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见她还是不明白,“哈呀”一声,凑近了跟她咬耳朵道:“这邓小姐是老夫人定好了的秦家主母,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和秦家主完婚了呢!” 完婚? 乔欢心神巨震,呆成了尊泥塑。 “秦家家大业大,但到底是商户出身,秦家主能娶个官家小姐,也算的上是祖坟冒青烟了。我今日远远儿瞧见秦家主与邓小姐站在一处说话,啧啧啧,以后这俩人若能生个小娃娃,不知该有多好看。” 阿福兀自说着,半晌没听见乔欢的声音,以为是自个儿猜错了,底气顿时有些不足:“难道不是?不对啊,下午分房的时候,大家伙儿可都听见了,老夫人身边那位冯妈妈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什么……” “满身的书卷气。”另一名女子从阿福身后探出个脑袋,俏皮地眨着眼睛,细声细语道,“冯妈妈说,‘瞧大姐儿这满身的书卷气,与家主真真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阿福搂住身后的女子,“还是阿绵你聪明,听一遍就记住了。” 阿绵眨眨眼,看见乔欢身侧的包袱凸起一角,困惑道:“欢姐姐,你这包袱里装的什么呀?” 伸手便要去碰。 乔欢却把包袱抱入怀中,随口道:“一只盒子而已,没什么。” 一圈人围着邓洛书聒噪,阿绵阿福又是压着声说话,倒是不必担心谈话的内容被邓洛书听去。 自打“完婚”二字撞进耳朵,乔欢的目光就透过人群间窄窄的一道缝,落在了邓洛书身上。 这人的一举一动,绵若柳絮,不过解了个包袱扣,就停下动作,似乎是累得捂着胸口喘了会儿气。 这样一副娇弱模样,真是教人见而生怜。莫非真如王兄所说,像秦世卿那般温润如玉的男人,喜欢的就是邓洛书这般温柔缱绻的姑娘? 那她可真是没戏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挥散。 不对不对,怎么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连秦世卿的面还没见着,怎能听风就是雨,妄自下定论了呢? 不管如何,还是要先见着秦世卿再说。若他真有意娶这位漂亮的表妹,那她就立刻收拾包袱另觅良人,绝不纠缠。 阿福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乔妹妹,瞧你这副不知情的模样,难不成是家主没有要成婚的意思?” 乔欢又困惑了,“阿福姐姐,家主有没有成婚的意思,我又如何知晓?” “你不知道?”阿福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跟家主很熟吗?” 【作者有话说】 阿福:你不是跟家主很熟吗? 乔欢:我倒是想跟他很熟TvT 第2章 情丝绕(二) 家主想要如何弥补? 熟?乔欢骇了一跳,她怎么不知道她和秦世卿“很熟”? “日后大家都是姐妹,你就别藏着掖着了。”阿福凑近去看乔欢的眼睛,仿佛要从那两汪清泉般的软眸里瞧出些异样来。阿绵也瞪圆一双鹿眼凑热闹。 可惜,她们盯了许久,对方瞳仁清亮,一眼看到心底,半点掩饰的痕迹都没有。 “不对啊,”阿福泄了气,瘫坐回去,“你跟家主不熟,那他为什么要特意吩咐门房把你放进门来?人明明都招满了,他又为何临时加了个你?” 阿绵也蹙着一对柳眉看着乔欢。 “临时加了个我?”乔欢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 先前还道是自己运道好,赶上最后一个名额,合着是秦世卿给她开的例外。 难怪冯妈妈看她的眼神那样怪,莫名其妙的恶意,还再三强调莫要存些不该有的心思,原来是像阿福一样,误会她与秦世卿“很熟”,作为老夫人的陪嫁侍女,着急替她家的邓小姐清理门户呢! 胳膊还钻心地痛着,但乔欢的眼睛却蓦地一亮,像夜幕中嵌着的两颗星子。 这么说,秦世卿知道她来找他了!? 念头刚起,就听门外有女子清亮的声音传来:“欢娘子可在?饭厅还有些饭菜,娘子随奴婢用过膳再安歇吧。” 玉奴领着乔欢出了芜居,穿游廊,过石门,走至树影憧憧处,便见有男子衣襕衫,静立在半墙蔷薇下,正微仰着头,不知是在赏花还是在望月。 纵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乔欢就已如同饮醉了美酒,熏熏然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觉两脚发飘,眼里除了这个清隽的身影,再看不清它物,下台阶时险些崴了脚,多亏玉奴留了个心眼,一把扶住了她,要不然,怕是要当着秦世卿的面摔个大跟头! “都怪奴婢忘了提灯,害得娘子险些摔了。”玉奴的声音温柔却有力量,听着很是舒心,“娘子累了一日,本该好生歇息。这个时候叨扰,很是不该。但家主想见娘子一面,芜居人多口杂,为了避嫌,只好出此下策,还望娘子多多担待。” 这般善解人意地化解了窘迫,乔欢很是感激地道了谢。 玉奴竟是秦世卿的婢女。 重逢的第一夜就迫不及待地让婢女引她出来相见,莫不是上次俪城一别,他亦对她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十有八九是这样。 原道是单相思,如今看来,极可能是两情相悦。 欢喜如同止不住的潮水漫入心底,整个人泡进蜜罐里,耳鼻眼口,哪哪儿都甜的发腻。 廊下的动静惊扰到花下人,秦世卿侧目看来,目光停留片刻,缓步朝这边走来。 由暗至明,月光寸寸照亮他的脸庞,如玉似幻。 草白色的襕衫镀着流光,衬得两点黑眸清若秋水,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莲,亦如落于孤山终年不化的雪。 这样一位冰清玉洁、天仙似的人物,大概只适合远远瞻望,香火供奉,靠近半分都是对他的亵渎。 可她来大老远从西迟追到宣州,就是为了“亵渎”这位谦谦君子。 想到这,乔欢突然有些心虚,连带着心跳加快,腔子里满是咚咚的若雷声响。 今夜见到秦世卿,完全是意料之外,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没有沐浴没有更衣,头发胡乱用红绳束在脑后,衣裳也满是尘土,乱糟糟灰扑扑,说不定身上还混着汗臭味,实在是邋遢狼狈。 让她用这副鬼模样见日思夜想的人,实在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不成不成,必须找个借口离开。 但是找什么借口好呢? 肚子疼?有急事?还是头晕不适? 就在乔欢准备脚底抹油开溜时,秦世卿已经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停步,不远不近,身后还跟着名贴身小厮,一举一动都把“克己复礼”四个字表现的明明白白。即便有人从旁路过,也绝不会把两人往“偷情”二字上想。 那张玉石般的面庞忽地生出缕清浅笑意,扫过心房,如清风拂过静水,生出潋滟温情。 一时间,什么邋遢不邋遢的,都被乔欢抛诸脑后,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叫做秦世卿的如玉男子。 柔风送来男子好听的嗓音:“欢娘子,果真是你。” 三个月前,上元佳节。秦世卿的结拜兄弟陆庸,时任俪城守将,邀他去俪城为元夕之夜布灯。 秦世卿与陆庸撑一叶扁舟,酌一壶美酒,沿河赏灯。 两岸灯笼形态各异,灯火熠熠,碎入河道,浮起粼粼波光,与天上星辰交相辉映,分不清是银河坠落,还是天地相接,满目都是绚丽璀璨。 不知过了多久,岸上如织的人群陡然躁动起来,不知谁撕心裂肺喊了一声:“抓贼啊!俺家娃娃被贼给抢了!” 俪城处在边地,拐卖之事时有发生。像这种热闹的灯会,对那些黑心肝的人贩来说,简直就是绝佳的时机。 听见呼喊,陆庸把酒壶随手一扔,当即跃身上岸,去逮那个穿梭在人群间、游鱼似的人贩。 岸上人虽多,管闲事的却少,反而形成天然的人墙,堵了陆庸的去路。 前方游人渐少,眼看着人贩要逃之夭夭,不知从哪儿射来一枚铁珠,啪得击倒一只高挑的鱼灯,速度不减,直冲酒肆前、高垒的酒坛而去。 酒坛破碎,酒水淅淅沥沥淌了满地,遇到倒地燃烧的鱼灯,立时有火苗张牙舞爪拦住人贩子的去路。 这时,有名男子从暗巷走出,浓眉大眼,身材健硕魁梧,瞧着不似中原人。二话不说,就卸了人贩的胳膊,隔着河道,冲着对岸点了点头。 秦世卿反应过来,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去,只见有女子红衣似火,与这满街的热闹融为一体。 他看得有些发怔,隔着些距离,并不能看清女子的容貌,却鬼使神差地思忖起来:那双眼睛,大概如同天上星,璀璨夺目。 愣神片刻,忽听陆庸忽然大喊:“三弟,回头!” 情急之下,人贩子竟把那一岁来大的小娃娃扔向了河道! 秦世卿还握着竹篙,迅速抵上河道石壁,用力一撑,小舟退后些许,他扔了竹篙伸出双臂,恰好接住那娃娃,两力相抵,脚步向后偏移寸许,小舟一个受力不均,忽地一晃。 他身形瞬间不稳,勉力将小娃娃留在舟上,自己实在稳不住身,踉跄一步,栽入水中。 人贩尚有同伙,陆庸见娃娃性命无虞,扭头便去追赶贼人,没瞧见落水的秦世卿。 冷到砭骨的河水没过发顶,毫不留情地灌入鼻腔,秦世卿慌作一团,想呼救,却张不开嘴、发不了声,两只手拍打个不停,两腿也乱蹬着起身,他费尽全身力气、全副心神,都没能让自己浮出水面分毫。 除了慌,便是惧。 遗言啊遗憾啊,他根本来不及想。 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句话:这条命,今晚怕是要交代了。 他渐渐挣扎不动了。 腔子里满是冰冷的河水,温热的气息一缕一缕从口鼻溜走。 巨大的窒息感裹挟着他,眼前模糊起来,意识也逐渐涣散。 突然,后背生出一股暖意,似乎有人从后抱住了他。 临死前的错觉,竟是这样温暖。 身子似乎往上浮了一些。 一缕甜蜜的香气钻入肺腑,压顶的窒息感顷刻间烟消云散,仿佛有云朵从身后包裹着他,轻柔绵软,就连声音亦如古刹的铜铃声般,悦耳动听。 身后的女子清亮:“牟迟,我拖不动了,你快来搭把手!” 墙头花影轻摇,浮香阵阵。 眼前女子衣鹅黄裙衫,仿若月色笼罩的旷野上,绽放的一朵小黄花,生机勃勃地汲取日月精华。 而那双黑瞳璨若星辰,好似囊括万千美景,俏皮而灵动,却不会令人觉得失礼莽撞,只会倍感亲切。 然,感觉是感觉,世间对女子尤其苛刻。小娘子看上去年龄尚小,他却年已及冠,可不能因为觉得亲切而失了礼数,平白传出些风言风语,损了小娘子清白的名声。 想到此节,秦世卿的眼中染上一抹忧色:“欢娘子前来秦家,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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