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峥鲜少看到这样激烈的打斗,听着刀剑锵锵的争鸣声,不由咽了咽口水,正犹豫着,就听旁边的程慕宁平静地说:“卫嶙,去把殿帅叫回来。” 卫嶙迟疑了一下,看向程峥。 程峥这时才点头,忙说:“对,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即可,晚宴还要继续,莫要耽误了众人用膳。” 卫嶙这才拱手下去,试图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叫停他二人。 然而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刀剑争鸣声太大,裴邵和岱森谁都没有听到卫嶙的叫唤,反而越打越凶,眼看就有你死我活的架势,卫嶙忙走近几步,提高音量说:“殿帅,可汗,圣上有旨——” 两半刀刃猝不及防地向卫嶙飞来,卫嶙反应迅速抬刀挡下,却被这刀刃的力道震得手麻。 那边裴邵和岱森的刀已经砍得只剩半截了,两人对视一眼,干脆把残刀一扔,赤手空拳地打了起来! 拳拳到肉,毫不留情!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切磋的范围,似有你死我活的架势。 程慕宁眉心一蹙,骤然向前:“住手!” 与此同时,另一边也响起一道声音,“岱森,住手!” 两道声音重叠响起,那边打得已经失去理智的两个男人竟真的停下了动作。 程慕宁倏地怔住,脑中忽然空白了片刻。 廊下纷纷议论起来,但程慕宁什么也听不见,她耳边喧嚣尽退,罕见地听到了自己错乱的心跳。她的视线缓缓转向开口的那个乌蒙侍女。 侍女回过头来与她对视,少顷才缓步上前。 她生得娇小,步态又极其端庄,若不是穿着乌蒙的服饰,实在是不像乌蒙人的样子。 只见她行至御前,还没靠近,就被周围的禁军举刀拦下。侍女站定,倏地双膝跪地,两手交叠垫在额头下,行了个标准的宫廷大礼,“永昭拜见圣上,此行回京,未得朝廷应允,还望圣上恕罪。” 她说罢摘下了面纱。 廊下骤然一阵唏嘘,程峥惊得向后退了半步,若不是内侍搀扶,还险些叫大殿的门槛绊倒了,他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永,永昭?” 永昭抬首,却没有再看程峥。 她唇畔带着点少女天真柔婉的笑容,“阿姐,我回来了。” …… 程慕宁带永昭回了扶鸾宫。 裴邵把险些就要跟进宫的岱森拦在外面,“后宫不是可汗能进的地方,宫里已经给可汗备好了住处,还请可汗移步。” 岱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裴邵也没好到哪去。两人各自横眉冷眼,岱森轻哼一声,才抬脚跟内侍离开。 岱森走后,裴邵正要入殿,转头却被银竹拦下了。 银竹道:“殿帅,公主说了,今夜要与永昭公主说话,不便让殿帅入内。” 裴邵“嗯”了声,却没有挪步。他往殿内看了眼,说:“公主……是不是生气了?” 银竹张了张唇,沉吟不语。 裴邵便明白了,沉默片刻说:“晚些会让人将补药送过来,还是照旧盯着公主喝下。” 银竹应下,裴邵这才离开。 殿内灯火通明。 程慕宁牵着永昭的手往寝殿走,说:“不知道你回来了,盘玉宫几年没人住定是住不了人了,先在我宫里歇一晚吧。不过我也许久不在宫里住了,底下人懒怠,偏殿乱着,今夜你跟我睡,好不好?” 永昭四处看着,笑着说:“好啊,我跟阿姐住,像小时候一样。” 程慕宁吩咐侍女备好换洗衣物,到了灯下才拉着永昭上下打量。四年过去了,当初刚及笄的少女已然长大,眉眼间都不像少时那样明媚无忧了,程慕宁根本不敢去想她这些年的经历,未免失态,赶忙说:“一路回京,路上可安全,有受伤吗?” 永昭被她转了一圈,站稳才说:“没有,我跟着岱森回来的。” “我原本以为你……”程慕宁温声问:“你为什么与岱森在一起?他欺负你了吗?” 永昭拉长尾音“嗯”了声,思考后还是摇头,“没有吧,要不是他,我恐怕也回不来。” 程慕宁拉着她坐下,给她倒茶,“发生了什么?” 永昭沉吟道:“这事说来话长。” 程慕宁说:“话长也要说。” 永昭轻轻道了声“好吧”,才慢慢回回想几个月前的事。 当时岱森又立军功,都说功高震主,乌兰巴日见他在斯图达跟前愈发得势,又听说他与其他王子有所往来,以免养虎为患,便寻机栽赃他心怀不轨,意图谋反。 斯图达本就已经病重,许多事愈发糊涂,任由乌兰巴日将岱森关进地牢。 但乌蒙军中一大半都是岱森带过的兵,一个地牢根本关不住他,没多久他便逃狱而出,但也很快就被发现了,人还没有出庭帐,就被乌兰巴日带人四处追捕。 岱森躲藏中进了永昭的帷帐。 那时已经入夜,永昭正侧睡在榻上,她听到帐外的动静,也听到了帐内的动静,岱森翻箱倒柜许久,才在桌上找到了出行的令牌,但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稳步朝睡榻走来。 永昭屏住呼吸,不敢睁眼,藏在被褥里的手紧握成拳。 岱森撩开幔帐,永昭终于忍不住了,噌地一下抱着被褥坐起来,“你、你干什么?” 岱森轻笑,那唇畔的弧度烛光下却显得阴森,“我现在是逃犯,可敦看到了我,我当然应该杀人灭口啊。” 永昭又怕又气,“我本来都睡着了,谁、谁让你过来的?令牌不是在桌上么,你拿走就是了,我,我又没有拦着你!” “哦?”岱森俯身下来,“你该不会是故意放我走的吧?怎么,难道是乌兰巴日设的陷阱吗?” 永昭简直冤枉,她正要否认,庭帐就闯进来了一行人。 永昭在王庭并不受敬重,底下的侍女也拦不住闯进来的兵士。这些人没有顾忌她可敦的身份,眼看就要闯进屏风,岱森一个抬脚就躲进了床帐里。 永昭吓得险些失声,却被一把捂住了嘴。锋利的匕首抵住她的脖颈,岱森在她耳边轻轻“嘘”了声,永昭惊惶点头,岱森才缓缓松开她。 士兵搜到帐前,永昭攥紧了被褥,隔着幔帐说:“放、放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逃犯,可汗还没有死,你们胆敢擅闯我的住处,是乌兰巴日等不及要取他父汗而代之了吗?若是如此,可需要我明日替乌兰巴日向可汗转达他的意思?” 这些人闻言互相看了看,见帐内的确没有他人的痕迹,才拱手退了下去。 永昭鲜少这样疾言厉色过,待人一走,身子便软瘫下去,紧接着就听到岱森轻轻地笑了。 她虎躯一震,当即又警惕起来。 岱森没有立即下榻,甚至手中的刀都没有挪开,还保持着威胁她的姿势,“可敦今日帮我,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及永昭反驳,岱森又说:“我这人向来知恩图报,你现在告诉我,我若能做,自然会做。” 永昭抿了下唇,“真的?” 岱森对她的质疑不屑地冷哼一声。 永昭迟疑地说:“你能不能,先烧掉王庭的粮仓。” 岱森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眉梢一扬,收起匕首问:“为什么?” 永昭摸着脖颈说:“乌兰巴日派人前往大周,有意挑起大周朝廷内乱,他们想要趁乱起兵。” 岱森明白了,“粮仓烧毁,他们就无法发兵。” 他笑了一下,“大周的公主,果然还是心向大周。好,我帮你,不过你放心,乌兰巴日没有机会实施他的计划。因为,我会杀了他。” 他离永昭太近了,那眸子里的杀意令人胆寒。 永昭正害怕,岱森就已经放开她翻身下去了。不过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帷帐内。 …… 永昭省略掉个中细节,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她说得口干,喝了口水才继续道:“后来,图雅将我丢在九毒山时,岱森一行人正好藏身于此。” 程慕宁了然,“所以是他救了你。” “嗯。”永昭点头。 “所以,”程慕宁说:“他要娶的和亲公主,也是你?”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他俩了[星星眼]
第104章 永昭不自然地抿了下唇,闷声说:“不知道。” 程慕宁观察她的表情,又问:“那你怎么想?” 永昭低头不答,几次动了动唇瓣,半天又泄气,嗫喏道:“我不知道。” 没有直接拒绝,说明永昭并不抗拒,但很难说她是不抗拒岱森,还是只是为了大周和乌蒙的安定,再一次选择牺牲。程慕宁摸了摸永昭的发,说:“不想就是不想,这次可以拒绝。” 永昭抬眸,轻轻“嗯”了声。 两人早早洗漱上了榻,面对面侧卧。姐妹俩四年未见,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但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这四年,程慕宁甚至没有过问她乌蒙的政局变化,只与她回忆了些幼时在宫里的趣事。 其实很多事程慕宁都记不清了,她小时候一心只往政事堂跑,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文章,并不爱与同龄人游戏,即便是程峥,程慕宁更多也是跟他一同读书学习,而和永昭在一起的时间要比程峥更少。 永昭由她生母抚养,静妃原本又是皇后从自己的陪嫁侍女里挑出来的,因此对皇后格外敬重,唯恐永昭逾矩,她对永昭的教导尤为严苛,言语间甚至有打压的倾向。永昭也因此养成了个事事不敢的胆小性子,所以她对程慕宁这个皇后所出的嫡长姐也是望而却步,就连说句话都磕巴。 永昭七岁以前由嬷嬷单独照料,七岁后才跟着程慕和程峥一起读书识字,因为跟不上先生的速度,她常有不解之处。可即便程慕宁就坐在她左手边,她却连问都不敢问。要不是程慕宁敏锐察觉,永昭能把自己憋死。 程慕宁几次讲解下来,永昭才渐渐与她生出几分亲近。 或者说是程慕宁知道她的性子,在有意向她释放善意。譬如她会主动叫永昭到自己宫里,两人扯着一张被子同床而睡,谈论一些时下京中流行的花样,可即便如此,永昭也始终拿着分寸,不敢挨她太近。 在她心里,长姐就是天上的神女,轻易不可冒犯。 但时隔四年,死里逃生,永昭嘴上不说委屈,今夜却贴着程慕宁很近。 她低声问:“阿姐,你生病了吗?” “嗯?”程慕宁方才喝过药,现在还一股药味,她笑了一下说:“没有,是补药。” 永昭松了口气,又说:“裴邵对你很好。” 程慕宁又笑,“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啊。”永昭说:“我就是知道,他陪着阿姐,阿姐很高兴。” 程慕宁轻轻掐她的脸,许久才说:“阿姐希望你高兴。” “对不起,永昭。” …… 许是回到熟悉的地方,永昭这觉睡得很长。程慕宁嘱咐了底下人不许打搅,是以程峥等人生生等到了快晌午才见到她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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