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陛下平日里很喜欢……雪才人?”芊芊还是无法理解,他究竟疯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一只雪貂封为才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单纯喜欢养貂?还是喜欢到必须给它一个皇室封号? 宫女们面面相觑,“这……奴婢也不好说,陛下对雪才人……也并不亲密。” “在王女进京之前,陛下因着皇后仙逝的缘故,终日郁郁寡欢,喜怒都淡,连对太子殿下都难得有个笑模样。”另一个宫女轻声说道,“可是自从王女出现……” “奴婢曾在行宫伺候过,有句话不得不说。”一个年长的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您与先皇后,不仅样貌,便是这一颦一笑,都相似到了极点,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 难道他只是把她当作替身?芊芊心中一动。若真如此,他为何只字未提先皇后的名姓,反而以另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与她相处? 冷静下来想想,这其中疑点重重。 宫女们却并不觉得怪异,私下议论陛下与这位王女的相处时,甚至颇为津津乐道——她们觉得,陛下待王女那般异于常人,也许是某种情.趣。 古往今来做皇帝的,总会有那么一点小癖好,这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何况二人生得养眼,模样儿登对,若能走到一起倒也算是佳偶天成了。 “你们不必跟着我了,我就在附近转转。”芊芊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 皇宫甚是广阔,春日里更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芊芊漫步于宫中,穿过一处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而安静。 路过一处庭院,更是寂静得让人心生寒意,正当她打算转身返回时,却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太子谢忆奴。 小小的孩子独自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芊芊走上前,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谢忆奴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指着墙头,奶声奶气地说道:“放纸鸢。” 芊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静静地挂在墙头上。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院子虽然荒凉,却异常干净,像是有人时常打扫。 方才进来时,她似乎看到宫门口的牌匾上写着“长门宫”三个字。 院子的角落里,有两株被砍断的树桩。 若说凄凉,是因为曾经连理并枝的两棵树,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再也感受不到彼此的温暖;若说热闹,却是枯枝败叶,死气沉沉,丝毫不见半点春意。 衣角被一只小手扯了扯,芊芊的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 几天不见,小包子似乎愈发粉嫩可爱了。 芊芊正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蛋,却不料被一把抱住大腿。 “娘亲!”小包子仰起脸,奶声奶气地叫道,“陪忆奴放纸鸢好不好。” 芊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家伙的脸盲症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纸鸢,飞走了。忆奴,想救它。父皇说,不可以爬高高。只能等,掉下来。” 忆奴粉嫩的小手指了指纸鸢,又指了指梯子,芊芊明白对方的意思。 ——孩子力气太小,搬不动梯子,而且他记得父皇的叮嘱,不敢随便爬高爬低,所以只能干等着。 这样听话聪慧的小孩子,又是皇后所出,怎么那日在含章殿瞧着,皇帝似乎不是很喜欢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你年纪还小,确实不能爬梯子,我去帮你拿下来。” 芊芊说着,便走向一旁的梯子。 她小心翼翼地攀上梯子,伸手去够墙头的纸鸢。然而,这梯子年头有些久了,最高一层似乎有些松动。 只听“咔嚓”一声,脚下一滑,芊芊心中一紧,闭上眼,心中暗叫不妙。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传来,身子一轻,芊芊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一阵阵儿地将薄荷香气送至她鼻端,与此同时针扎般的刺痛传来,一瞬间,脑海中多出了许多记忆。 高台下的初见。手拉手走过人群。郎情妾意的婚礼。如胶似漆的七年。失去女儿的痛楚。皇宫中每一个被禁锢的夜晚。逃离他。在行宫的两年。最终定格在城楼上的纵身一跃。 相思木,长命锁,太和王宫,琴心之路…… 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纠缠,亏欠;希望,绝望。 所有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让她窒息到说不出话来,只能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 “你怎么能去那么高的地方!”耳边,一道低沉愠怒的声音惊雷般炸响。 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却又如此清晰。 是谢不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难以掩饰的痛苦。 “如果我没有接住你,如果我没有接住……是不是……” 芊芊眼睫倏地一颤。 她从他怀里缓慢抬起头,看到他眼眶红得滴血,额头青筋鼓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好让自己表现得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唯有芊芊知道,他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像是缊袍敝衣地在寒冬中行走,不住打着摆子,冷到了极致。 他在……恐惧。 芊芊凝视着他的眼睛,始终没有说话,突然,一滴、两滴,有水珠砸在她的脸上,渐渐地密集起来,流进她的眼睛,带着酸涩, “落雨了。”她轻声说道。 头顶乌云聚集,雨珠子争先恐后地落下来,春雷滚滚,一声比一声沉闷,是惊蛰结束的预兆。 滴答滴滴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湿润了谢不归那张白玉似的脸,顺着他长长的眼睫,滴落在她的鼻尖。 “萱儿,以后别去那么高了,”他薄唇微动,一抹声音飘渺,如隔云端。 “答应我,好不好?” 闻言,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如同春风化雨,那么动听。 “谢不归……” “谢苍奴,”她迎上男人微垂的眼眸,“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第69章 069 069 苍奴。 苍奴…… 若说这个世上还会这么喊谢不归的, 除了芊芊,或许只剩下一个人。 阿娘。 可他已不太想得起阿娘的脸。 但他记得阿娘的味道。 阿娘闻起来是苦的,那种苦是一闻到整个五脏六腑都忍不住要往外冒酸水的苦。印象里的阿娘, 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黑白分明的动物似的眼睛。 阿娘也是有阿娘的。 他管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妪叫“阿嬷”。 二十多年前他还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生活。村子里的人会说一些过去的事。 他们说他爹高贵不凡定是个大人物,将来定会接他们一家人去过富贵日子, 听说有钱人家的耗子都有小山那么大,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顿顿吃肉满嘴流油。 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舔起了嘴唇。 黑黝黝的皮肤,黄黄的牙齿。 他六岁了, 爹还没有回来。 他在村民们的口中从小仙童到老李头的便宜孙子,到贱.货的儿子,再到野.种。 阿娘生了病, 要喝药。 那些药闻起来很苦很苦, 阿娘却天天都要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灌, 然后咳嗽。 阿嬷骂她赔钱货, 还会用藤条抽阿娘。 他扑到阿娘的身上, 阿嬷就会发了疯地抽打他们, 直打得阿娘手都抬不起来, 咳嗽得更加厉害,只能他给阿娘喂药。 阿娘会摸着他的脑袋,夸他“真乖。”每当这时, 他心里就甜滋滋的。 “那个是我爹吗?”有好几次, 他都会指着从院子后墙翻出去的身影问。 阿娘便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他。 他经常跟小动物玩,小动物的眼睛就是这样的。 阿娘很像小动物。 小动物不会流泪,也不会说话, 它们只会依赖地靠着他,给他取暖。 后来, 阿娘不再用那双眼睛看他了。 阿娘闭着眼,睡着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叫都叫不醒她,“阿娘,苍奴睡不着。” “阿娘拍拍苍奴,拍拍就睡觉。” 可是阿娘睡得太沉了,他只能自己拿起阿娘瘦小的手,轻轻拍打在肩膀上,假装是阿娘在哄他睡觉。 第二天,阿嬷端来一大碗米汤给他喝,头一次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苍奴长大了,衣服都不合身了。也该有一身新衣裳了。” 阿嬷牵着他的手,去了山上。 离家之前,他回头,看到阿公背着阿娘,去了后院。 他想起昨晚阿公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好深的坑。 挖坑做什么? 阿嬷带他去的是一座很美的山。山很大。 他不听话,因为追一只蝴蝶跟阿嬷走散了,那蝴蝶真的好漂亮,是蓝色的。他想让阿嬷来看看。一转头,阿嬷就不见了。 只能靠自己摸索着下山的路往回走,他走了一天一夜,半夜还下了暴雨,阿娘给他做的虎头鞋张开了嘴巴,踩一下泥水就会发出一声尖叫,他觉得可好玩了,踩得不亦乐乎,泥巴一直在嘎吱哇啦地尖叫,在他脚底尖叫。 他终于回到家了。敲敲门、敲敲窗。 “阿嬷……” 冷、冷啊…… 他终于感觉到了冷,牙齿打颤,满是泥泞的小手轻轻拍打着门:“阿嬷,冷啊……” 开门、开开门。 里面的哭声本是压抑的,突然放大。 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唰——” 门被人拉开了。 阿嬷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肉凹陷得更深,指着他说:“怪、怪物!那米汤里明明……” 阿公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臊眉耷眼的,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命不该绝,至少是个男娃娃……” 阿公是个读过书的秀才,说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 他没有得到新衣裳。 但他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还有一个不放盐也好吃的鸡腿。 他坐在长条板凳上,捧着鸡腿啃了一口,突然一定,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阿嬷的背后。 “阿嬷,那个弟弟为什么不来吃饭?” “啪!” 碗掉在地上,碎了。 阿公脸色铁青。 阿嬷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这间窄小的屋子,明明只有阿嬷、阿公和他三个人,他却固执地认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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