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君看着手中话本,心想确实如此,往年他不在府中,便由二老爷和老夫人定夺,今年圣上入夏后身体越发不适,皇庭气氛紧张不安,二老爷也只半月回府一趟,还有侍卫跟随,略作休整便会进宫。 由此魏府内更是规矩严厉,但凡有丫鬟仆役乱嚼舌根,直接发卖出去,整个府内气氛便有些压抑,整个京城内都歇了宴饮,所以今年便会多种变数。 雅舍苑内,各房夫人也说着去翠微山避暑事宜,苏氏有些雀跃得空出去放松一番,温氏因着魏云礼九月出发的事情,随着时日流逝,脾气越发暴躁,此时便刺了苏氏一眼,气咻咻坐在椅子上。 静安公主因着父皇身体有恙,也心情欠缺,更因成婚两月有余,身子还未有动静,魏世佑也不大亲近于她,每次她提出搬去公主府,两人总是不欢而散,嬷嬷劝道,魏府这般大的基业,只要大少爷涨了实权,分家板上钉钉,眼下与四老爷关系转缓,怀上子嗣方为要事。 大夫人陇西郡主也抬起茶盏,只轻微转圈,却不喝,心不在焉的状态惹得魏老夫人看来,“念东,放心吧,正钧不会有事的。” 陇西郡主闺名念东,久未听人唤起,怔了一下,眉骨挺立又放下,放下茶盏,抿起笑意说道,“母亲,放心吧,今夏酷热,您的身子最为重要。” “可是亭儿身子受不住?”魏云亭是她心头肉,体弱又担不得寒热,魏老夫人怜惜她心内愁苦,劝解道,“你打点一下,安排下人先送亭儿过去,马车内铺设可得松软,早间出发,稳着走。” “是,儿媳替亭儿谢祖母挂心。”陇西郡主说完还面带郁色,看的温氏冷哼,大嫂身份高,平日便爱摆架子,亏着外人都道她为母一片慈爱,她可没见她日日守着那病恹恹的儿子,丢给小厮府医的,哪里是真心为母的样子。 等她们离去,魏老夫人终于撑不住疲惫的身子,靠着身后软枕,闭目休憩,大房自矜高高在上,有亭儿牵扯,她从来不管,二房目光短浅可见钱眼开,登不得台面,三方确实一个聪明的,但心眼全放在后宅姨娘身上,刚进门的四房,她摇摇头,看着也带着皇室孤傲,真是没一个省心。 她又想到下面孙辈,适婚的到有几个,大房的魏鸷,魏云亭,二房的魏云徽和魏云安,三房的魏云礼和魏云溪,下面的年龄太小了,想到此又有了心劲,这般情况还是让太老爷说中了,子辈平庸,在祖辈荫庇下只能得一个维持,孙辈安排好了,魏府还能维持光华,一旦差池,只会下坡路。 首要事便是大房魏鸷,驾鹤西去前曾拉着她的手郑重叮嘱,“他头脑清明,心思深重,你只需挂之爱之,事事为他着想便可,若他找来,坦诚相待,即使再不满,也会维持面子,万不得以魏府幌子行逼迫之事,若事发,魏府最为他不屑。” 要留情面,可如何留呢。 她思虑片刻,睁开眼来唤来丁嬷嬷,“去,将那女子寻来。” 丁嬷嬷一怔,压下心头疑惑,忙领命去请。 第19章 ◎无根道士◎ 盐铁转运司内,俨然分成了两派,左边是以转运使黄孟为首,右边是魏鸷为首,平日出行办公泾渭分明,两派人相碰面上极其不屑,却也隐隐克制,剑拔弩张之时只口角对骂,手脚上还未产生摩擦。 真是怪哉,在外界看来,明面上相安无事,内里却暗流涌动,尤其魏鸷这边年轻人居多,手段颇为奇诡。 此刻,魏鸷端坐上首,看着手中文书,下面却吵的热火朝天,孔武早被这盐铁转运司内的繁复规矩逼迫的抑郁,监察部的人这月已通报罚款他数十次,他月俸早赔了底掉,还顺便预支了下月的。 “要我说,就趁着天黑,摸了这些人的哨子。” 孔武将当初被京郊大营赶出的三个兄弟也带了进来,此时连连附和,张维迎是规行矩步之人,如何听得这种打家劫舍的行径,也顾不得自己呈上的文书是否有纰漏,只连连驳斥,细细讲着其中牵扯甚广,盘根错节之事。 空青听着话语越来越粗鄙,眉头紧皱,将怀中刀换了一个方向,沉铁撞在坚硬臂膀上发出噗噗重响,震慑的孔武等人瞬时焉没了声。 “不错。”魏鸷将文书阖上,难得夸赞两句,再次递给了张维迎,看他眼下青黑,叮嘱道,“近些时日此事搁置下来,趁机可休整两日。” 眼神丝毫未看孔武,四人却昂首挺胸,端是精神饱满,意志昂扬,张维迎心内惴惴,不安道,“不会…” 凌厉眼神投来,他旋即闭紧了嘴,后怕般脸色刹时苍白起来,屋中奇异的寂静,只余角落冰鉴内寒冰丝丝渗气的声音,声如蚊蝇却回荡耳内,屋中众人脸色俱都不好。 张维迎暗暗懊悔,自己向来秉持谨言慎行,怎么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语,他抬眸觑了上首那人脸色,眉目伸展,眼睛平视,看不出喜怒,只眼角挂着冷霜,已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担心已与右边人对上,形势是水火不容,对方恨不得置他们于死地,他们是承天子之意,彼此心知肚明,他们就是为了制衡那边人的,恰逢圣上重病,可不是那边人转缓之际。 “稍安勿躁。”魏鸷摩挲着手指,微麻微痒,话语虽短却如定心丸般让众人安稳下来,“将有诏令周士暨和邵亢进盐铁转运司。” 一句话石破天惊,众人脸色已泛铁青,周士暨是大长公主之孙,自周氏尚了公主,便不再涉朝事,官位俱是一些闲散富贵的差事,而邵亢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天子近臣,掌管禁军,拱卫京畿,却也是皇后嫂子娘家子侄,其中关系难以言明,两人一散一近俱都调来此处,是为了表示圣上锄奸斩邪的决心,还是为了防止魏氏成了下一个黄氏,毕竟魏氏门庭足以煊赫,还是为了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呢。 张维迎胳膊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难以自抑般抖动身体,嗫嚅两下,低下头有些颓败的不知他苦学中举,清廉刚正所为意义何在。 孔武几人脸色凛了凛,他们进了盐铁转运司,所见所学所知远不是京郊大营所比,如果那边是真刀真枪,这边便是暗藏杀机,箭枪难防,处处小心翼翼,还数次被人抓住把柄,如果再进几方势力,便更是寸步难行。 “做好自身便可,有事我会通知尔等。”魏鸷却无多少波澜,自接手圣旨那天起,这般局面早已预想。 从盐铁转运司出来,已接近午时,烈日当空,石板路被烘的滚烫,热浪灼灼,行人均躲回了家,眺望远处只有被热的变形的气息窜动,两匹黑色骏马安稳迈着四蹄前行,车内角落里放了半大的青铜冰鉴,徐徐散着凉气。 魏鸷捏了捏眉心,墨色宽袖长袍被随意搁置在膝上,玉带束腰,金玉冠束发,眉峰藏着犀利,周身似带着丝丝冷气拒人千里。 外面空青回禀,“主子,七皇子离开了。” 若有若无的应声,空青驱马转了一条巷道,远眺到那辆华贵马车,勒停,低声禀告,“主子,七皇子在前面。” 车帘被骨骼分明的手掌挑起,冷气瞬时奔腾出来,冷热胶着,空青身子一左一右被撕扯的麻木。 “前走。” 缰绳轻提拍向马腹,嘚嘚往前走去,巷道狭窄,两辆马车并驾堪堪驶过,却在错过之时,同时吁停。 “寻你太难,不这般堵你,见不到你真容。”七皇子掀起马车帘子,看着魏鸷波澜不惊嬉笑道。 “七皇子说笑了,臣惶恐耽为子侍疾于床前。”魏鸷面色平静,说着惶恐可丝毫无恐慌的样子。 “我无才无德,无嫡无长,如何都排不上名号,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魏鸷抬起眼帘望来,既没有宽慰也没有轻视,就好似认真听着今日天气如何,与他无甚差别,“七皇子寻臣何事?” 七皇子本想看他是否狼狈,最好能让他趁机雪中送炭,只事实大相径庭,反倒衬的他急不可耐些,竭力维持几乎崩塌的温和面容,默了片刻,忽爽声笑道,“看你是否需要想帮,不过是我多此一举了。” “多谢。”魏鸷语气真诚不似作伪,“事过,请您喝酒。” 七皇子看着车帘落下微微晃动,一息便彻底平静下来,掩了里面的冷冽气势,直到马车驶离,他摆手回宫,内侍彭喜替主子不忿,嘟囔道,“好大的官威。” 头上砸来核桃,彭喜即时换上谄媚嘴脸笑道,“谢主子赏,奴才蠢笨还多舌,正好补补。” 七皇子面色终于变得活泛起来,也笑了笑,很快敛了笑意,怅然说道,“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即若离,不需仰仗我权势,也不鄙夷陷害,此时父皇缠绵病榻,无法理朝政,众多官员蠢蠢欲动,偏他不动声色,多人趁乱弄浑水,偏他隔岸观火,像……” 核桃皮薄似纸,双指轻轻一捏,便四散而开,果肉完整剥离出来,七皇子琢磨着,忽然灵光一现,这般做派像夫子,看着顽劣故作小丑,像考官,看着考生抓耳挠腮。 他直觉有意思,暗忖魏鸷这般老成深算,忽而又面色不虞,怀疑他不会也成为其中一个。 “主子,是否回宫?” “回府。” “圣上有多日未见您了。” “见不见得的不重要,说不得日日在他跟前,反而惹了心烦,再者父皇本意就是看谁不安分,我可不自讨没趣。” “无根道士此次立功,听说圣上将要为他建道观呢。” “道法深厚,理应如此。” 被敬佩为仙士的人此刻正在房间内和一人划拳喝的痛快,拂尘被扔在脚下,到最后,两人一个瘫软在摇椅上,一个衣襟大敞躺在矮塌上,魏鸷进门便看到的是这般情况,矮塌上之人听到动静,微微起身上下打量两眼,复又躺下,大口喘着酒气。 魏鸷眉峰皱起,推开窗户一条细缝,置换一下空气,半个时辰后,矮塌上人猛然坐起,呼吸吐纳,双腿盘踞,青色道袍伸展抻开,覆在双腿之上,观之面相,面容清逸,唇红齿白,身姿如松,绝不是酒肉之辈,年过半百之人。 道士吐纳两个小周天之后,再睁眼时眼底清明,面容平和愉悦,望着站在窗前之人,眼珠转了转,轻咳一声。 魏鸷听到动静阖了门窗,遮了烁光,屋内一暗,眼前片刻发黑,待看清时,他一手杵着矮塌,身子斜斜歪靠着,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看他在魏鸷面上扫视一圈,颇有趣味道,“面带赭色,这是阴阳失和?还是求而不得?实在不行,霸王硬上弓,先得手再说,烈女怕缠郎,以你这般好面相,只要哭求两句,那小女子必是狠不下心肠。” 这是拿他当那下等儿郎来说了,魏鸷懒得搭理他疯狂之语,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双手奉给他,兀自问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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