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枝叶间透出的光斑,像是点点星光,落在他们三人身上。 景福悄悄抬头,眼前一幕让他心中一惊。 宸妃看着跪在脚边的宋女使,皇帝却在看着宸妃。 男人突然道:“景福。” 他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宣旨吧。” 皇帝有旨,芊芊不得不转过身,与宋娇蕊并排跪下。 不想他早有此意,连圣旨都拟好了,她这一番还真是顺水推舟了。 景福捧着圣旨,拖长了调子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妃祝氏,韶容宝婺,惠质琼娥,淑慎性成,风姿雅悦,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宸贵妃。望尔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韶容宝婺,惠质琼娥,淑慎性成,风姿雅悦。 芊芊压根听不懂这四个词是什么意思,但猜也猜得到是那赞美之词,一时惊讶万分,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景福催了两声“娘娘接旨吧”,她方才眨了眨眼,抬起头。 方才她听得明明白白,册封的,是宸妃祝氏,是她。对上男人那双冷淡点漆的眼,“如此,爱妃可满意了?” 他竟以为,她是拐着弯儿地跟他要位分和赏赐吗?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她做什么都能被谢不归曲解成是对他的情意吗? 芊芊有些不可思议,但圣旨既然下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谁会拒绝真金白银呢? 就是坐上贵妃的位子,受到的关注更多。 她拿到解药,从皇宫脱身的难度就更高了些。 至于宋娇蕊。 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 含章殿 “郑娘子。陛下正在接见南照使臣,烦请郑娘子稍等。” 白露看着自家娘子,心疼不已,当时娘子被宸妃挟持,伤了脖子还受到不小的惊吓,可那歹毒的宸妃,不仅半分惩罚没受不说,陛下竟还晋了她的位分! 宫中流言四起,要知道那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好苗子,待她家娘子大不如前,怠慢了好多。 就连送过来的炭火都不再是那珍贵的银丝炭,而是换成了灰花炭,娘子喉咙受伤之后频频咳喘,受不得一丝烟气。 这几日生生忍着,原本合身的衣裳都有些宽松了。 “娘子一会见了陛下,定要好好求一求陛下,您这都进宫这么久了,陛下缘何还不给您一个位分,叫您平白地受那些中伤和诋毁……”白露擦了擦眼睛。 随着时辰渐晚,这殿中议事也到了尾声。 两名太监分立左右,缓缓分开两扇朱红色的殿门,随着门缝渐渐变宽,光线洒入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照亮了门内的情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位于正中,身着白衣的皇帝,袍绣龙纹,高挑庄严。随着光线洒满整个殿内,他的身影变得更加清晰。 面若冰雪,身姿笔挺,极有帝王之气。 皇帝的左右两侧,则分别有两个男子。 他的左侧,想必就是那位南照来的使臣,一袭红衣如血,脸戴黄金面具,双手笼在袖中,露出洁白的下巴,红唇微翘。他身畔是一个身着金黄色锦衣的少年。 皇帝的右侧,则是大魏臣子。高冠玄衣,眉上点红的是钦天监,低调庄重;青袍束发,面容清俊的则是侍郎官,年轻活力。 此刻,四人的目光都朝向门口,或冷淡或洞察或深沉或好奇。 真可谓是满堂美人,各有风华,气象万千。 郑兰漪看着这样的画面,看着那个为人簇拥的帝王,忽然觉得冕旒下该是另一张脸。 必然不是这般冷漠的无情眼,而是记忆里的那一双眼睛…… 是那温柔而多情的桃花眼,总是未语先笑的,汪着一池的春水,轻轻一眨,便如春风拂过桃花,轻柔而生动。 “娘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郑兰漪定了定神,款款走进。 在经过那团如火红衣时,白露忍不住偷眼一瞧。 使臣的眼睛,竟是一抹极致的蓝色,似那倾泻的汪洋。 与之对视,便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淋下,灵台乍然清明。 谁知,使臣突然开口:“这位便是郑国公之女百闻难得一见。将门虎女,名不虚传。”声音也是这般好听,干净得像是月光。 郑兰漪抬头,当与那双极具特色的蓝眼睛对视之时,郑兰漪心中一颤。 只觉面前这个人似乎洞察了她所有的秘密还有想法。 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仿佛一切伪装和掩饰在一瞬间变得透明,这一刻,郑兰漪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紧张和不安。 自我暴.露的脆弱后带来的是巨大的厌恶,她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极为抵触地回避了目光,“大人谬赞。” “倒是祭司大人,颇有大将之风,”她掖了掖外衫,漫不经心道,“这般风姿,妾身从前,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 魏观道:“想必郑娘子说的,是陛下了。想当初陛下金戈铁马,征伐沙场是何等的英雄气魄,小臣无缘亲眼一睹,实在是遗憾啊!” 郑兰漪轻轻一笑:“若说这大将之风,妾身的看法却与魏大人不尽相同。妾身倒觉得,穆王殿下似乎更符合这四个字一些。” “陛下么……陛下自然也是威武不凡的。”她再度看向巫羡云,声音却冷幽幽的,“祭司大人似乎来得有些迟。原以为你能早些来。若你早些来,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郑娘子这……”魏观有些听不明白了,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郑兰漪欠身道:“妾身想念家母,陛下可否令妾身的母亲入宫相见?” 皇帝袖口下的手指捏着一物,乃是一本奏折,而那奏折,正是远在边关征战的郑国公所呈。他似乎并不在意郑兰漪之前那一番捧一踩一的言语,平静道: “朕记得,母后与国公夫人私交甚好。既然令皎都如此说了,朕便下旨请令堂入内,与母后共叙旧情,亦可使你与之一见。” 郑兰漪道:“谢主隆恩。” “郑娘子。请留步。”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那个南照使臣。 巫羡云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问,“敢问娘子,素日里服的什么药?” “或者可否告知,娘子所用的,是什么香膏?” “大胆!你一介外男……”白露大觉冒犯,涨红了脸道,“岂可问及此事?” “野蛮之地,果然出的都是野蛮之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被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看,白露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茉莉花膏。”郑兰漪慢慢地道,“可用以润肤养颜。此膏以茉莉花油、蜂蜜、珍珠粉等调和而成,皆为上品,寻常市肆难以买道。” “大人若是需要,待会妾身谴侍从送一盒到您府上。” 待郑兰漪离去,巫羡云眼睛微微眯起。 “少祭司,可是有何古怪?”金肩低声问。 “她身上分明是白芷和白茯苓的气味,其中还有一位极其特殊的药草,唤作‘无明草’,乃是南照所独有,他处绝迹。” 金肩一惊。 无明草最大的作用便是做成隐痕膏,常为南照人所青睐,因南照人喜爱在身上各处刺青蝎子、蛇、蝴蝶等等图腾,如要在外行走,多有不便,便会采摘无明草做成膏体。 无明草做成的膏药呈现淡黄色,均匀涂抹于那刺青或是胎记处,即刻便与正常皮肤融为一体,肉眼绝分不出差别。 郑国公之女生于邺城,长于深闺,想必从未去过南照,如何得到这‘无明草’,又为何要用这样的药膏。 又为何,要撒谎。 …… “娘子,您方才为何在大殿上那般……”白露心有余悸,“吓死奴婢了。” 若是陛下因娘子之言震怒,娘子今后的处境只怕要更加艰难。 好在陛下还是念及过往情意,不曾为难于娘子。 “……白露,我同你说一个故事吧。” 郑兰漪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指尖抚了下脖子上的纱布,脸上扬起一抹笑来,就连那一滴泪痣都因这个笑容而生动起来,“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国中有一公主,容貌绝世,性情温良,如泽世明珠,深受国人爱戴,” “一日,国王自外带回一女,言其为公主之妹,公主与之共处,情同手足。” “公主到了年纪,对一贵族青年一见钟情,遂将自己的爱慕之情尽数倾诉与妹,然而妹妹却对公主的幸福和爱情,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 “她开始计划如何夺取公主所爱之人。” 白露捂嘴,瞪大了眼睛:“天啊,怎么会有这般坏的女子。” 郑兰漪微微一笑:“妹妹通过揣摩公主的言行举止,披上公主之画皮,化作公主之貌,企图以假乱真,迷惑公主的心上人。” “可惜,她失败了。” “妹妹不是人?”白露悚然不已,“是一只——画皮鬼?” 郑兰漪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不错。此鬼失败以后,便离开了这个国家。鬼浑浑噩噩,在人世流离,日行三千里,夜行三千里,最终,它来到了一座小岛。在那里,它遇到了另一位天真烂漫的贵族娘子,和她的夫君。这次,鬼故技重施,披上画皮,成功迷惑了娘子的心上人,将他从娘子的身边夺走。” “那男子被鬼的外表所惑,与它日夜恩爱,抛弃了举案齐眉的妻子,使对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啊!这只鬼什么时候才会揭露真面目啊!” “待它,得意忘形之际。鬼之所以为鬼,正是因为它的青面獠牙和邪恶本性,永远无法隐藏。” “奴婢真希望,后来的那对恋人能够重归于好,”白露愤愤道,“那只可恶的画皮鬼能够永远消失在黑暗之中。再也不要出来害人!” “是啊……”郑兰漪仍是轻笑,她抬起眼看了看这四方天,“我也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呢。” 想必那样的场景。 一定非常、非常、非常的有趣。 第30章 030 030 慈安宫 “咳咳咳……”茶盏碎了一地, 皇太后长孙氏靠着床头,咳得厉害,贴身嬷嬷给她顺着心气儿。 “太后娘娘息怒……” 长孙太后拂开嬷嬷的手, 看向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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