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旋正中咕噜噜转着三颗脑袋,其中两位头发用布条子系在颅顶,另一位披头散发连着半截纤细的颈,瞧着像个女子。 “啊啊啊——”董明忽地大叫起来,“这这这,这不是村南的陈四和他儿子吗?”他又勾着脖子去瞧那颗女头,奈何头发挡着,并不能辨认。 “难道是他媳妇?”牟迟问。 董明立刻否认,“不可能!你没看那颈上有尸斑?估计死了有一阵子了。可昨儿个晚上俺还见陈四他婆娘和其他婆娘在村头纳凉来着。” 牟迟不信,“死了儿子丈夫还有心情纳凉?” 董明一言难尽,“嗨呀,俺们村儿的男儿,多半在码头做工,十天半个月不带回家。说句实话,真真是死在外头都没人知道。” 这就难怪死了这么些人,官府却还没收着信。合着死者的家眷还都以为他们在外打工呢!零星觉察不对的几位也只是以失踪之名报官,但由于人数太少,官吏并不上心,种种因素的交合,为这场凶杀案做了最好的遮掩。 说话的功夫,又有断臂残肢源源不断汇入。亲眼所见才知事态严重,要是这些尸块都是董家村人……董明不敢再想下去,立刻一改先前无所谓的态度,严肃道:“快,咱们快些走!” 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仍没有什么发现。再往前走,就要深入山林,那里有河流的源头,“林子里野兽多,咱们平时也去不到那儿。”想到有丧命的可能,董明两股战战,打了退堂鼓。 “正因为去不到,才是杀人灭口的最佳地点。”牟迟道,乔欢朝他微一颔首,忽觉手中背带一坠,郑希的声音同时传来:“欢娘子,你看,那儿是不是躺着人?” 那里是片灌木丛,凑近拨开枝叶一瞧,果真是交叠躺着两人,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男子压在女子身上,两人都是血淋淋的,郑希“欸”了一声,“这人……欢娘子,你瞧着眼不眼熟?” 定睛一看,还真有些眼熟。 “是董大的夫人?” “小娘子认得?”董明问。有他这句话,郑希和乔欢都确定了女子的身份,就是之前受了妙手仙人的教唆,服用避子药以致下。体出血,去问心医馆闹事那位。 然而,男子却非董大。 牟迟将两具尸体平放好,仔细查看后发现,两人的身上都有深深的血痕,分布在前胸后背。 “像是刀砍的。”牟迟本身是武将,熟悉各种兵器,乔欢对他的判断毫不怀疑。 不过,凶手砍人的手法十分烂,不中要害,五六刀才能毙命,换做牟迟,怕是一刀就能了结了对方,可见凶手不是杀人的惯犯。 再往上游走,河面逐渐变窄,而后开始分岔,连接大大小小的湖泊。越靠近深山,空气都变得湿冷起来,颇有种行走于幽冥道的感觉。 纵使死人堆里厮杀过的牟迟,也被山中的阴寒之气激得毛骨悚然。 “你们看!”董明突然大叫,苍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 一块不算很大的湖泊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座山丘,有天光自林叶间漏下,照亮了山体的组成 ——是堆叠的尸体。 那是一座尸山。 而乔欢最先看到的,是掉落在一旁的一具尸体,倒不是他有多么独特,而是因为,那张脸,她认得。 董大。 那是董大的尸体。 而他的颈上横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尸体未僵,应是刚死不久。 “一刀毙命。”牟迟道。董大手里还握着一把菜刀,握的极紧,牟迟用力都没能抽动。 看着那把菜刀,乔欢忽然想到那日陆庸说的话:我瞧着啊,那妇人未必无辜,齐壶说的话,也未必是假。 齐壶说了什么? “……趁她男人不在,就和其他男人好上了,又怕闹出孩子,这才问老夫求了避子药……” 怕是妇人与人偷情,被董大撞上,董大气急之下用一把菜刀杀了二人,又怕官府追究,遂把尸体拖到人迹罕至的山中丢弃。 谁知后来遇上了另一伙歹人…… 可那伙歹人是谁?又为何要滥杀无辜村民? 董明的一句话打断了乔欢的思绪。 “你们说,会不会是西迟人混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争取下一章让男女主见上面! 第47章 鲛绡透(二) 阶下之囚,又岂配为秦家妇!? “村长何出此言?”乔欢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董明如何把尸山与西迟扯上关系。 董明睨她一眼,眼神写满了“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 想了想,他道:“小娘子身在闺中,不知道也正常。前些日子肃州城外出了事,一夜之间,一伙儿不知名的人接连屠了好几个村子。肃州以西就是西迟,到底是谁干的,这不明摆着呢?连驻守俪城的陆大将军都惊动了。” 俪肃二地相邻,皆是大魏边关要塞。一城沦陷,另一城亦岌岌可危。待到宣州城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京都。 肃州出事,三城守将不可能不惊动。 但要说是西迟屠村……乔欢惊讶地看向牟迟,目光探寻着求个答案。而后者几次三番张了张口,终还是垂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尸山不止一座。再往里走,几乎每处湖泊之上都有一座或高或矮的尸山。且越靠近源头,尸体的腐烂程度越高。看来凶手也怕被人太快发现,所以从最源头处开始堆积尸体,逐渐向下游移动。待到有人发现时,村民饮用尸水已久,郑希所猜想的“瘟疫”,恐怕就是真凶的目的。 董明走在前,老泪纵横。许多未腐烂的尸体面容清晰,全是董家村在外务工的男儿,有老有少,全家一个没跑。郑希也一阵难言,内疚为何不早些发现不妥前来查探。乔欢则故意与他们拉开了些距离,问牟迟道:“肃州,是怎么回事?” 牟迟叹了口气,“南邪所为,嫁祸西迟。” 果然如此。林间阴翳落入乔欢眼中,邺十二当日所说的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如今算是有了答案。 “公主殿下若是看到我那些个兄长的手段,就会明白,我有多么仁慈了。” 不论是肃州还是董家村,南邪的目的,恐怕就是挑起西迟与大魏的纷争,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邺十二身为最不得宠的王子,手无兵权。若她没猜错,杀人放火这种事,极有可能是南邪诸王中,两任王后所出的二王、五王所为。 无他,除却只听命于老国主的禁军外,其他兵权皆在这俩人手里而已。 南邪国主近日起了立储的心思,南邪和西迟选拔继承人,从不像魏人一样讲什么立嫡立贤。谁有本事扩大领土,谁能服众,谁就是未来的国主。当年父王身为庶子,就是因为吞并十数小国,才越过嫡子得了王位。 邺十二苦于手无兵权,只能另辟蹊径,想要通过联姻为自己增添筹码。毕竟三国之中,西迟国力最盛,拿下西迟,何愁未来攻不下大魏。 而二王五王,大抵是想让大魏西迟两败俱伤,他们隔岸观火,以此向南邪老国主邀功。 牟迟深锁眉头:“公主,如今局势不明,公主还是尽快返回西迟要紧。” 乔欢却一反常态道:“不急。”她若有所思,视线穿过层林窥见一点微薄的天光,不知何时雨势渐小,雨珠抽成细线,漫漫洒落,舒缓而绵长。“我们暂缓返回西迟。” 关心则乱,先前被邺十二一通惊吓,以至于忘记坐下来好生梳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时不慎,竟被他牵着鼻子走!有求于人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受邺十二威胁火急火燎赶回西迟? “该着急的不应该是我们。”乔欢握了握拳,“而应该是他邺十二。” 郑希在前方朝他们呐喊挥臂:“欢娘子,趁着雨小,咱们再去尹家村探一探!” 醪花厅。 烛影摇动。榴花缠枝屏风后,秦远道与夫人分坐两侧,邓洛书穿着一身湖清色的纱裙依偎在秦老夫人身边,长睫低垂,泪珠晶莹将坠不坠,端的是我见犹怜。 秦世卿分出一线目光扫向邓洛书,而后拱手朝着秦远道虚虚行了一礼,明知故问道:“不知阿爷唤儿子来有何要事?” 秦远道避开他的目光,嗫嚅道:“卿儿啊,你身为家主,身担承嗣之责,婚事,也是时候该考虑了。” 说罢,眼角风飞速在秦老夫人身上掠过,脸色活似生吞了死苍蝇,铁青铁青,瞧着就是有怒不敢言。 他的心里确实不痛快。 昨儿个夜里,自湖边回房后,邓洛书悬了一次没成功的梁。秦老夫人心疼侄女,在他耳畔哭诉整宿,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哪儿能眼睁睁看着好端端一个孩子去寻死?” 此事要解决还不容易?要秦远道说,谁惹出来的归谁管。秦世琛能娶邓洛书,也算是秦家有福。 如意算盘打得好,奈何有人唱反调,秦世琛一句“不干”就叫秦远道闷了气。秦远道时常恍惚,和秦世琛在一处,仿佛秦世琛才是老子。 秦老夫人又岂能就此罢休?她和她那宝贝侄女抱一处,一哭二闹三上吊,为了耳朵根子的清静,秦远道很不情愿地应了她们的要求——弟之过,兄来偿。 刚刚应下,秦远道就犯了难。比起秦世琛的蛮横无理,秦世卿的闷头不语更让他头疼。谁让老家主越过亲儿直接传位给了孙子?他这个连家主之位都没摸到过一时片刻的人,在秦世卿面前,即便身为长辈,也总觉矮上一头。 更不用说,自从这孩子的阿娘去后,多少年,秦世卿都没乖乖地听过他的话了。 成亲这事,秦远道冷哼一声,他看悬!不过无所谓,能做的他都做了,秦世卿不答应,他也没办法。哪怕母子斗法捅破天,那也与他无关了。 谁知,秦世卿给他来了句:“阿爷说的极是,儿子近来,确有成亲的打算。” 秦远道的双眼顿时瞪大如铜铃,邓洛书也忘记了哭泣,呆呆地看着秦世卿,不敢相信一切竟然是如此的顺利。 秦老夫人忽而开怀大笑道:“好啊好啊,卿儿与你阿爷恰恰想到一处去了。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阿爷已为你物色好了女子,待合过八字过了官府,明儿开春的时候,新妇就能进门了!”她一脸欣慰地握住邓洛书的手,“好洛书,日后咱真就成了一家人,你也该改口喊一声‘阿娘’了。” 邓洛书心下仍是不信,偷偷瞥了眼秦世卿,却出乎意料地见对方神色淡淡,仿佛娶谁都无所谓,不像是会拒绝的模样。莫不是先前想岔了,秦世卿与乔欢之间根本就是清清白白?想想也是,她这位表哥,从来都是以大局为重。又岂会娶个小商贾的女儿为妻? 样貌、家世、对秦家的助益,乔欢样样比不上她。能取个官家小姐为妻,秦世卿自当感恩戴德才是,又岂能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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