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以谢钦夫人自居,故而忽略这层身份。 来时义愤填膺,没顾得上细想,她这么冒冒失失来了,回去谢钦会不会责她?怪她丢了他的脸? 不管了,先将眼下场面收拾了。 她侧眸看向身侧的谢文玲,“文玲,姑爷挪用了你多少嫁妆?” 谢文玲手里记着账,吩咐侍女将账簿拿出,递给温夫人,温夫人还能不明白什么意思,立即颔首, “我这就去给补上...” 堂下仆从将温二爷按下打板子,堂上温夫人带着人匆匆往库房去,温将军好不窘迫,连连与沈瑶道罪,期望沈瑶莫要把这些宅门小事闹去谢钦跟前。 俗话说枕头风最强劲,旁人千言万语抵不过沈瑶一声撒娇。 温家人祖宗似的哄着沈瑶,送沈瑶离开时,还着人给她装一车子赔罪礼,沈瑶好一通怒斥,威风凛凛出了门,待坐上马车,那一身的气势瞬间萎了,她眼巴巴睇着碧云, “回去,谢大人会不会怪我生事,将我给撵了?”
第16章 沈瑶不知自己一战成名,她离开后,首辅夫人气势雄魄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谢府这边老太太刚眯一会儿被沈瑶给惊醒了。 老六媳妇怎么这么虎? 一面责怪沈瑶过于冲动,一面又担心她在外头受委屈,赶忙遣长孙去给谢钦送信。 谢钦还没回来,沈瑶倒是先回来了,她方才在温家有多威风,到了老太太跟前,就有多心虚,坐在下首垂眸认错, “母亲,儿媳冲动了,想着文玲那日子难熬,有些气不过,便陪着她去了一趟,是儿媳思虑不周,不及顾虑夫君体面。” 大老爷与大夫人坐在她对面,心情一言难尽,并不感念沈瑶给长房解决了麻烦,反而觉着沈瑶这么做抢了风头衬得他们无能,大夫人尤其不得劲,心里没把沈瑶当妯娌看,只道这小姑娘性子好烈,行事欠思量。 老太太见沈瑶老老实实的,一时也责不下去,叹道,“你是首辅夫人,遣个婆子去便是,岂能亲自出面?” 沈瑶心里想,若是婆子出面就能平息,谢家早派了八百个过去。 这话不敢说,她只管点头。 天色将暗,谢钦顾不上换官服径直来了延龄堂,抬步踏进东次间,就看到沈瑶可怜兮兮坐在老太太跟前,小脸微垮,带着几分惧色。 谢钦语气沉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沈瑶也不等老太太开口,期期艾艾站了起身,“夫君,我犯了错,可能给你添麻烦了。” 她杏眼雪亮,双颊微酡,雪白修长的天鹅颈撑着一张活脱脱的俏脸。 谢钦慢慢坐了下来,鲜艳炽烈的绯袍被那身固有的寒冽所融,如同冰封的冷玉。 指了指老太太身侧锦杌示意她坐下,尔后问,“什么错?” 沈瑶被他气势所摄,脖子一缩,咬牙将大体经过一说。 谢钦垂眸静静听着,听完语气极淡, “哪里错了?” 沈瑶被这话给问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谢钦漆黑的眼闪动着幽光,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沉敛,慢慢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分明做得很好。” “吃了亏就得讨回来。” 沈瑶愣了一下,眼底黯淡的光慢慢燃起,神情一下子变得鲜活,“可不是嘛!”颇有几分动若脱兔的可爱。 谢钦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抿。 大老爷夫妇无话可说。人家有当首辅的丈夫撑着,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老太太轻哼一声,“你就纵着她吧。”心里却是高兴的,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竟然也有给妻子撑腰的时候。 沈瑶红了脸,腼腆地笑了笑,又偷偷觑了一眼谢钦,见他风尘仆仆的,便问, “夫君还未用晚膳吧?” 谢钦摇摇头,“不曾。” 老太太见二人气氛融洽,笑得合不拢嘴,“走走走,回你们自个儿屋里去吃,别杵在我这眉来眼去。” 沈瑶躁得慌,输人不输阵道,“哪有?” “去照照镜子瞧瞧你脸红不红?”老太太说话毫无顾忌,将她往谢钦跟前一推,“跟你夫君回去用膳。” 老太太力道不大,沈瑶偏站得不稳,便打了个趔趄,谢钦起身抬手稳稳接住她,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就这么带着沈瑶出了延龄堂。 身后还传来老太太开怀的笑声。 沈瑶越发不好意思来,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挺拔的男人,暮色氤氲,一簇簇光芒在光怪陆离的树影中穿梭,他负着手,似闲庭信步,薄薄的眼睑被暮霭缠绕,眉梢恍若歇了人间烟火。 沈瑶不紧不慢跟在谢钦身后,也学着他的模样将双手负在身后,踱到他身旁小声问, “你是为了帮我撑腰,还是当真觉得我没错?” 这对她很重要,决定着她以后要如何行事。 二人行到一处平折的石桥,草木摇曳,飒飒有声,夹着些许鸟啸蝉鸣。 谢钦驻足,神情郑重看着她,“我只论对错。” 言下之意是他觉得她对,才支持她。 沈瑶心里有那么一些被认可的感觉,试探着再问,“会不会显得不够端庄?不够稳重?” 男人俊挺矗立在她跟前,身后是浩瀚的繁星,无边无际,他眼底寂寥清冷的光与那遥远的光色融为一体,忽闪忽耀,令人捉摸不透。 “你很在意旁人的看法?” 不,她不在意。 只是因担着他妻子的身份,必须顾虑他。 谢钦迎风摇头,“我也不在意。” 沈瑶眼底那撮火慢慢绽开,心生一抹共鸣,“谢谢你。” 她一直不能原谅段氏为了脸面而迁怒自己孩子,也不能理解谢家为了所谓的体面委曲求全,好在谢钦支持她,夫妻想法一致,日子便不那么难熬。 二人继续往前走,依旧隔开着礼节性的距离,却又比往日多了一份默契。 谢钦大抵明白沈瑶在顾虑什么,以为谢家高门大族对媳妇要求苛刻,行事有顾忌,“是我事先没说明白,凡事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莫要瞻前顾后。” 沈瑶不好意思笑道,“我这不是担心给你带来麻烦吗?” 谢钦抬眸看向前方蛰伏在暗夜下的故吟堂,明明近在迟尺,却又遥不可及。 凝立片刻,他缓缓启唇,“不会,无论什么事我都兜得住。” 清风拂动他衣摆,他负手立在桥头,仿佛山间青松,仿佛水中坚石,岿然不动。 沈瑶怔怔望着他,这男人跟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似的,刀枪剑林都穿他不过,也不知这辈子他会被什么人和事而撼动。 老太太没留二人用晚膳,沈瑶便邀请谢钦去故吟堂吃饭,谢钦也没有推拒。 用膳的明间里十分安静,黎嬷嬷带着几名婢女伺候,八仙桌上摆着大约十来个菜,式样丰富,分量不算多,晚膳不宜油腻,只有两个荤菜,其余皆是时新的素菜与冷碟。 旁边的描金霁蓝漆盘里备着茶吊,茶碗,还有漱盂与布巾之类。 沈瑶吃了几口方觉这菜肴皆是按照自己口味准备,谢钦喜欢什么她一无所知, “侯爷,您平日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谢钦抬眸看她,“我不挑,你随意。” 沈瑶暗觉头疼,终于体会到周氏的难处,这“随意”二字果然最难对付。 “我知道了...”沈瑶继续吃饭,嚼了几口朝黎嬷嬷努了努嘴,又朝谢钦那头示意,黎嬷嬷凭着相处两月的默契,试着去调换谢钦面前的菜系,好来试探他喜欢吃什么。 随后沈瑶发现了,谢钦用膳格外专注,专注吃面前那几碟子菜,酸甜苦辣咸他好像还真不挑。 果然好养活。 跟她一样好养活,沈瑶高兴了。 谢钦净手时稍稍扫了一眼沈瑶面前的菜碟,饮了一口茶,回了书房。 暮春初夏,夜里已有些虫莺飞舞,平日肃静的书房也上了纱帘,平陵打着帘儿迎了他进去,谢钦往里走吩咐他道, “她不喜荤肉,倒是喜水鲜,你买些送去后院。” 平陵笑吟吟道是。 次日清晨他便早早去了位于东便门外的漕运码头,每日卯时走通州张家湾码头的货船运到此处,有江南或津口来的水货,大虾湖蟹鲍鱼海贝应有尽有,平陵买了几篓子最好的虾蟹上了岸。 东西送到后院,沈瑶吃了一惊。 琳琅满目的“海八珍”,鲍鱼、海参、鱼翅等,还有足足一斤重的海虾及湖蟹之类,共五大篓子,看得沈瑶直咽口水。 昨日问了他喜欢什么,今日便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 谢钦喜欢吃这些? 还真是与她口味一致呢。 沈瑶又找到了夫妻俩的共通之处。 谢钦清早送菜来,沈瑶只能认为,谢钦今日想吃。 沈瑶问平陵,“这些府上其他几房有吗?” 平陵恭敬地立在角门外,陪着笑,“这是爷吩咐小的去漕运码头亲自挑的,府上自然有,只是没这般好。” 沈瑶明白了,“那你回头告诉侯爷,让他晚上回来用膳。” 平陵敞耀的应了一声。 既然其他几房没有,沈瑶便不好送去大厨房做,从谢钦与她的份例里掏出一两银子,着黎嬷嬷请人来故吟堂后罩房的小厨房做。 谢家月例十分丰厚,像她这样的辈分,一月有三十两,笔墨纸砚随时供应,针线房每个月会送四套衣裳来,其余鞋袜之类不计其数,衣裳她可以穿,月银却没有动,夫妇二人共六十两月银,银库每月皆送到她手里,沈瑶全部记在谢钦的账簿上。 像今日这般额外的花销,少不得用一些,她让杏儿记账。 午膳她点了一条鳜鱼,一盘尾虾,还有一份爆炒海蟹,海蟹性寒,老人家吃不得,沈瑶便孝敬了一碗鳜鱼送去了老太君的延龄堂。 老太君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甜,“难得她一片孝心,果真是越来越开窍了。” 二夫人与媳妇周氏正伺候老太太用午膳,听了这话婆媳相视一眼,轻笑不语,府上那么多媳妇,哪日不孝敬老人家吃的穿的,老人家习以为常,也不放在心上,倒是沈瑶,但凡给了一个枣都要狠狠夸几句。 果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吃人嘴短,沈瑶还是头一回吃到这么美味的虾蟹,十分过瘾,心里念着谢钦的好,下午申时便盯着小厨房备晚膳,黎嬷嬷生怕沈瑶一腔热情被磨灭了,晓得谢钦忙平日回府没个定数,申时便去前院催平陵, “无论如何得亲自见到侯爷,万要回来用膳。” 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男人,从来不会因为一顿饭而驻足,但平陵一再眼巴巴苦求,谢钦想起沈瑶在谢府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喟叹,他的天地很大,在四海,在江山,她却被迫拘在后宅一隅,若是他不回去,也不知小姑娘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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