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小心觑着女子的脸色, “有二位角儿技艺精湛, 演技非凡, 堪称是戏中砥柱, 若娘娘有兴趣,奴才可召他们过来给娘娘见见。” 芊芊颔首。 小太监便提高了嗓音,中气十足道: “碧蛇仙姬, 金蛇郎君, 你们过来。” 闻言,那几人中妆容最盛、衣着最为鲜亮的人儿缓缓行来。 他们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唇上也擦得红润润的, 依稀透出姣好的五官。 一翠绿衫子、一金黄锦袍,端的是意气风发, 明眸善睐。 翠衣是个少女,黄衣则是一名男子。 小太监对他们道:“这位是宸妃娘娘。还不下跪拜见。” 那黄衣郎君率先敛裾而拜,低声道: “小人金蛇郎君,随金风,见过宸妃娘娘。” 少女紧随其后,低头脆声道: “小人碧蛇仙姬,随春声,见过宸妃娘娘。” 芊芊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这少女身上。 她发髻高高挽起,用银簪和五彩的丝线缠绕,发簪乃是蛇形,或昂首吐信,或蜿蜒盘旋。 少女怀中抱着个细竹篾编成的竹筒,突然,竹筒的一端微微动了一下,一个青色的生物缓缓地从中探出头来。 其身如碧玉般光滑,身上的鳞片紧密排列,像是精心雕琢的宝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宛如山涧清泉的一抹幽光。 它的颜色与竹筒的绿几乎融为一体,深红色的竖瞳闪烁着冷冷的光。 而最引人注意的是那细长的舌头,不断地吐出发出细微的“丝丝”声。 “啊!”翠羽小小地惊叫了一声,“是蛇。” “小主人当心。” 她天生惧怕这些东西,与她的紧张截然相反的是芊芊,她脸上并未出现多少惊慌之色,面容淡定地盯着那探头探脑的小蛇看,眼里甚至有微微的喜爱之色。 是了,小主人曾随草鬼婆学习巫蛊之术,而蛊师驱使蛇虫乃是家常便饭,自然是见惯了这些毒物,又怎么会害怕呢? 翠羽强忍恐惧看去,见那条蛇的体型并不庞大,仅仅食指般粗细,可颜色这般鲜艳,必然是条剧毒无比的毒蛇,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那名唤随春声的少女,细白手指点在蛇头上,轻轻安抚着怀里的小青蛇: “宸妃娘娘莫害怕,碧莹不会咬人。” 许是感受到了少女的温柔,那蛇渐渐地缩回了竹筒之中,它柔韧的身体在狭窄的竹筒中盘旋蜿蜒,像是乖巧地守在家里的孩子。 只留下一缕青色的影子和那令人难忘的丝丝之声,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碧莹……”芊芊不由自主地低声呢喃,“这名字倒是极好听。”她看着那少女,“它是你的宠物吗?” 随春声抬了抬眼,俏生生道:“回娘娘的话,它不是民女的宠物,是民女的伙伴,这几日都随民女登台演出。” 小太监见缝插针,殷勤道: “娘娘若是想瞧那出折子戏,何不移步?” 翠羽正思量这戏有什么好瞧的,便听小主人道: “正好,我正觉宫里烦闷得紧,便去瞧瞧看罢。” 待领了人到那戏楼,小太监功成身退。但闻锣鼓一敲,各色角儿粉墨登场。 场上伶人来往,各显神通,座席空荡,唯有一乌发蓝裙的纤影,在与身旁的宫女耳语着什么。 她只略沾了沾凳,便起身朝着那恭房的方向走去,而翠羽则给她留心着那跟踪她们的惊羽卫的动向,这听声辩位也是当初金肩教她的。 是以主仆二人看似是要去如厕,却抓准了时机闪身绕过廊庑,避开惊羽卫的监视,入得那戏楼的后台。 头先见过的金蛇郎君,果然在那候着,待与芊芊一照面,他眸光微微一闪,当即屈膝下跪,抱拳朗声道: “奴婢金肩,拜见王女。” 翠羽大惊。什么,这是金肩?她揉了揉眼,别是眼花看错了吧?! 可听这声音,分明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金肩无疑! 原来方才小主人就认出来了金肩,听戏不过是掩人耳目,翠羽当即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金肩:“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小主人都快要被人欺负死了!” 她们两个打小便是一文一武,跟随在芊芊身边,翠羽打嘴仗从不输人,勉强算是文。 金肩腿脚功夫厉害,便是那武,这倒也不是说她口舌笨拙,只是平日里更多专注于武学罢了,整个人比灵动的翠羽呆板许多。 金肩此时已卸掉浓妆,素面朝天,白黑分明的眼睛看着芊芊道: “奴婢能进宫,都是少祭司的安排。是少祭司命奴婢,来襄助主人,为主人分忧。” 芊芊眼睫一颤。 想不到兄君竟是快人一步,比谢不归更早找到了金肩,也对,定是金肩与兄君早些时候便取得了联络,否则兄君也不会知道她的事情,进宫来见她! 可见这一整个百戏团,其实都是兄君的障眼法! 她真是太久没见兄君生疏了,都忘了南照的少祭司,是个何等心细如发、未雨绸缪的人物,她竟然还担心兄君会被谢不归所擒杀,真是关心则乱。 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王孙贵族都不放在眼里肆意耍弄的少年,如何会那般轻易落入牢狱之中? 她扶起金肩,不由得哑声问:“兄君可还好?” 金肩道:“少祭司很好,虽在离开皇宫时受到些许阻碍,遭遇一批高手的追杀,但少祭司以巧计甩开了那些追兵,如今安然无恙,王女但可放心。” 她问芊芊:“您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翠羽便一五一十,将穆王世子的事与金肩说了,并问金肩,在芊芊难产那一日,她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金肩回忆道:“奴婢当时陪产在侧,见您下红不止,情势危急,心急如焚,本不该擅自离去……” “可您当时念着谢郎君的名字。”金肩攥紧手,黯然道,“您说无论如何都想在临死之前,再见郎君一面。” “什么?” 芊芊一怔。 她记得当时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撑着最后一口气,满身血地躺在榻上,苟延残喘不肯闭眼,满心都在念着一件事,那念头是如此深、如此刻骨铭心,几成执念。 如果做不成这件事,她便是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却原来这件事,竟是心心念念着,见他最后一面。 芊芊倏地一叹。 那样的感情,竟然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原来再浓的情意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淡到几近于无。原来人的热血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凉透,曾经柔软的心,也会慢慢僵硬。 她半点不提谢不归。只道:“金肩,我确实有一件事要托付给你。” 芊芊的手,放在金肩的肩上,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我要你夜探在水阁,去看一看穆王世子的肩头,是否有一枚蝴蝶胎记。” “只看一眼,不论结果如何,来见我。” 芊芊道,“一旦发生任何不测,绝不要逗留,速速离开。明日未时三刻前,我要见到你。” “谨遵王女之令。”金肩一字一句,“奴婢,定不辱使命。” 金肩又看向翠羽,低声道: “翠羽,你定要誓死保护主人,绝不可再叫王女为人所伤了去。” 翠羽含泪,重重点头。 - 随春声坐在桌子上,悬空的双脚一晃一晃,嗓音娇脆: “金风哥哥,你怎去了这般久,”她跳下桌子,突然抱住了金肩的手臂。 “娘娘给了好多赏赐呢,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金子。娘娘出手可真是阔绰!” 金肩手臂蹭到她的柔软,脸不红心不跳,随春声虽与她兄妹相称,实际上二人认识并不久,只不过听说对方亦是南照人士,又是这百戏团的核心人物,一来二去便结为了义兄妹,方便她混进皇宫。 随春声努了努唇,她忽然抚着脸儿,道: “金风哥哥,你觉着我同娘娘生得像吗?” 少女那双月牙眼里带着些勾人的笑意,她似乎错以为金肩是个郎君,倒也难怪,金肩面容中性,平日也爱做那黑衣短打的装扮,乍一看颇像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金肩到底不是男子,也不同她计较什么男女大防,未曾把她从身畔推开,目光只在少女脸上轻轻一转,忽而一板一眼道: “你见过月亮吗?” “啊?”随春声腮帮一鼓,“这不每晚都在天上挂着呢吗。” “……我是说,最初的月亮。”隔着烛火,少年的眼眸有些恍惚,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久远的事。 她淡淡道,“于我而言,娘娘便是那月亮。” 萤烛之光,怎可与皓月争辉? “……”随春声嘻嘻一笑,也不生气,弯起那月牙眼,细白手指戳了戳金肩的手臂,“哟哟哟,金蛇郎君,你莫不是动了凡心,喜欢上了那美貌绝伦的宸妃娘娘吧?” 金肩说:“娘娘自然是招人喜欢的。” 随春声睁大眼睛,她的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扬,用黑色和深蓝色的眼影描摹着眼睛轮廓,有一种蛇眼般的神秘感。 她似乎被吓得不轻,摇摇头,鬓发间的银蛇簪子划出弧线: “吓。你这话别乱说。要杀头的,娘娘可是陛下的女人。” “娘娘就是娘娘,娘娘不是谁的女人。” 金肩抿唇。 如果不是怕泄露身份,她都不会称呼王女为娘娘。 随春声轻哼一声,手指勾了勾胸前的蛇形吊坠,“我听说,宸妃娘娘和我们一样都出身南照,而且还是先王女的嫡亲妹妹……先王女一手蛊术天下无双,登峰造极,实在叫人心驰神往……” 随春声眼珠微微发亮: “却不知宸妃娘娘,比起先王女来如何?” 她袖口一动,那条青色的小蛇从里面探出了头来,缠着少女的手腕缓缓往指尖爬去。蛇尾犹如青翠欲滴的竹叶尖,在少女洁白的皮肤上晃动。 蛇头高高地昂起,眼睑偶尔眨动,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我的小宝贝,不过提了一嘴儿你那旧主人,便跑出来招摇了不是?哼,我可要吃醋了。” 随春声捏了捏翠绿的尾巴尖尖,亲昵说: “小宝贝你说,我与宸妃娘娘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金肩眉头一皱。 - 长门宫 芊芊冷冷地看着墙角里的箱箧,她说: “打开。” 翠羽道:“娘娘现在要制衣裳吗?”却是听话地将箱子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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