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有生之年能和宫里头的天使处在一个屋檐底下,哎呦喂,死也瞑目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光顾着说话,邓小姐陪家主接旨想必是累了,还不叫人家坐坐歇歇。” 听见“陪家主”三个字,邓洛书两颊又较先前红了些,半个字也没反驳,双睫轻颤着抬起,看向前排,却在下一瞬,目光陡然凝住。 前排最中间,那是她早就相中的位置。昨晚在芜居,明里暗里暗示过多次,可现在,坐的竟是住进清澜斋的那个女人。 没人敢不长眼地坐在那个位子上。 那个女人是故意的。 整个凝霜堂,只有末排还有个空座,可她堂堂主簿之女,却要屈居末排,这不是……侮辱她么? “邓小姐,这里给你留了位子。”坐在阿绵右侧的女子突然起身,朝着邓洛书福了福身子,朝后排走去。 乔欢的目光从邓洛书的身上移开,追随女子而去。 白衣打底,外罩深蓝长裙。簇新的衣裳,这是秦家学徒的统一服饰。 穿在乔欢身上,有种灵动的美丽,却给走向末排的女子,平添几分不合群的清冷,还有几分……世俗的精明。 阿福轻哼一声,“马屁精,又在装好人。” 乔欢努力回忆一番,昨晚替邓洛书守着美人榻的也是似乎这人。 邓洛书朝女子遥遥一拜,“阿真姐姐,多谢。” 几个年轻些的小娘子簇拥着邓洛书落座,七嘴八舌开问:“邓小姐,宫里来了天使,是不是咱们家主要当大官儿啦?” “不是。”邓洛书抿唇一笑,“再过几月是宫中阮贵妃的寿辰,官家下旨命表哥制灯,要为娘娘庆生呢!” “哎呦,给宫里头的娘娘制灯,这可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邓洛书道,“贵妃娘娘宠冠六宫,能为娘娘制灯庆生,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荣耀。若此次能得官家与娘娘的青眼,表哥来日必然会大有所为。” “这么厉害!”阿福拍手叫道,“官家这样宠爱阮贵妃,难不成要立贵妃娘娘为后?” 皇后与太子薨世已三载有余,如今宫中就属阮贵妃位分最高,膝下还育有二皇子,圣眷正浓,怎么看都是继后的不二人选。 邓洛书却摇摇头,“听阿爷说,朝中传有风声,官家欲娶西迟的公主殿下为继后。” 此话落入乔欢耳中,旋转于两指间的笔,啪嗒掉在桌上。 “西迟公主?”脑袋里头白茫茫一片,乔欢看着邓洛书,呆道,“哪个西迟公主?” 邓洛书扫了乔欢一眼,嫌她无礼,精心描画的柳眉微微内折,“西迟国主就那么一个宝贝公主,还能是哪个?” 有人讥笑道:“欢娘子,瞧你一脸担心样。人家公主金尊玉贵,你在这儿担心什么?” 乔欢默默转过头去,没接话。 大魏官家外强中干,西迟国力日渐繁盛,这两年,早有传闻,说她的父王欲挥兵东进,剑指大魏。 难道大魏官家听信了传闻,无奈之下想通过联姻以结秦晋之好,来让两国维持表面的和气吗? 她今年十六,大魏官家已近不惑,孩子生了一大堆,二皇子也只比她小了三岁而已。 让她夜夜跟一个能做自己父王的老头子睡觉,恕她还没那个本事。 “家主来了!”有人惊呼。 侧目看去,秦世卿穿着一身石青襕袍,团花暗纹中藏着金线,比昨夜的衣衫更要华美精致,衬得他愈发像块精雕细琢的美玉。 暖阳落在他的身上,如日照幽林,自有一派清宁雅意。 乔欢心道,这样年华正好的男儿才是她想嫁的人,那大魏官家又算什么? 联姻一事尚*不知真假,即便为真,秦世卿这般好的男儿父王尚且看不上,又怎会让一个老头儿给她做夫婿? 别说是个大魏官家,就是天上玉帝也不行! 抽空得写封信问问王兄才是。 乔欢一整个魂飞天外,眼神却始终黏在秦世卿身上。 秦世卿自然注意到了灼热的目光,不禁想起昨夜的绮梦,身上一热,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总算把乔欢的游魂拉了回来。 “让各位久等,是秦某失礼,在此给诸位赔罪。”秦世卿拱手致歉。 众人忙道“不敢”。 邓洛书柔柔一笑,“诸位姐姐妹妹不知道,表哥从小到大最是知礼。你们瞧,他急的,连额上沾了灰都没来得及擦呢!” 秦世卿额前果然沾了小块灰土,想来是领旨叩首时不小心蹭上的。 乔欢还没想到递帕子这层,那厢邓洛书已移步上前,捏了帕子,看着像是要亲自给秦世卿擦拭。 在邓洛书动作之前,秦世卿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从袖中取了块暗蓝布帕,递给随侍的小厮靳忠。 靳忠上前帮主子拂去额前的尘灰。 帕子抖开时,乔欢无意扫了一眼,一只振翅白鹤跃然眼前,绣工极好,仿佛下一刻便要飞上云霄。 “多谢邓娘子提醒。” 秦世卿礼数周全地道了谢。 邓洛书不失礼貌地回之一笑,神情自然,没有浮现众人预料中的尴尬。 开课第一日,秦世卿与众位学徒打了个照面,略讲了些灯盏的发展历史,听得乔欢两眼犯困,秦世卿那张脸也唤醒不了她半点精神,差点一头磕到桌子上。 好在,讲了没多久,秦世卿就被老太爷叫去萱宁堂问话了。 接替秦世卿的是位女夫子,姓周,是秦世卿的太公在世时选拔出的女徒,秦家制灯师中的老人,鬓发业已花白,双目却还清亮睿智,不见半点昏黄。 “各位娘子,既然来了这凝霜堂,便是打定主意,来学真本事的。老身对诸位,必定倾囊相授。” “但有一点,老身需得提前与诸位讲明白喽。老身对诸位一视同仁,学多学少,全在个人悟性与付出,最后通不通的过考核,留不留的下,全凭个人本事,还请诸位娘子莫要耍那些小聪明。老身活到这把年纪,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但诸位娘子尚且年轻,因此伤了体面,这事可就大了!” 周氏虽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算和善。 邓洛书朝着周氏屈膝行礼,“都说严师出高徒,我等跟着周先生学艺,必能学有所得。” “邓娘子不必把老身说得这样好。”周氏语气严肃依旧,“老身说了,学多学少,全凭各位的悟性与付出。悟性高的,稍加点拨便能进步飞速,此乃娘子天赋所致,老身不敢居功自傲。悟性差的,勤学苦练亦可弥补天性不足,此乃用功所致,老身也不敢居功自傲。老身只管讲授,之后如何,全在个人,高徒之所以为高徒,功劳也不全在师傅。” 邓洛书没想到周氏会当众驳她的话,面色不禁讪讪,坐回原处不吱声了。 课业总共分为三节:制骨架、安灯布、做彩饰。最后上交一盏灯笼供考核所用,前十可留用秦家聘为制灯师。 周氏介绍完这些便到了用膳的点。 午膳就布在凝霜堂后院,过一道小门便是,近的很。 阿福早就饿得眼冒金星,周氏一说散学,拽了阿绵与乔欢就往后院冲,出门便听有人谈论:“你们瞧见家主那块手帕了不?” “挺好看的,咋啦?” “能不好看?那可是邓小姐亲自绣的帕子!我昨儿白日里亲眼瞧见邓小姐拿在手里头的,当时觉得好看就多问了一嘴,和家主手里那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阮贵妃,即《醉千灯》一文中男主的亲妈。 端午安康! 第7章 花影憧(二) “负责到底”。 不消半日,邓洛书亲绣手帕赠予秦世卿的消息就在一众女徒中不胫而走,而且越传越离谱,有几人甚至张口闭口喊起了“秦夫人”。 散学后,邓洛书瞬间被人包围,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言相问,她一概回以羞涩一笑,嗔道:“没有的事,大家可千万别再打趣我了,叫表哥听见,是要恼的。” 乔欢对这种风言风语没兴趣,可阿绵不一样,这种热闹,她不仅自己要凑,还硬要拉上乔欢。 她抱着乔欢的胳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是挤进人群,两眼看向邓洛书,笑嘻嘻道:“邓姐姐就别害羞啦!冯妈妈都说,姐姐与家主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除了你,天底下谁还配得上咱们家主?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那个福气,能吃一顿喜酒。” 乔欢瞧了眼邓洛书的扭捏,先前还只是怀疑,可现在,她确定以及肯定,邓洛书对秦世卿确有男女之情,而非仅仅是因为长辈的“撮合”才亲近秦世卿。 皎皎君子,既然她喜欢,必然也有旁人喜欢,这无可厚非。但若这般不爱惜自己与心上人的名节,通过造谣使别人误会些什么,她就十分看不上了。 但也不一定是造谣。 这得看秦世卿知不知道这帕子出自何人之手。 得空得去问问他。 乔欢抽了胳膊往外走,阿绵匆匆拉住她:“咦,欢姐姐,你是不舒服吗?脸色怎这般难看?” 听到这句话,邓洛书掀起眼皮,朝乔欢斜睨过来。 “没有,”乔欢拍拍阿绵拉着她胳膊的手,“我还有些事,先走。” 夜幕四合,清澜斋的书房里,秦世卿立在案边,绾袖提笔,垂目看着白宣,迟迟不曾落笔。 阮贵妃表面瞧着圣眷正浓,可官家却迟迟未立继后,更别提年前还曾幽禁阮贵妃于披香殿。据说,二皇子在雨中哭诉数日都没换回官家的半分心软。 官家对阮贵妃的态度,实在难以琢磨。 这贺寿的灯盏该以何种花纹装饰才能衬得起阮贵妃的身份,既不僭越,也不贬低,还能让官家娘娘满意,个中讲究,已令他苦恼数日。 福祸相依。看似是满门荣耀,一个弄不好,只怕会给秦家引来杀身之祸。 门外传来响动。 “家主,我是乔欢,方便进去吗?” 秦世卿搁笔,“方便,进来吧。” 乔欢将赤豆糕放在桌上,“这是玉姐姐托我捎过来的。” 秦世卿疑惑道:“玉奴呢?” “好像是有事。”乔欢仔细回想了一下在清澜斋碰见玉奴的情形,“挺急的,玉姐姐好像是往门房那边去了。” “门房?”秦世卿有些意外,叫了靳忠进来,“你去门房看看,究竟出了何事。” 靳忠领命而去。 乔欢站着不动,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秦世卿温声道:“欢娘子还有事?” 难得来一次,肯定不能就这么走了。乔欢道:“有!” 她搜肠刮肚想出来个问题,“后日进山识竹,可我还是不怎么会判断竹龄,家主能再教教我吗?” 后日进山不仅要识竹,还要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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