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她说完之后,相里明徵沉默须臾后,然后直直望着她,答非所问:“曲明昙,你当真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情意么?” 相里明徵这话一出,外面的蛙声似在须臾间便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明晃晃的月光,和站在曲明昙身前的相里明徵。 她当真感觉不到,相里明徵对她的情意么? 其实不是的。 从那夜她醉酒之后,曲明昙就察觉到,相里明徵变了。一开始,他莫名其妙在疏远她,但再后来他看她的眼神就变了。除此之外,她敏锐的发现,她每日的餐饭更适合她的口味了,而且每次午食过后的半个时辰,厨房总会给她炖一碗汤水,每天都不同,但都十分合她的口味。 还有那次她遇袭时,那些人明明是冲着她来的,可最后她毫发无伤,反倒相里明徵却受了很多的伤。 那些小心思和那些相护,曲明昙都能感受得到。但在相里明徵打破这层窗户纸时,她却选择避开了。 她避而不答,只看向门外明晃晃的月光,轻声道:“相里明徵,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从小在林州长大,在来梧州之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邻县外祖母家。若非表姐的那封信,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林州。我这人吧,从小就没什么大志,只想待在爹娘兄长的身边。你人虽然很好,但玉京对我来说,太遥远了。” 或许别的姑娘会为了情爱千里奔赴,但她做不到。 她只想离父母兄长近一些,她能时常回娘家。若是丈夫对她不好了,或者是婆母磋磨她,她可以回娘家找她爹娘兄长给她撑腰。可若远嫁,爹娘兄长鞭长莫及,若那人婚后待她不好,那所有的眼泪难受就得她自己全咽下去,她做不到。 相里明徵没想到,曲明昙拒绝自己的理由竟然是这个,他沉默须臾,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之后,相里明徵便离开了。而曲明昙则独自又在月光里站了好一会儿,让自己忘掉相里明徵说的那些话,然后大被蒙过头,打算睡一觉明日就启程回林州。 反正林州与玉京相距千里,明日之后,她与相里明徵应该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但不知怎么的,一向十分好眠的曲明昙,这天夜里却怎么都睡不好,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起了。 “笃笃笃——” 敲门声蓦的响起。 曲明昙一头雾水,心里还在想,谁这么早来找她?结果打开门,看见门外的人时,她顿时愣了愣。 相里明徵?他怎么又来了?!昨夜他们之间不是已经说清楚了么? “你能给我十年时间么?”相里明徵突兀开口,他神色真诚而笃定,“你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陪你回林州定居。” 曲明昙双眸倏忽撑圆,不可置信看着相里明徵。 他是疯了不成?!十年之后,他才而立之年不久,那时应该是他在朝上大放光彩的时候。若离开玉京,那他的仕途反而会不进则退。 相里明徵以为曲明昙觉得他在骗她,所以他又认真解释:“我祖母年迈,明羽年纪尚幼,眼下我没办法弃他们不顾。还有太孙殿下,他如今虽然得陛下庇佑,但他毕竟刚回宫,在朝中并无根基。昔年我受先太子恩惠,如今我得报于太孙殿下。你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相里家有明羽,太孙殿下身边亦有能用之人,届时我便陪你回林州定居,如何?” 曲明昙昨夜将她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但她是他第一次动心想娶的人,相里明徵不想就这和她错过,所以他回去想了很久,才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但曲明昙却觉得这样对相里明徵不公平,而且也容易有后顾之忧。所以她当即便要拒绝:“相里明徵,我……” “你不必这么快就回答我。”相里明徵打断了曲明昙的话,他目光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可以等以后再给我答复。” 说完之后,相里明徵就离开了。曲明昙整个人顿时懵了,她今天就要回林州了,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以后?! 但在回林州的路上,看见相里明徵时,曲明昙这才明白,相里明徵那句‘你可以等以后再给我答复’是什么意思。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护送珩儿回京的路上么?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曲明昙拦住相里明徵。 “我同太孙殿下商量好了,我先送你回林州,然后再从林州去追他们,太孙殿下会在邕州等我,届时我们一道回京。” 从这里去林州与这里到玉京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她是越走越近,可相里明徵却是越走越远。曲明昙不让相里明徵相送,但相里明徵却执意如此。最后曲明昙只让相里明徵将她送至沛水。 沛水离林州只有一日的路程,她可以自己回去,但相里明徵却道:“送佛送到西,我既送你到这里了,多送一日也无妨。还是你不愿意让我上门去拜访你的父母?” 曲明昙:“……” 她又没有答应要嫁给他,他这么执着上门拜访他的父母做什么?! 最后曲明昙拗不过相里明徵,只得让相里明徵一路将她护送回了林州曲家。 他们到府里时,正是掌灯时节,年迈的老管家正在府门口指挥小厮上灯,蓦的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而近。老管家听到声音回头,见是一辆陌生的马车,不禁觉得奇怪:这会儿都天黑了,怎么还会有客人上门来拜访? 很快,马车就在曲家门口停稳了。 一个面容俊朗的公子率先下了马车,然后转过身,又从马车里扶了另外一个女娘出来。 老管家先是一惊,旋即大喜道:“四小姐,您回来啦!” “曲伯。”曲明昙笑着向老管家打招呼。 “欸。”曲伯笑容满面应了一声,然后忙将他们二人往府里请。 这个时辰曲家阖府正在用夕食,听说曲明昙回来了,一家人急急忙忙朝府门口行来。刚走到垂花门,两方人便遇上了。 “爹爹,阿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 曲明昙刚一一叫完人,便被曲母一把搂紧怀里,曲母抱着她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曲明昙原本就是强忍着眼泪,此刻听到曲母这哭腔,眼泪顿时就忍不住了,一时母女二人皆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儿,连带着两个嫂子也在旁边抹眼泪。 “好了,明昙回来了,我们有话进去说。还有这位公子是?”曲父的目光落在风尘仆仆的相里明徵身上。 相里明徵拱手,行了个晚辈礼:“在下相里明徵,见过曲伯父。” 听到曲伯父这三个字时,原本还在看向曲明昙的曲家三兄弟,齐刷刷将目光移到相里明徵身上。第一次见面就叫伯父,这个年轻人是何身份? 曲明昙听到相里明徵的声音后,这才想起来他还在,她忙擦了擦眼泪,向曲父介绍:“爹爹,相里明徵是我在玉京认识的朋友,他担心我一个人回林州不安全,便亲自护送我回来了。” “辛苦相里公子护送小女了,请移步花厅叙话。”曲父招呼相里明徵往花厅走,其余众人也一道跟上。 进了花厅之后,曲夫人便问起了去曲明昙消失这一年多里的具体情形,曲明昙一一答了。曲家众人顿时愤怒不已,尤其曲明昙那三个兄长,皆是一副要找白贺言拼命的架势,最后还是曲明昙说,白贺言如今已经自食恶果了才作罢。 之后曲家人又备了一桌丰富的菜肴,既为庆祝曲明昙平安归来,亦为感谢相里明徵辛苦护送曲明昙。 饭桌上,曲夫人和两个儿媳都在关心曲明昙,而曲明昙的三个哥哥并曲父都在‘盘问’相里明徵。刚才黑灯瞎火的,他们就察觉到相里明徵对曲明昙心思不纯,如今灯火煌煌,他们更加确定了—— 这小子心仪曲明昙。 他们眼下不知道曲明昙对相里明徵是什么心思,便多打听打听相里明徵总是没错的。他们无论问什么,相里明徵都据实相告,最后几乎差点能把相里明徵的八辈祖宗能都问出来时,曲明昙出声阻止:“爹爹,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我们连续赶了好久的路,都累死了。” 一听曲明昙这话,曲父忙道:“怪老夫,是老夫考虑不周,客院已经备好了,相里贤侄你先去好生歇息,待来日我再重新设宴谢你辛苦护送小女。” “曲伯父您客气了,这是在下该做的事情。还有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在林州久留了,明日一早就得动身离开了。” “明日一早就走?!”曲家父子还没开口,曲明昙就已经皱眉问,“就不能歇息一日么?” 从玉京到丰元县,再从丰元县到这里,相里明徵几乎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曲明昙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 相里明徵却道:“无妨,待追上殿下再歇也不迟。” 相里明徵此番奉陛下之命出来的,若他不与白珩一道回京,恐会落人话柄。曲明昙便也没再多劝,只让人带相里明徵去歇息了。 而曲家父子三人得知相里明徵明日一早就要离开,顿时齐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而曲明昙一连奔波了二十来日,身体早已是疲惫不堪,回到她自小长大的院子,看着这些熟悉的侍女们,她原本紧绷的那颗心已经放松下来了,但不知怎么的,这天夜里她还是睡得不踏实。 第二日早上起来时,她眼底还有一圈浓重的乌青,最后是勉强覆了粉才遮住。 相里明徵在曲家用过早饭之后便要告辞了。曲明昙执意要将他送出林州城,相里明徵只得随她。曲家三兄弟生怕相里明徵拐走了他们的宝贝妹妹,便提出了与曲明昙一道送相里明徵出城。 到了城门口,相里明徵原本还想单独同曲明昙说几句话,但看着曲明昙身后那三条寸步不离的尾巴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谢过曲家三兄弟的送别之恩,然后深深看了曲明昙一眼,翻身上马,只丢下一句:“回去吧,我走了。” 然后便扬鞭打马扬长而去。 曲明昙怔怔站在原地。不明白相里明徵怎么就这么走了,他不想听答案了?! 其实相里明徵并非是不想听答案,而是昨日见了曲家众人对曲明昙的宠爱之后,他便知道,即便此刻曲明昙告诉他答案,那答案也一定不是他想听的那个答案,索性他便没再问了。 而很快,曲明昙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便以为,相里明徵是明白了她的答案。 但让曲明昙没想到的是,五月初她突然又收到了来自玉京的书信。拆开一看,果不其然是相里明徵寄来的。 相里明徵在信中说,他与白珩已经平安返京,白明棠也已与先太子合葬了。如今陛下请了当朝大儒为白珩授课,而他也被调去了东宫,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 信的末尾,相里明徵写:我很想你,珩儿也是。曲明昙的目光落在最后那行字上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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