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就要到设宴之地,程慕宁还要去给皇后请安,便与张吉在此处分开。 皇后的身孕已有七个多月,双生子的缘故那肚子看起来大的吓人,她如今已经到了需要卧床保胎的时候,就连多走动两步,都有滑胎的风险。以防万一,今日除夕自然也去不得。 程慕宁也不敢与她说太多话,简单宽慰几句便退了出来。 银竹望了眼奉药进去的宫人,低声说:“娘娘这胎怀的实在凶险,孟太医说了一个不慎只怕连……几个月前孟太医私下委婉劝过,这胎还是不要为好,但娘娘不肯松口,是拼了性命也要这两个孩子。” “那是自然的。”𝒸𝓎程慕宁说:“皇后这些年一直被许嬿压着,从未当过一天真正的皇后。这也罢了,前朝后宫息息相关,她过得不好,姜家也不会好,姜覃望这些年又何曾不是处处叫许敬卿压着?虽然如今没有许氏作乱,但往后难保不会再有别的什么人,比如……我啊。” 银竹一惊,“公主?” 程慕宁笑了一下,缓步朝甘泉宫走去,“在其位谋其事,世家大族的女子,若不能为家中博一条出路,便是负了父母的恩情,皇后是个有担当的女子,她行事自有考量。只要能诞下皇子,无论将来是谁把政,她都是太子的母亲。” “皇后既有防着公主的心思,公主为何还这样护她?为了把孟佐蓝送到凤栖宫照料皇后,公主可没少费心思。” 程慕宁提裙上了台阶,说:“圣上可以不要皇后的孩子,但大周需要皇嗣。” 姜亭瞳是了解程慕宁的,她知道程慕宁最在乎什么,无关品行和情谊,只要涉及江山社稷,程慕宁就一定会护她周全,所以在保胎这件事上,姜亭瞳会毫不犹豫地求助她。 银竹闻言也明白了,正缓缓点头,就见不远处姜氏父子朝此处走来,“公主,是姜家两位大人。” 程慕宁看过去,果然是姜覃望与姜澜云。 自打没了许敬卿,姜覃望在朝中愈发说得上话,也因此公务更加繁忙,脸上肉眼可见地疲惫了不少,但却比从前更显干劲,反而是姜澜云的脸色不大好,他看过来的眼神较以往有些微妙的变化。 程慕宁并不在意,互相让过礼后便进了内殿。 酉时开宴,男女分席而坐,程慕宁一眼就看到了岱森。 准确来说她并不认识岱森,但这人十分好认,那不同于常人的高大身量一看就是武将,虽然没有图雅那样的异色瞳孔,但那双浅眸傲寒凌厉,深棕色的裘皮长袍裹不住雄鹰的气场。 但他现在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裴邵看。 那眼神,比起敌意,更多是较量。 男子之间的较量。 裴邵却恪尽职守地扫视大殿,今夜他身上还担着巡防要职。 程慕宁微微挑了下眉,就见岱森后侧方的侍女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岱森的身量将那侍女的身子遮住了一半,程慕宁的视角只能看到她半边裙袄,再想细看,却只能看到她脸上的珍珠面纱。 后面几个乌蒙侍女都是这样的打扮,乍看并无什么不同。 可是岱森偏过头时绷紧的下颔都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不知那侍女说了什么,只见他眉峰一皱,坐正身子时还有点不高兴,但视线却再没放在裴邵身上。 只老老实实吃着盘子里的花生,趁人不注意时,他又往后面塞了两颗剥好的葡萄。 程慕宁看得入神,银竹忽然推了她两下。 “嗯?”程慕宁转回视线,就见裴邵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看。她一笑,低头抿了口酒,掩唇说:“银竹,今夜宫里可有给乌蒙可汗准备美人?” “自然有的,昨日礼部的王大人还特意挑了个浓眉大眼的,说是要符合草原人的眼光。” 每年这些外邦部族来朝,都会将自己部落的美人献给大周,大周也不例外。无论是什么时候,交换女人永远是笼络关系最快速最便捷的方式,即便这种关系一戳就破。 程慕宁道:“叫礼部的人把人撤下。” 银竹不解,“公主,为何?” 程慕宁剥着葡萄说:“他身边有人了。” “那个侍女么?”银竹说:“一个侍女而已,美人哪有嫌多的?” 程慕宁道:“你见过谁给侍女剥葡萄?” 银竹噎了一下,不再多问。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已然热闹。王冕作为礼部侍郎,这一顿饭没吃好,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嗓音已经劈叉了,“可汗似乎不怎么喝酒,可是宫里的酒不合可汗的胃口?” 岱森说:“并非,宫里的酒醇香甘甜,一闻就是好酒,可惜我不擅酒力,唯恐喝了酒,在皇帝面前失态就不好了。” 程峥发话说:“今日是家宴,哪有什么失不失态,自然是在家中怎么放松就怎么来。来,朕敬可汗一杯,就当是敬乌蒙与大周的比邻之谊。” 岱森拿起酒杯,他弯了弯唇,却没有敬。 有官吏道:“可汗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圣上敬酒,焉有不饮之理?” 岱森笑了笑,说:“我只是听到圣上说比邻之谊,一时感慨。王庭刚经历过一场政权更迭,斯图达虽与大周有姻亲关系,但斯图达死了,一切由他制定的规章标准都该埋进土里。” 张吉听明白了,说:“可汗的意思是,不打算继续履行与大周的休战条约?” “不。”岱森微笑,“当初你们用一个和亲公主达成休战约定,我仍愿意与你们继续和平共处。我的意思是,同样,你们可以再挑选一位公主与乌蒙和亲。” 话音落地,岱森身侧那只手又捏住了他的衣袖,她的声音掩藏在众人的议论声下,急切地说:“你干什么?” 岱森不理她,兀自将衣袖抽出来。顺着席间众人的目光,岱森也看向女眷席位上的人。 程慕宁捏着酒杯没有动弹,她抬眸迎上岱森的视线,眼神并不避让。 岱森好像在打量她,但那并非男人对女人的打量。 “不可能。”裴邵冷飕飕地侧过眸子,“四年前永昭公主嫁入草原,斯图达也并未完全履行休战条约,几次出兵试探,不久前图雅更是以互市相逼,乌蒙边境线上那成倍的兵力你当我们瞎?” “咳咳。”王冕说:“好商量,别吵别吵,可汗这不是也是随口一说嘛,既然是和谈,那自然是两边互相商量,哪有单凭一人说了算的?” “没得商量。”裴邵摁下钢刀,说:“乌蒙王庭根本没有讲和的意图,几次三番上门凌辱,王大人作为礼部侍郎,身担邦交之责,却不护住圣上的颜面,究竟是何居心?” “我——”王冕一个着急撑案跪起来,“殿帅,大庭广众下说话可要讲证据,为人臣子,我所为皆以朝廷为先,自问无愧于心,无愧君主!” 张吉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唉呀,事情还没个定论,今日是家宴,不要伤了和气。” “和气能填补张大人所管之下户部的亏空吗?”裴邵不给张吉面子,说:“阿日善以互市相逼时,张大人可不是这样的说辞。” 张吉噎了一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说:“我也没说什么。” “好了别吵了。”冯誉皱着眉头,看了看这几个人,语气不善道:“永宁公主是圣上唯一的亲人了,要将公主送去和亲,只怕圣上也不舍得。君子不强人所难,两国邦交,只要有心和谈,除了联姻,自然还有许多其他法子。” 岱森看热闹似的,始终勾着唇角。 只是这人生得凶悍,即便弯着唇也显不出半分和善,反而给人一种狂傲的姿态。 他没有立马回冯誉的话,而是转向了裴邵,打量他说:“听说这位裴大人乃朔东裴氏次子?我听说过你的父亲,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几年他带人将西北最强的天狼部打得节节败退,我很敬佩。你们裴家的功夫我也早有耳闻,一直很想领略一下,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这个机会,试试裴二公子手里的刀?” 王冕说:“使不得使不得,今夜可是除夕宴,天子在上,众宾欢饮,怎能——” “好啊。”裴邵摁在刀柄上的指腹微微摩挲了两下。 两个身量相仿,气场相仿的男人,打从一对上眼就已经生出了较量,这一晚上心猿意马,就等现在了。两人目光相碰,无形间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发波红包 机关枪小裴 (上次在宴上突突怼人的还是冯誉
第103章 往年外邦来朝也有武斗环节,但通常不安排在除夕宴上,可眼下气氛烘托到这里,若是再拒绝反而显得大周畏缩不前,各双眼睛看过来,程峥犹豫之下也只好应了,吩咐人去取来岱森的刀。 大殿施展不开手脚,裴邵与岱森携刀到了殿外,程峥为首的一行人依次在廊下排开。 程慕宁视线看向裴邵那边,程峥瞥了眼她淡然的神情,“阿姐就不担心裴邵比武败了,丢了大周的颜面吗?” 程慕宁还没有回话,王冕就絮絮叨叨地说:“是啊,怎么就轻易应了,这岱森又不是图雅,这可是乌蒙王庭数一数二的大将啊!” 程慕宁手里的帕子捏紧了,说:“裴邵不也是御前数一数二的大将吗,王大人这话,把圣上置于何地?” 王冕一哽,心虚地觑向程峥。来不及反驳,程慕宁又说:“裴邵在御前这几年没有战场博弈的机会,但诸位不要忘了,他十六岁时就跟着裴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过命,裴氏出将才,这可是先帝亲口说的话。” 嚯,圣上,裴公,先帝。 这一尊尊大佛,再有人质疑下去,可就是大不敬了。 王冕当即歇了声,程峥也轻咳了一声,不再多言。 此时,裴邵与岱森已经拔刀相对。 两人的刀法都是极快,挥起来的片刻只能看到残影。 “锵”地一声,凶猛的力道让两个人都后撤了半步,但刀刃还相抵着的,谁也没有要多退一步的想法。这变成了一场力量的较量,两人额角的青筋逐渐暴起。 忽然,裴邵松开力道,单手重重甩出一道银弧,岱森侧身避开,闪到裴邵身后,刀锋扫向他的后背。裴邵背后却像长了眼睛,反手横扫过一刀,正正劈开岱森的刀。 力道之大,若不是岱森够稳,这一刀足够将他手里的刀震飞! 岱森邪气一笑,然后又慢慢放平唇角,眉眼逐渐认真。他握紧刀柄,指骨都泛起了白色,猛地朝裴邵冲去。 两人越打越快,手里的刀逐渐看不清形状。刀刃相撞的声音与大殿内的乐声融为一体。 这种比武通常都是点到为止,但两人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裴邵刚开始还避着点岱森的要害,但当岱森招招致命后,场上的打斗逐渐升化。 这两个人仿佛是打上头了。 眼看旁边的一尊石狮子被劈开,碎石飞溅,虽隔着一定的距离,但廊下众人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内侍举起衣袖挡在程峥面前。王冕擦了擦额角的汗,虚惊一场道:“这是做什么,又不是比武招亲?还是、圣上,还是叫他们停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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