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多了夜间梦魇的病症。 每次醒来总觉得特别疲累, 梦中之事琐碎繁杂,一团混乱,说不出的惹人烦厌。 谢嗣音瞧见男人端了药过来, 就蹙着眉偏开头。 仡濮臣看在眼里, 将汤药放在桌上:“娇娇若不想喝, 就不必再喝了。” 谢嗣音一愣, 忍不住轻笑出声, 指尖轻轻敲了下桌案:“这个时候,难道夫君不该劝我良药苦口,再多喝一段时间吗?” 仡濮臣一撩袍, 慢慢坐在她身旁,道:“日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娇娇脑后的淤血已经化开, 其实已经不需再服药了。可娇娇的记忆始终未恢复,才多用了这几日。如今既然娇娇不想喝了,那便不喝了。” “那我不喝药, 过去的记忆总是想不起来怎么办?” 仡濮臣轻叹一声,低声缓道:“便是没有记忆, 娇娇在我身边不也很好吗?” 谢嗣音抿了抿唇, 目光微微偏了过去。 仡濮臣眸光微眯, 握着她的手指放于唇下, 温柔道:“娇娇有心事?” 谢嗣音眼睫颤了一下,有一瞬间想脱口而出什么, 但是在最后一刻收住了:“夫君,我......” 仡濮臣眼神鼓励,轻吻一下:“怎么?” 谢嗣音深吸了口气,重新道:“夫君,我们走吧。” 她最开始想说的,定然不是这一句。仡濮臣眼下划过一丝流光,温声道:“娇娇不想在这里住了?可是有人让你不开心了?” 谢嗣音慢慢收回手,目光望着窗外立着的侍女,摇头道:“没有人让我不开心,这里很好,夫君也始终陪着我。只是一天天窝在院子里,总觉得心里闷闷的,还没有在山上那两日舒服。而且......” “我总觉得这个陈留侯......有些奇怪。” 仡濮臣一愣,认真的望着她道:“娇娇为什么这么说?” 谢嗣音收回视线,看着他摇了摇头:“说不清楚,也或许是我过于疑神疑鬼了。只是夫君,我们在这里也打扰多日了,还是尽早离开吧。” 仡濮臣垂着眼皮,似乎思索了片刻:“也好。既然娇娇觉得不舒服,那我们明日就走。” 谢嗣音面上肉眼可见的欢欣起来,红唇微翘:“好,都听夫君的。” 二人商量定之后,仡濮臣离开去同陈留侯告辞,谢嗣音笑着让他早去早回。等人出了院子,谢嗣音面上的喜悦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片清冷和漠然。 次日一早,陈留侯就安排了马车给二人送行。谢嗣音着意又瞧了眼男人,言谈举止,瞧起来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留侯还在讲:“傅弟这次呆的时间太短了,下次定要再多住一些日子。” 仡濮臣笑得桃花眼波荡漾,微一拱手:“自然,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兄长保重。”说完,将谢嗣音扶上马车,自顾自坐在车前,扬鞭而去。 因着马车两侧刻着陈留侯府的车标,一路无人阻拦,二人顺利出了城,继续向西。 官道宽阔,不见行人。 行了大约一个多钟头的时间,天色瞬间变暗,一道隐隐的雷声在天幕之后闷响起来。 谢嗣音撩起帘子,仰头望了眼天际:“夫君,要下雨了!” 仡濮臣望着前方林子的目光一收,眸色深重,低应一声:“嗯,我们在前方找个避雨的地方歇一歇。” 正说着,风声穿林涛而过,越发急促,与此同时隐隐传来檐前铃铎之声。 像是有寺院观宇。 仡濮臣闻声驱车而行,走不到一里多地,就瞧见一座破败寺庙。 山门斑驳脱落,头上一面朱红牌匾,隐隐可见三个金字——“是岸寺。” 谢嗣音撩起帘子瞧了眼,笑道:“佛家虽然讲回头是岸,但少见着人将这个当作寺名的。” 仡濮臣轻笑一声,颇有几分嗤之以鼻的意味:“既已下了海,如何还能回头。便是回过头去,怕是也难以上岸。”话音落下,天空风声大作,阴云霾霾。男人长鞭甩落,低低道:“走吧。” 马车骨碌碌向前,入了山门。又走了差不多百步的距离,就到了寺庙阶下。 “吁——”仡濮臣停下马车,扶着谢嗣音下了车。抬头望去,只见殿宇破败,台下皆是碧藓苍苔,殿门也结了无数蛛网,廊下雏鸟啾鸣竟生了营巢。 二人相携着去了大殿,释迦摩尼佛金像脱落,十八罗汉尽数坏损,荆棘缠身,鸟兽狐踪,更是狼狈。 仡濮臣找了个蒲团拍打一番,着谢嗣音坐下,又取出些许的饮食,送到女人面前。 谢嗣音目光灼灼的瞧着他,一动不动。 仡濮臣上前一步,笑道:“娇娇怎么了?” 谢嗣音望着他这一番动作,慢慢摇了摇头,而后一字一顿道:“夫君累吗?” 轰隆隆! 一声闷雷乍响,惊得佛像之上绿叶轻颤。 仡濮臣笑了笑,桃花眼里尽是脉脉深情:“同你在一起,怎么会累?” 谢嗣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仍旧拿着那一双清泠泠的眸子盯着他。 良久,她才撇开头,低声道:“每日里都欺瞒着我,也不累吗?” 扑簌簌地声音响起,廊下鸟兽归巢,进了巢笼之后不时有幼鸟探出头来,睁着黑黝黝的两只眼睛瞧殿内动静。 殿内长风送过,刮得蛛网乱颤,破了形状。 仡濮臣手指一缩,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而后上前一步,拉着谢嗣音的手慢慢坐下,声音仍旧和缓:“娇娇听说了什么?” 谢嗣音顺着他的动作坐下,没说听说了什么或者没听说什么,只是仍瞧着男人缓缓问道:“夫君,你骗我累吗?” 仡濮臣面色不改,轻笑了笑:“娇娇,我没有......” 没等男人说完,谢嗣音望着他低低出声道:“夫君敢对着面前的佛像立誓吗?若是没有骗我,你我夫妻仍旧一世白首和睦;可夫君若是骗了我......” “自此之后,恩断情消,再无来日。” 呼啦啦地风声越发紧促,沿着破败的窗棂吹进大殿,让人在这七月盛夏凭空生出了赤泠泠的冷意。 仡濮臣瞳孔一缩,声音几近颤栗:“娇娇,你让我立如此毒誓?” 谢嗣音偏开头,目光瞧着一座折臂金刚,神色寥寥:“那夫君你告诉我......” “我究竟是谁?” 仡濮臣似是想说什么,可薄唇张了又合,却一句说不出口。 谢嗣音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声音低落却能对方听得分明:“山盂城的通缉令残缺不全,我没看出什么来。可进入陈留时候,那官兵手中的画像分明是你。发现行踪,赏金千两;若能捉住此人,赏金万两。” “若只是简单的劫掠罪臣之女,何至于获此罪?” “夫君,你又究竟是什么人?” 仡濮臣牵了牵唇角,低笑一声:“其实我是个江洋大盗。” “娇娇害怕吗?” 谢嗣音定定瞧着他,不吭声。 仡濮臣叹息一声:“娇娇,我确实瞒了你一些事情,但我没有一丝一毫想伤害你的心。这个,我可以发誓。” 谢嗣音偏开头去,她确实无法否认这一点。只是...... "夫君,那你说我到底是谁?不要再骗我了。" 仡濮臣抿了抿唇,垂头瞧了她半响,叹道:“娇娇是我的夫人,还能是谁?我也确实偷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过......” 谢嗣音面色没有一点儿惊讶和意外,而是静静瞧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仡濮臣刚刚在腹中编造了一系列谎言,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在她的面前,似乎只剩下谎言。一个接一个的谎言撒下去,就像滚雪球一般无法停止。 时至今日,他突然不知道......他编造的这些谎言究竟骗的是她,还是他? 男人忍不住自嘲一声,他如今就像一个卑劣、无耻的窃贼,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丝毫风吹草动。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殿内佛像阴翳的面容。 “是谁对你说了什么?”仡濮臣耷拉着眼皮,一双柔和的桃花眼却几乎再照不见光亮。 谢嗣音主动抓住男人的掌心,声音温柔低弱:“有人说我是云安郡主。夫君,你告诉我......” “我是吗?” 雷鸣大作,一声盖过一声,如同重锤一般砸到男人心头。 仡濮臣如同即将溺亡的行者抓住最后一颗稻草一般,反手握住谢嗣音手指:“娇娇还信我吗?” 谢嗣音望着男人深如海潮的目色,点了点头:“夫君,我是愿意信你的。我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与我曾相濡以沫,巫山云雨的,也是你。” “甚至......山间的一片静谧祥和,也都不是假的。” “但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你的婢女娇娇?” “还是罪臣之女杨令荑?” “还是......云安郡主,谢嗣音。” 轰隆隆,雷声一片,宛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二人目光相对,咫尺距离却如隔天堑。谢嗣音面色始终如一的白皙柔弱,眸光却泠泠如冬日雪水,不见春情。而仡濮臣目色沉沉,一贯柔和含笑的桃花眼几乎卷起风暴,拼命压抑着所有声响,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谎言织就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第69章 是岸 仡濮臣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个来回, 最终强扯出一丝微笑,艰涩开口道:“娇娇,我......” 话没说完, 男人目光凛冽地望向殿外, 跟着手下抱着谢嗣音迅速一退,闪身避到释迦摩尼佛像背后。 有人来了。 就在瞬间,无数箭矢破空而来, 穿过门窗直奔二人要害。 刚刚落定, 一重箭雨自身后追来。 前后, 都被包围了。 哗啦一声, 大雨就在这时瓢泼而落。 雨声势大力急, 几乎掩盖了所有靠近的脚步声。 仡濮臣眸色一沉,是他刚刚被娇娇一连串的诘问扰了心神。不然,这些人靠得如此之近, 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发觉。 谢嗣音也没想到会有这个转折,双手抓着男人的衣带,紧咬着唇, 目色仓惶却一声不吭。 仡濮臣右手不知何时捏上了几只银片,双目凛冽,声音沉沉:“娇娇, 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先由你乱我心神,而后来人伺机暗杀。” 又一重箭雨袭来, 男人带着她在殿中旋转躲避, 堪堪安全落定。 闻言, 谢嗣音紧张得喉咙有些干涩, 反复咽了两次唾液,才发出声:“对不起,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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