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从前为了政事堂那一把长椅这些人都能吵得不可开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还是把这案子了结最重要。 只是程慕宁不要功劳也不要苦劳,连在朝中露面的机会也能舍去,说实在话,程峥心里要没一点动容是不可能的,他郑重谢过程慕宁,又说:“有阿姐在,朕心甚慰。” 这才匆匆戴冠上朝。 只是这太和殿上向来是芝麻大点小事都能吵一上午,程峥几次三番插话未果,最后攥着那卷宗泄气地坐在龙椅上静静听。 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工部贪污腐化,难道蒋尚书就没有渎职之责吗?” 蒋则鸣这些日子被参得够多,早已淡然,且他的确有责任,这点推无可推,他冷静出列,拱手道:“臣有罪,甘愿受罚,但工部官员与地方勾结,是由何进林在中间牵线搭桥,我听闻何进林在地方打的是许相女婿的名号才得了便宜,他在地方督查营造时,连地方知州都得礼让他三分,许相对此难道毫不知情?” 这几日他受气颇多,又与许党结下了梁子,一改往日鸵鸟之态,竟出言反击了。一旁的张吉都纳罕地看他一眼,心下啧了声,看来这两年是真把他憋坏了。 然而这边话音落地,许敬卿还没有说话,就有人替他辩驳了:“许相日理万机,怎么管的到地方的事?工部用人不当监察失利,难道竟要把责任甩给旁人?蒋大人这尚书做得倒是轻快啊。” 此时,另一官员道:“蒋尚书自有他的过错,可许相与武德侯府交情匪浅,知情不报也是罪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咱们大周律例,定罪总得讲证据,何时有空口论罪的先例?那要说走得近,武德侯在朝中走得近的有的是,难道各个都有罪?” “但也不是谁都是何进林的岳丈——” 这边正吵得不可开交,沉默了一早上的许敬卿却陡然出列。他这几日身形颓丧,看着疲惫不堪,但嗓音却一如既往浑厚,出声便能震住众人,“禀圣上,臣有本启奏。” 四下一静。 程峥忙说:“舅——许相,许相请说。” 许敬卿双手奉上一沓书信,道:“臣要揭举,上年为接待外事,鸿胪寺大修,臣膝下次子与何进林有私相授受之嫌,此为证据。” 话音落地,满朝哗然。 不要说人群末端站着的许沥有点懵,就连程峥都愣住了。他接过郑昌传上来的书信,看了看,犹疑道:“许沥?!” 许沥供职鸿胪寺,不过是个闲差而已,平日在朝中多是浑水摸鱼,哪能想到还有被点名的这日,他哆哆嗦嗦出列,上前跪下,不可置信道:“父亲……” “朝堂之上何来父子!”许敬卿呵斥,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面朝上首说:“自工部出事后,臣痛定思痛,反躬自省,不知臣的身份竟成了孽婿作恶的由端,是以自查自纠,这才发觉许沥与何进林私下素有银钱往来,臣不敢偏私包庇,还望圣上秉公处理!子不教父之过,臣也自知有罪,还请圣上——” 他说着跪了下来,摘了帽冠,说:“一并处置。” 程峥吓了一跳,惊慌起身:“许相这是何意,何至于此啊……” 大殿之上交头接耳,唯有为首的那几个老狐狸最为淡定,了然地互相望了眼,再看裴邵,连头都不曾转动一下。 许沥被罢官在意料之中,至于许敬卿那顶乌纱帽,自然是被程峥苦口婆心地劝了回去。 其余人见状,也不敢再攀咬他,识时务地闭了嘴。 散朝后,裴邵走在最前。他腿长,两腿一迈就出了太和殿。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殿帅走这么快,看来是家中有人等啊。” 裴邵顿步,转身看到面含微笑的闻嘉煜。裴邵瞥了眼后面被朝臣绊住脚的许敬卿,说:“许相劫后余生,闻大人不去慰问一下你的贵人?” 闻嘉煜笑了,道:“贵人身边人太多,哪里有我的位置。倒是方才殿上那一出殿帅似乎并不意外,看来殿帅还是十分了解许相,若是殿帅得空,闻某很想讨教一二。” 裴邵很淡地笑了笑,“巧了,还真不得空,家中有人等。” …… 堂间茶香四溢,程慕宁正捣鼓着刘翁不知从何处搜罗来的好茶,裴邵在府里这么久,竟都没有闻过这味儿。 他脱去外袍时看了刘翁一眼,刘翁淡定一笑,硬拽着趴在程慕宁膝头的虎斑犬出去了。 程慕宁闻了闻调茶的木匙,又加了小半勺盐才说:“为何不去?他几次暗地里的动作都不是站在许相那头,今日这番话是有与你交好的意思,听听看他说什么,指不定能交个朋友呢。” “我不像公主,四处都能交朋友。”裴邵坐下,品了口茶说:“此人暗地里小动作太多,看着谦和,端的却是拿捏人心的态势,此时应了他的请,谈话间都要落于下风。” 这话说罢,两人具是一顿。 裴邵不是有意内涵程慕宁,但对面的公主的确有被内涵到。 程慕宁眉梢微扬,半响后调开话题,“许相此举以退为进,圣上心中对他定然有愧,你办好了工部的案子,长远来看于你并不是好事。” 程峥肃清工部是为把自己脚下的浑水撇干净,但他也清楚这何尝不是一种过河拆桥,这件事上许敬卿又相当配合,算是给了程峥极大的面子,朝会上再有人想拉许敬卿下水,已经令程峥心生不悦。 虽说许敬卿摘冠请罪也就是做做样子,但这招对程峥已然够用了。 今早裴邵若是穷追猛打的话,那就是真趁了许敬卿的意,幸好他沉得住气。 两人又谈了谈早朝的事,程慕宁按住了裴邵要斟茶的手,“别喝多了,这茶提神的,晚间睡不着。” 裴邵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程慕宁笑了一下,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捏住他一根食指,说:“对了,方才周泯来过,瞧着走动也利索,说是好全了,想来是怕差事让人顶了,回头在你跟前没脸。我想工部的事也已了结妥当,往后也不好劳烦陆姑娘再走动了,还是让周泯跟着我吧。不过说起来我也该谢过陆姑娘,你替我想想,送什么好?” 裴邵被她捏住的手没有动,程慕宁向来擅长投其所好,陆楹最喜欢钱,其次是战马。 她早就把人查得明明白白,哪里用的着裴邵拿主意。 而眼下京中贪污受贿的风波还未完全平息,银子自然不是首选,思及此,裴邵眉头一跳,转而望向廊下还与虎斑犬对峙不动的刘翁。 刘翁似有所感,匆匆撇过头。𝒸𝓎 程慕宁这时缓缓说:“我方才看过马厩,里头有匹赤血宝马,成色不错。” 裴邵挑眼看她,冷冷地说:“松手。” 傍晚时,陆家姐弟就着三素两荤用晚膳。 陆楹近来心事重重,频频走神,陆戎玉与她说话也没个应答,他敲了敲碗筷,唤她:“姐,阿——姐——!” 陆楹吓了一跳,斥他说:“吃饭就吃饭,敲什么碗,仔细父亲瞧见再骂你!” 陆戎玉道:“父亲又不在,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回鹭州?前两日父亲就来信问过了,我倒是不想回,这京中好吃好玩,回了家又要被拘着看兵书,你知道我对那些最没兴致了。” 陆楹叹气,说:“京中有什么好的,你这没心没肺的,把你丢在这里只怕活不了两日。” 陆戎玉还要反驳,就听有人叩了门。他起身嘟囔道:“怎么还有人敲我们的门……” 拉开门栓,只听陆戎玉微微抽气,“阿姐!” 陆楹搁筷,皱眉走过去,“是谁来了——” 陆楹也微微抽气。 周泯牵着那匹赤血宝马站在门外,那马儿个头高,通身赤色,两鬓却雪白,就连陆戎玉这样不通兵马之人,也认得出这匹马是上年朔东跑马场里赛出来的头马。 朔东每年年底军事演练练的不止是兵,还有马,鹭州又紧挨着朔东,陆楹必不会放过每年这个偷师学艺的机会。这匹马她印象深刻,不仅战力了得,就是模样也是百里挑一,往马场里一放,那姿色绝对碾压群芳,习武之人没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 她当日掏光私房钱,费劲口舌也没能从裴邺手里得到这匹马,那位世子笑着说要给弟弟,陆楹就知道自己没戏。 万万没想到…… 但从裴邺,甚至于从裴邵手里得到这匹马,都和从公主手里得到这匹马,性质全然不同。前者顶多欠个人情,后者么,以她这几日对公主的了解,怕不是要替她卖命。 陆楹面上克制,深吸了一口气,问周泯:“你们主子,真的没有把柄落在公主手里吗?还是公主近水楼台,偷着给他下药了?他还好吗?” 【📢作者有话说】 1/2 裴邵:忙着,勿cue
第48章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案几上的膳食一口未动,早就凉透了。裴邵换了身圆领窄袖衣袍坐在案几边,皂角香似有若无地飘着,男人眼尾还带着点意犹未尽的红,他垂眸扫了眼刚递到案前的书信,隐约还能听到里间荡漾的水声。 片刻,那水声停了,裴邵合起信说:“知道了,让他等着,再叫个人把菜热一热。” 家将尽量不去看他领口处的抓痕,囫囵应了声便退下去。 不一会儿,珠帘晃动,程慕宁带着一身水汽,绕过博古架坐到桌边。刚坐下来她就倒抽了一口气,调整了坐姿后,握起银筷要挑盘子里的菜。 裴邵挡住了她的筷子,说:“让人热过再吃。” “不要。”程慕宁拨开他的手,就着冷菜吃了两口,饿狠了的模样。 不是饿狠了,是累狠了,仔细看她捏着筷子的手都还打着颤。程慕宁发觉裴邵才是那个绝不吃亏的人,他的便宜没有那么好占。 程慕宁拣了两片桂花糯米藕,裴府的厨娘也是从朔东带来的,手艺比宫里的还要好,她在这里总能多用半碗饭。程慕宁咬断藕片,问出了一个许久的疑问,“你这些花样,都是从哪里学的?” 毕竟在回京之前,程慕宁对裴邵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吻到深处会脸红紧张,担心冒犯她的时候。 程慕宁曾经与沈文芥说起裴邵时,甚至用纯良两个字形容过他。 对面挑着鱼刺的人手上动作微微一顿。 不及裴邵回答,程慕宁伸手夹了枚软香糕,说:“宫里宫外,都给你送过人吧。” 程慕宁语气平常,毕竟这事也没什么可惊奇的。裴邵的身份摆在这里,无论是程峥还是别的什么人,想拉拢他的比比皆是,这京中拉拢人的手段,无非就是钱权色三种,往高门大户送女人,是最常用的手段。 裴邵挑眼“嗯”了声,当然也没有否认。 程慕宁眉梢微扬,吃着软香糕没有抬眼,半响才问:“碰过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9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