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刚刚林夫子教人读书,虽是一对一,可学童的教学进度相差无一。按理说,新进来的学童跟他们的差距会很大,确实差距很大,但是反向的,这少年被夫子提问的内容跟甲班的那群家伙一样,并且相当游刃有余! 这让大家都记住他,当然也包括林衿。 她按捺不下好奇询问:“在下林津,津,水渡也。还没请问仁兄姓名呢?” 私塾的清规戒律颇多,如不能直接询问别人的姓氏,而是采用间接的方法:一般是报出自己的姓名后,再侧面打听对方名字。私塾的多数学童秉承着持重的心态,让新学童先出口询问。可沈弈不知道有这规矩,所以林衿是第一个。 沈弈终于找到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最底层的九章,闻言答道:“沈弈,弈,围棋也。” 随后把书放了上来想转交给她,没想到却被林衿推开,沈弈诧异,结果对方勃然:“弈兄,我颇喜欢你这字,能教于我临摹吗?” 说完,又怕他会拒绝似的,忙不迭道:“我晓得这物的贵重,若你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于你,真的。” 沈弈对此没有顾及的,好歹跟她还有“抢书”的缘分,如今为同窗,就当是补偿,嫣然一笑:“这无妨的,我与津兄有缘,不过是借字罢了,若有不明之处,也可来寻我解惑,我定知无不言。” 他之前不是离得远,便是弯着腰看不清,如今人就是自己的面前,离得很近。 林衿刚刚就发现他的头发比自己还茂密,修长的像是有人精心梳理过,这让是女子的她莫名羞愧。 不知道是不是常期背着沉重的书箱,沈弈的脸色极其苍白,薄薄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细腻的皮肤泛着病色,双颊不带红晕,就是他很“漂亮”。 林衿知道用漂亮形容一个少年不太好,可没有比它更贴符的词。她恍惚之间还以为是跟自己一样女扮男装的同伴,可又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像她一样离经叛道的人少之又少... “好!那便如此说定了。” 她努力扯出一抹应有的笑,可眼底满是掩盖不住的悲伤,沈弈像是没有注意到,跟她约好了明日的时间。 -- 蹴鞠场上,几个不同学堂的学童凑在一块,正如火如荼继续着每日必玩的下课运动:蹴鞠。这是他们贫瘠的娱乐活动中,最让人上头的。 “老大,往这踢!” 雀斑少年高声喊道。 被叫到的吴恙,如今被对方的两人拦截,但是他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在又一次围剿中,他用脚背顶着蹴鞠,突然转身,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球像激光弹般射进“风流眼”里。 “好!” 在队友的欢呼下,吴恙再次带领他们赢得了比赛, 热汗淋漓,私塾的几位学童并排躺在了刚刚才结束比赛的蹴鞠场上休息,讨论刚刚发生的激烈的对决。 “对了,你们猜我下堂时,看见了什么吗?”雀斑少年挑起了其他话题,引着众人纷纷打听。 除了吴恙漫不经心地在最旁边把玩着蹴鞠,不关心他们说的私事。 “郑冲,快说,被吊咱们!” 他也不在意吴恙那模样,吊足了胃口,才兴致勃勃道:“我见那平日里话少的林津居然主动和新来的学童搭话!” “哪个?”有人问。 “还能是哪个,就那个长得最俊俏的!” 吴恙抛蹴鞠的动作慢了一拍,又恢复正常。 众人回忆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他啊,两人这是认识吗?” 郑冲摇了摇头,揶揄道:“林津说不认识,可我看他们两人认识,对话都有来有回的,行为举止颇为熟捻。” “那新学童我刚看时,便觉得和林津有些相像,两人都长得有些俊俏,不过新学童更顺眼,没有林津身上那股娘娘腔吧。” “我也觉得还行。” 另一个附和道。 他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所以能无顾及地聊学堂里的事情。对于林衿,他们也有邀请过她一起玩蹴鞠,可惜被拒绝多次,所以也就熄了这心,除了老大吴恙,时不时的就邀请她。 虽然没有成功,但年少的几人挂不住面子,便背底里给林衿取了个娘娘腔的外号,当然吴恙每次听到,都会教训他们。 这次也不例外,吴恙收起手中的蹴鞠,冷声道:“说不定是亲人什么的,议论别人私事作甚?走,咱们几个再来玩一会。” 说完,就把几人拎起来,他出身县城里最大的镖局,从小就力大无穷,所以提几个瘦弱的小书生绰绰有余。 郑冲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声音也比平常冷,还没等他有所发现过来,就被老鹰捉小鸡,轻松地被抓到他的爪子底下。 他鬼哭狼嚎道:“老大轻点,掐到我肉了!” 吴恙冷笑,他故意的。 -- 吴恙十五岁,林衿比他小一岁,十四。 自从懂事了,吴恙便一直觉得自己是着了魔,他居然会喜欢一样是男子的林“津”。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自己的这份心思,因为这是有违世俗的。他曾想过几年等家里给他娶了一门媳妇,两人都成了婚,这份心思大概就会淡下来。 可如今每当见到那人,自己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就像现在,一扫要早起进学的痛苦。 李衿头戴着方正纶巾,在初晨阳光的照耀下,她的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 记忆中,李衿从来没有如此笑过,如果她是对着自己笑就好了,吴恙心隐隐作痛。 目光右移,她坐着的好像是自己旁边的位置... 再左移,一直被自己忽视的身影浮在眼中,那个昨天新来的同桌陪着她,两人同拿一本书,满脸笑意... 吴恙顿时觉得心头宛如被滚烫的水浇过,难受极了! “沈弈,你出来一下。”
第21章 书房,林夫子在讲学前,特意把他带出来,关切地询问他近来的状况。 “这两天在学堂可有什么不适?” 林夫子伸手指向纱窗旁茶桌边上的两把交椅,随后自己在其他一把坐下,泡起了茶。 沈弈行完揖礼,也没有矫情,爽快的坐在他身侧,轻缓地说道:“回夫子,没有什么不适,夫子的教学,学生挺习惯的。昨日学生也交到一位不错的好友,与他相谈甚欢。” 停顿一下,他又补充:“夫子也见过,就是刚刚我身侧的那一位:林津。” 清雅的茶香弥漫于空气中,在听到沈弈说的那名字时,林夫子端茶的手停滞在空中,口中似乎毫不经意地问:“嗯,她挺随和的,你们应该能聊得一块...对了,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啊?氛围挺不错的。” “回夫子,津兄有道九章里的题目与学生的解论不同,与学生争辩半刻,才发觉是她看错数字,正好与学生道歉呢。” 沈弈恭谨地接过林夫子泡还的茶,小口抿了一下,发觉是水含香,即茶香可以在泡茶时闻到,也融入到了茶汤中。茶汤中的香气饱满,一部分从口齿中发散,一部分从喉咙中发散。 他体验着这样的茶香,在茶汤入口时屏住呼吸,待茶汤下喉后,嘴微闭,气从鼻腔中缓缓呼出,感受茶香的源头。 “九章啊,你现在便学这个,有心了。”林夫子道。 沈弈本以为他是在夸奖自己懂得多看其余书,开阔眼界,毕竟潜意识中古代数学并不是主流学术,自己当初也这是用来当消遣读物。 谁知对方又慢悠悠说:“乙班还没有精力学这些,本想着等你到了甲班,再一同教你算术,毕竟等到县试也是需要考的。” “咳!”沈弈,一怔,接着就被微烫的茶水烫到,苍白的脸被呛的难受,林夫子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急急忙的上前拍到他的后背,数分钟后才好了许多。 “呼,”他缓过气来,“多谢夫子。” “无事,你小心着些。”林夫子不在意的摆手,宽大的袖口随之摇晃,除了沈弈拜师礼的那一天,他需要穿着正式,其余时间都是舒适的长袍儒服。 沈弈倒抽气,支支吾吾道:“夫子,科举也考算术吗?” “自然,难道你不知道?”林夫子错愕。 我怎么知道?!沈弈在心底怒吼。 然而他抑制住诧异,掩盖道:“知晓些,只是学生对县学所要考的算术不太了解,没曾想科举第一场就需要考。” 林夫子闻言放下一半心来,手上端着茶,调侃:“伯言这家伙果然没有与你交代这么些,他当年就是这个性子,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让人别扭。” 他起了兴致,见离讲学的时辰还有段日子,便和沈弈聊起了许多事。 在他的话语间,沈弈知道了原来林夫子也不是离山镇的原住民,也是从北方来了。不过沈家是逃离,他是搬家,一切用度和在北方时没有多少差距。 他和沈伯言还是同窗,可惜只有在蒙学时,后来林夫子很快便考中童生,接着就是秀才...与沈伯言渐行渐远,如果不是这次沈弈的拜师,可能两人从此没有交集了。 然后他还顺道诠释了科举为什么要考算术,起初科举并不只是考“文科”,在还是唐朝时期,科举分为制科和常科。常科有五十多种,而算术就是其中之一,即明算科。 但是其知识狭窄,缺乏从政所需的文官素质,罕有获重用者。算学出身者自然在历史舞台上的作用微乎其微,故而此科出身在仕途上不受世人重视,参加此科考试的人数很少,在整个唐代都不兴盛。 紧接着就被废除,直到宋末,平朝开国皇帝赵和平的出现,算术才重新出现在世人的眼前,可让科举从一开始就加入算术的却不是他,是他的皇后。 传言皇后娘娘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饱读诗书,有高人在她年幼时,与她在禅房交谈数日,出来第一句话便是宣称她生而知之,乃是圣贤转世。 她对赵和平的统一事业也有不可磨灭的作用,因此当她提出要把算术重新加入科举时,才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算术一门,一直是“有术无学”,《九章算术》共有两百四十六个算题,全部都是算术、算法的具体应用,其余的算术著作,基本如此。 但也正因为它的“实用算志”,在多年以后,科举大军愈来愈多,可录取的人就那么多,落榜的一些学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读书一无是处,快要饿死时,平朝选择给他们安排在底层小吏官职,解决了就业。还解决了包括土地丈量、谷仓容积的计算、堤坝和河渠的修建、税收等等问题。 除了没有录取的学子,还有日益臃肿的童生、秀才人数,他们的生活开销全靠朝廷养着,对财政用是一大比支出,然后平朝就强制任用他们为官。这些人的落实除了解决了吃白饭的问题,还意外的让每年的税收增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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