厂,酱油厂,酒厂,造纸厂之类的集体制工厂,很快就会在大浪潮下纷纷倒闭,导致体制内大量工人下岗。 竹编厂的领导班子思路转变了,但受限于教育背景,时代眼光,传统审美,后续研究出来的产品,并没有受到国外客户的青睐。 但无论如何,随着新一批竹编礼盒订单确定,合约达成,竹编厂和凤城县政府的领导,总算松了口气。 事情尘埃落定,竹编厂领导还特意跑了一趟明霞家里,把这次大花的奖金和福利送过来。 东西给的多,奖金也不吝啬,厂里的领导再次很诚恳地请求明霞,让大花到厂里上班,再不行的话,多花点时间帮厂子里研究研究新产品。 明霞自然不肯应这件事,但该收的东西也没有推辞,这是大花一番心血得来的回报,拿得理直气壮。 —— —— 竹编厂重新拿到了新订单,竹编厂工人起伏波动的情绪,也在忙碌中稳定下来。 明霞一家的生活看起来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确实又有些不同了。 时间一转眼飞快,原本还是春寒料峭,一眨眼就到端午了。 在凤城县生活久了,饮食习惯难免多受影响。端午在凤城县人传统生活中,是元宵之后的一个大节,地位不下于中秋,甚至犹有过之。 除了耳熟能详的包粽子,挂艾蒿,点雄黄,凤城县的端午还要准备夏季新衫,给小娃儿挂红蛋,吃豆芽春卷,热热闹闹地过节。 明霞带着菜篮子,准备去采购一番,为后天的端午做准备。 刚走出巷子,明霞前方就走来一位身材不高,穿着灰色的确良短袖衬衫的中年妇女。 明霞感觉有点眼熟,她便展开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满脸笑容地拉住明霞,声音爽朗,热情洋溢地说道:“知兰她娘,出去啊!” “诶诶,是呀是呀!”明霞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在凤城县住了几年,因为外来人的身份,到底与本地人多了一点隔阂。 除了刘姐,周国彪还有竹编厂的周师傅,其他人家相处得平平淡淡,不好不坏,邻里之间,顶多见面礼貌笑笑,可少见这般热络的招呼。 对方大概也知道明霞对她不太熟悉,看了一眼明霞空着的菜篮子,说道:“知兰她娘,你家姑娘这厂子里的事情办得太敞亮漂亮了,我是编织一组的组长迟丽云,这次要不是你家姑娘设计的样品,咱们整个厂子过节吃肉都不香了。” 原来她是竹编厂的员工。 明霞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她面熟了,好像确实是在竹编厂里有见过,不过两人不熟悉,也没有打招呼。 明霞可以听出来,迟丽云口中的称赞不是表面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知兰从小就喜欢竹编,就喜欢往这方面钻研。”明霞泛开笑意,也不急着离开,说道。 “我可算见识到了,这人和人是真不一样。”迟丽云感叹说道,“我娘家是老篾匠,我从小编过多少箩筐竹席,却只会按着老人老方法,可不像知兰这孩子,想法手艺都这么好,难怪周师傅一眼就看中她,把她当自己亲传的徒弟了。” 自家孩子被这么夸奖,没一个当家长的不高兴。 明霞也从迟丽云口中,知道更多关于竹编厂的事情。 别看现在社会通讯不方便,但封闭县城内部消息流传,速度一点儿也不慢。 竹编厂的风波刚刚闹出来的时候,可不仅仅只有领导知道,厂子里的普通工人也心里焦急。 原本竹编厂供应本地竹编产品,需求量不大,员工数量也少,后来,厂子里订单上来了,几年时间,几番扩招,厂子里养活的人数可不比县城里卷烟厂造纸厂这样的招牌大厂少。 工资虽然不算很高,但厂子本身出口创汇,从上级那儿领到的福利很不错。 如果订单丢了,那可是关系上百人生计的大事。 那一段时间,厂子里从上到下,几乎是夜不能寐,吃饭不香,尤其是新招进来的工人,生怕厂子订单没了,他们也就没活干了。 竹编厂是集体制的工厂,但它的岗位可不是企事业单位那样的铁饭碗。 有活干,招人,发工资。 没活干,解散,走人。 紧张的情绪,一直等新的订单签订,所有人心里的大石头才放下来。 “这竹编礼盒的难度比竹编插花篮大,但价格也高,听说厂子里卖出去,一个相当于四个竹编花篮。”迟丽云聊了几句,知道明霞出去买菜,也没耽误明霞的时间,转头跟着明霞一边走一边聊。 “我们厂子里的工资是计件开的,这个月算下来,就算是新手学徒的工资,也比之前高了七八块钱。” 迟丽云没说的是,像她这样的竹编熟手,专门负责礼盒箱子编织难度大的地方,这个月工资比上个月整整多了二十五块钱。 这也是她对明霞如此热情的最重要原因。 任谁都会对给自己增加收入的人,报以好态度,好脸色。 “知兰她娘,你跟我来,江尾巷的鱼丸店,就是我小姑子家开的,她这次特意打了一批海鳗鱼鱼丸,肉馅是上好的猪后腿肉,专门给熟人留着,我带你过去,价格跟外面一样。” 借着迟丽云的光,明霞确实从以前常吃的鱼丸小摊那儿,买到了内部供应的听说煮开有自己拳头大小的上品海鳗鱼丸子。 买完鱼丸,又跟明霞说了几句,迟丽云才笑着离开。 本想去农贸市场买菜,可还没等走到市场门口,明霞就被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娘拦住了。 “你可是知兰她娘?”老人家板着一张脸,花白的头发盘起来,嘴角有深深地法令纹,看着不太好惹的模样。她手里挽着一个竹编的篮子,站在明霞面前问道。 明霞愣了一下,冷静地点头说道:“我是明知兰她娘,请问……” 老人脸色没变,手里的动作却出人意料,她将手里的竹篮一把塞到明霞手里,大声说道:“你家姑娘是好孩子,这是老太婆给她的节礼,一定要收下。” “啊?阿婆,我这不能要,您赶紧收回去。”对老人家突如其来的举动,明霞被弄个措手不及,看她把竹篮丢过来后,腿脚利索地离开,立刻追上去,要把东西换回去。 “不要也得要。”这位老太太斩钉截铁地把话甩给明霞,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穿着一双黑布鞋,走得飞快,明霞脚步慢一点,差点儿追不上她。 “不是,阿婆,您好歹把话说清楚,这半路上得,我也糊涂,送给知兰的东西,我也不敢收。”看着这位老人把自己当成烫手山芋一样避之不及,明霞苦笑不得地大声说道。 “老太婆给小辈的心意,有什么收不得。”老人家听到明霞说这句话,皱着眉头,不过脚步倒是放缓了一些。 明霞看她固执的模样,也不急着将东西还回去,而是闲聊一般问道:“阿婆,家住在哪里呀?怎么认识我家知兰的?” 大概看到明霞没有把东西退回来,老太太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她大概天生一张严肃脸,说话的时候,还是嘴角耷拉着,看着就不好惹的模样。 “七星巷,就在竹编厂后面,我孙女在竹编厂当篾匠,我看知兰那姑娘可亲,做事情好,拿点节礼,你可不能退回来,这是我给知兰的,不是给你的。”老人家说完,警惕地看了一眼明霞。 明霞无奈地点了点头,跟着老人一路走回家,也算知道她给自己塞节礼的原因。 其实,与迟丽云热情打招呼的原因类似,也是感谢大花的样品,给竹编厂带来新的订单。 老人姓叶,她的孙女,是去年厂子里刚刚招进去的女工。 他们祖孙两人住在七星巷一栋不算宽敞的民房里。她的儿子儿媳去山里的水电站施工队干活,目前就她和孙女两人住在县城。 竹编厂内,大部分女工都是从事编织这一块的工作,而男学徒则跟着师傅学劈竹篾。 竹篾师傅的工资,会比竹编女工高上不少。叶老太太的孙女这方面也有天赋,在竹编厂当了一年多的学徒,已经能上手一些细竹篾的活儿。 这两年靠着竹编厂吃饭的人,可不在少数。 叶老太太也是从孙女口中听说明知兰师傅设计竹编礼盒把厂里丢掉的订单又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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