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后院, 苏检道:“此后,长公主便有了临朝称制之权, 事情就难办了。” 李风华也叹息:“我等之前皆忽略了一件事,便是长公主的威信, 她刺杀太尉,又与太尉一同杀回京城,联络严淮、游说薛迈, 以及亲自带兵去救驾……加上她的长公主身份,这一切都让她收服了人心, 有了皇室的威信, 或许她要冒险随大军攻城, 便为的今日。” 的确如此,连西凉军都开始认长公主为君主, 这是危险的信号,因为比起其他人,司妤有天然的优势,她是司姓皇室。 此时苏检道:“太尉与军师倒也不用过于忧虑,可别忘了,长公主始终是女人。既是女人,便永远也难登大雅之堂,她再如何,也只能辅政,却不可能真正坐上龙椅。反观当今天子,大致能断定,是个资质平庸之辈,只要天子扶不起,太尉便大有可为。” 李风华捋了捋胡须,点头认可:“正是如此,长公主是女人,算得上不幸中之万幸。” 他们说得在理,高盛也认同,但不知为何,他却并没有觉得宽慰、认为司妤不足为虑。 难登大雅之堂这几个字他听过,很多次,说的是他,因为他祖父是杀猪的,父亲也是杀猪的,高家是屠户出身。 他想起曾经,自己十四岁就从军,于凉州与羌人征战多年,虽然威名远播,却始终只是个小小校尉,若有苦仗恶仗,便由他去,因为只有他能拿下;若有去了就能捞军功的好差使,便又成了那些名门之后的囊中物,诸如安朝烈之流。 但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谁叫他是寒门? 三公九卿的子孙仍是三公九卿,寒门子弟九死一生归来,却永远只能做寒门,当他一腔热血,自以为能凭战功封狼居胥时,别人早已拟好了封赏名单;当她熬了两三个夜,以柔弱之躯拿下临朝听政的权力时,一群男人在说,她终究是个女人,难登大雅之堂。 从出生那刻时,他们便已注定了失败。 李风华见他迟迟没说话,问:“太尉可是有什么顾虑?” 高盛摇头:“没有,你们都尽早回去休息吧。” “是。” 两人才欲退下,高盛突然道:“皇宫的火灭了没?” 李风华回答:“今日下午灭了,但没能救回多少,该烧的都烧了。” “既如此,是不是该迁都了?”高盛问。 李风华与苏检对视一眼,又沉吟片刻,李风华道:“属下觉得可行。” “那你们就回去各自想想这事,确定了,就在朝会时提出。”高盛说着进了房间。 连续两天不睡,司妤几乎就要熬不住了,一回房就睡死在了床上。 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醒来,李嬷嬷告诉她,外面有宫中逃出的宫女和太监找,她马上召见,这才见到如缨如绵两人,还有赵良。 如绵是与她一起行刺高盛的,后来她被卢慈带走,便再也不知她的消息,没想到她还活着。 如绵告诉她,当日行刺的五人里,有两人被水冲走找不到了,还有包括她在的三人则活了下来,成功回了宫中,但包括漪兰殿的许多人都在皇宫起火那一晚失散了,也许是被黄承训的人杀了,也许是拿着财物逃了,最后能找过来的只有他们三人。 司妤既欣喜又哀痛,让他们留下好好休息。 她梳洗好,用过饭,高盛便来了。 一听说他来,她就打起精神去了明间,召他来见。 高盛一副悠闲模样,并不像是来吵架的,司妤心中觉得奇怪,却也暗自警惕。 她端正坐着,问:“不知太尉到此有何事?” 高盛回答:“臣回去再三考虑,觉得封欧阳策等人为亭侯虽有些荒谬,但毕竟是皇上允诺,确实也不好失信,公主意欲封赏也在理。臣今日也去见了皇上,见皇上屈居于那小小一间卧室中,身边侍候不过三四人,实在凄苦。 “可宫室已被烧毁,京中钱粮财宝也都被黄承训等人搜刮干净,一同带走了,臣想,是不是迁都去西昌呢,那里本就有旧时行宫,修葺一番,总比在这儿好。” 司妤听明白了,他是要作交易。 用薛迈等人的封赏,来换迁都去西昌,如果她不同意迁都,他也不会同意封赏。 他可真是会打算盘! 迁都去西昌无疑就是去了高盛的老家,这对皇室是大大的威胁,也许将来再也除不掉高盛便是这步棋错。 但迁都也有好处,宫室烧毁了是一样,二是西昌处于北方要塞,易守难攻,若在乱世,在西昌建都是最好的。 “就算迁都,也未必要迁去西昌,我看通州也不错,且那里土地肥沃,粮食富足,去了通州,便再不愁粮食。”司妤说。 高盛反对:“公主去读几本兵书便知道通州有多难守,南方的余遂等人只要拿下了夔州,便能势如破竹,一路攻来通州,到时候有多少粮食都成了别人的米仓。” “西昌确实能守南边的敌军,若是有北方的突厥人呢?”司妤反问,随后道:“兵书我读过,怕是还比太尉读得多呢。” 高盛听出来她在讽刺他读书少,一时心中郁闷,看见面前摆着的茶盏,开口道:“大热的天,谁喝得进茶?你们——” 他看向外面侍候的人:“还不快去给公主端盘瓜果来,公主最爱葡萄。”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一条腿放到了椅子上,目光挑衅看着她,非常没有坐相,也非常无礼。 司妤知道他在故意侮辱自己,也在气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上当,却还是气得红了脸,连连深吸气。 下面人不知情,连忙去端来两盘紫葡萄,一盘放在司妤面前,一盘放在高盛面前。 高盛放了一颗在嘴里,和她道:“公主不尝尝?比上次的甜,但少了几分特殊的味道。” 司妤气极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起身:“太尉这么喜欢吃就带回去吃吧,我累了,你且退下。” 高盛一边将腿放下,一边端起了葡萄,和她道:“行,那迁都之事,公主再好好想想。”说着得意洋洋退下。 司妤看着面前的葡萄,第一次控制不住怒火,将盘子掀在了地上。 此后,两人再未见面。 第二日的朝会如期开始,高盛提出迁都西昌,司妤要从长计议;司妤要封赏薛迈等十多人,高盛则一一反对,认为他们只能算功过相抵,不处置已是天恩浩荡,再谈封赏,则是寒了无数忠贞将士的心。 两人如此意见不和,朝会到最终也没有结果,只能容后再议。 这日朝会结束,司妤与高盛都是黑着脸离开,似乎连表面和气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从议事厅去往后院,司妤在前面走,陈滔从后边过来,与高盛道:“太尉,有一事容禀。” “说。”高盛一边回着一边往前走,语气不太好。 陈滔道:“安朝烈宅子被查抄了,里面余众都细细查问,有一名女子,是安朝烈从江浙寻来的美人,不愿离去。” “不愿离去你们收了不就行了?”高盛心烦道。 陈滔马上回答:“但她和属下说一心仰慕太尉,只想服侍太尉,求太尉见她一面。” 高盛先往前走了两人步,随即想起什么来,停下了,看看走在前面的司妤,又看看陈滔,有意问:“是吗?此女长得如何?” “极美。”陈滔回答。 高盛笑了笑,似乎心情大好:“你早说,那你去接她过来,送我房里去。” “是。”陈滔很快回。 司妤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往前走,回了房中。 其实朝议之后,她已看出趋势,最终一定会迁都西昌,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高盛是坚定不移地要迁都,她是负隅顽抗地反对,而她也知道迁都对当下有好处,但暂时的好处,却会换来将来的恶果。 待高盛势强,一切就会回到她刺杀高盛之前。 为此心烦意乱,到下午夕阳西下,正午的暑热都退了,司妤便到花园里走走,恰好看到了王小桃。 王小桃自外面进来,穿得很素,手上提着个篮子,脚上带了泥,裙摆上也都是草屑。 见了她,王小桃连忙行礼。 司妤问她:“县君今日出门去了?” 王小桃回答:“是,去拜祭了宋夫人。” 司妤想起来,王小桃与宋之洵拜了堂,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两人有着堂堂正正的夫妻名分,宋夫人就是她婆婆。 对于宋之洵,司妤自己心中也有愧疚,但她要记挂的事太多,没有精力去管这点愧疚。 她问王小桃:“宋夫人葬在何处?” “宋夫人被害后是宋家门生偷偷将她葬在了城西的树林中,我给她立了座碑,若宋家后面要迁坟,能也找到地方。” 司妤道:“宋之洵不知在何处,若他有知,也会感激你。” 王小桃知道宋之洵看不上她,什么也没说。 这时陈滔带着一人往这边过来,是个年轻女子,穿一身轻纱般的粉衣,盘着发,但还有意留了一缕头发下来垂在脸侧,显露出几许风情,似乎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但容貌是真好看。 王小桃忍不住将这女人打量了一番,问陈滔:“陈将军,你这是……” 陈滔过来,朝两人行礼道:“见过长公主,见过县君。”随后回答:“禀县君,这是安朝烈府上宠姬,因其仰慕太尉,自愿入府服侍,我便将她送过来。” 王小桃听了这话,顿时愣了,不知怎么接,一会儿看看那粉衣女子,一会又悄悄瞥一眼旁边的长公主。 虽然她知道表叔和长公主不是什么男欢女爱的关系,也知道他们因合作而攻京城,又因各自利益争执了这么几日,但当初长公主进表叔卧房那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无法抹去。加之表叔未娶妻,公主未招驸马,她总会无意识将他们想成那种关系,可此时,陈滔却带了这么一个女人过来。 对王小桃来说,就好像陈滔当着她表婶的面,要送女人去表叔房中,让她这个做侄女都跟着尴尬。 好半天她才道:“你同表叔说过了?” 陈滔道:“自然请示过,此番是遵太尉之意送过来。” 王小桃越发不知道说什么了,沉默老半天,“哦”了一声。” 司妤也没有说什么,好像与自己无关。 陈滔便带着那女人去往高盛寝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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