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王低下头去,司妤道:“京城暂时能安稳,全因一致对外,若我与太尉再内斗,谁是鹬谁是蚌?谁又是渔翁?” 临汾王跪下道:“公主说的是,是臣短视狭隘,臣只是觉得……突厥是强敌,太尉也……不得不防。公主想必也不曾忘记太尉曾经昭然若揭的野心,他能暂时收敛,但野心却不会消失,若不尽早防备,就怕反受其害。” 司妤点头:“皇叔说的我明白,太尉之计,先平定北方,我也想一切等平定北方再说,在此之前我不愿做那个先撕毁盟约的人。” 临汾王沉声道:“公主说的是。” 看着似乎被说服了,但下意识就将目光看向她小腹,只是她在桌案后,小腹也被桌案挡了看不见。 司妤知道他在担心自己,怕她与高盛有了孩子就麻痹大意,怕她过于信任高盛,最后丢了江山。 而她呢?其实,她也在茫然中。
第57章 小桃被劫的案件查清, 涉案之人都判处死罪,且是即刻问斩,包括严夫人。 如严夫人这般身份, 处死的文书要廷尉府盖章, 也要呈到司妤手中,由司妤批准。 司妤执了朱笔, 在张氏名字上划了圈。原因是小桃虽无恙,但严夫人之心格外歹毒,手段极其卑劣,所以严惩。 严淮对此一句话也没有, 不知他是认同,还是暗暗怀恨在心。 反倒是朝廷上其他大臣暗暗咋舌。 因为此案其实有商榷余地, 毕竟王小桃没事, 他们都没想到公主会重判此案。 小桃遇险一事司妤没特地告诉高盛, 但自有人将京中消息事无巨细报于高盛手中。 严夫人被斩半个月后,高盛收到京中来的消息。 见到来信, 高盛先是心惊气愤,没想到他不在京城, 小桃竟险些因他被害,恨不能亲手手刃那几人;随即又是欣喜,司妤竟处死了严夫人。 她怎么会下令处死呢?其实她是可以放过的, 以小桃无碍为由,这样他没话说, 只能回到京城后自己亲自动手。 她竟然处死了。 是为小桃出气, 还是因为他? 而她竟然什么也没说。 他觉得她似乎有点面冷心热, 口是心非那意思。 他将那信上的文字看了很久,回味了很久, 一高兴,走出营帐骑上马,到周围草地上绕了好几圈。 待马停下,他看着茫茫的原野和湛蓝的天空,一时间对她的思念汹涌澎湃,累积到了顶点。 于是策马回营,他去找苏检,找他要点诗辞歌赋的书。 在苏检那里翻了半天,翻到本《诗经》,这《诗经》他也有点印象,之前读过一点点。 拿着《诗经》回去,他就开始在里面翻,最后总算翻到想要的。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他将这话一字一句抄在纸上,待抄一遍,自己也默会了。 想他默书从没这么快过。 这一刻他意识到这种看似无用的诗词的意义:它们竟能写出自己说不出的心情。 也恨自己怎么就没点文采,除了想她,便不知还能怎么说,其实岂只是想她,他比想她还想她。 …… 京城如今已经热了,不只皇宫搬迁,皇帝筹备大婚,公主府也在修整后花园。 司妤从宫中回来,要去后院寝房时,偶然在园中看见了马毅。 他与另两个人在合搬一棵不小的合欢树,要在园中种下。 司妤几乎没认出他来,在公主府两个月,他吃得饱了,一改以前的面黄饥瘦,竟十分精神,看着便是孔武有力的汉子。 司妤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他虽力气大,但做事细致而有条理,不像其他仆从。 其他人原本是懒懒散散的,见她的身影,就马上卖力起来,而他不是,他一开始就是认真在干活,待她来了,也是那样在干活,并没有刻意比之前利落。 而且那棵合欢树太大,周围也有别的浇水的、栽花的人,并不好施展开,所以几人需要配合好,他虽是新来的,却是下指示的那个人。 她看着他将那棵合欢树填好土,然后吩咐身边人道:“去将他叫过来。” 宫女去叫来马毅,马毅向她请安。 司妤看着他问:“这段时日还习惯吗?” “禀公主,习惯。”马毅回答。 司妤问:“你可愿调去做府上护卫?” 马毅一愣,随即道:“愿意!” “护卫的月例不一定比仆人高,且每日都要训练,并不轻松。”司妤道。 马毅回答:“是,小人愿意。” “为何?”司妤问。 马毅想了想:“小人觉得护卫……大概更出息一些。” 司妤笑了笑,“穷而不移志,从明日起,你在我身边做护卫吧。” 马毅立刻谢恩,这时有人来报,邓州有秘信来。 司妤知道这么久,凡军中之事高盛都是写的军报,而他送来的秘信全是些有的没的,并不要紧,但此时却忍不住着急,立刻就去寝房,命人将信呈上。 他不知怎么想的,竟抄了一首诗来。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 可真有意思,他知道这诗什么意思吗,就抄。 突然抄这么一首诗,莫名其妙。 一边这样想,一边却又忍不住笑,将那几个字看了又看。 别的不说,他的字却是越写越好了,莫非打仗之余,还在读书练字么?她可没想到他有这么好学。 提笔许久,她仍是不知道该回什么。 最后看向自己的肚子。 如今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如缨已经在为她安排稳婆和奶娘,准备过几日就让人入住府上,等着后面的分娩。 临产之日越来越近,不知从哪天起,她突然就开始忧心起来,怕自己撑不过那道坎,死在产床上。 这种忧心是无用的,因为除了安排好医士,找有经验的稳婆,毫无办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所以她也将这忧心藏在心里,谁也没有说。 这时她在信上写道:还有二月将临盆,若我身死而孩儿平安,望你善待。 看上去有些无情无义。 她写完就卷起来,放进了竹筒。 这的确是她脆弱的忧心之处,可这真的是她想说的吗?她亦有许多话,却不能说,不敢说。 军报上说,双方决战既将开始,她发现自己想得最多的,竟然是他一定要平安无虞。 这封信她没收到回音,因为送去时,前方正激战。 一个月后,皇帝大婚,立李琚之女为后。 再过一个多月,司妤临盆了,生产从半夜到第二天下午,不算轻松,但也不算坎坷,历经好几个时辰,终于成功将孩子生了下来。 稳婆在她耳边笑道:“恭喜公主,是个男孩。” 司妤当时想,还真被那人盼来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儿子。 她在床上看了一眼,小小的,皱皱的,满面通红,奇丑无比,看不出像谁。 直到几天后,孩子长开了一点,脸开始白净了,皮肤光滑了,浓眉大眼,看着像是他爹的模样,竟十分好看。 高盛走之前说要自己取名,她也懒得同他争,先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小嘉。 小嘉出生第三天,邓州传来捷报,西凉军大胜。 朝廷上下欢腾,如今定都西昌,政治清明,京都附近百姓安居乐业,薛迈成功平定潼关之乱,高盛又大败黄承训,一切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大兴也许还能兴复起来。 但就在这欢乐中,前线却传来大败的消息。 西凉军大胜后,黄承训躲入邓州城中闭城不出,僵持之下黄承训下属蒋先斩杀黄承训,将其人头献上,并投降求和,迎西凉军入城。 结果在大军入城后,这蒋先却又反悔了,率军反杀,高盛毫无准备,被烧了粮草,又损兵折将数万,自己也仓皇逃出,败得十分狼狈。 司妤还在月子中,看见战报,也不禁扼腕叹息。 高盛的错,错在大意,攻下黄承训对他来说太顺利了,而他向来狂妄,所以没将投降的蒋先放在心上,纳降竟没缴械,也疏忽大意,没有防备。 临汾王与李琚二人来见她,语中却并无哀叹,甚至有些欣喜。 一来,黄承训已死,剩下的蒋先其实不足虑;二来,高盛胜了,但无功而有过,甚至能趁此良机将他重罚,削职降权。 司妤隔帘躺在床上,和临汾王道:“皇叔说的是,只是可惜了那数万军士。” “好在是西凉军。”临汾王说。 司妤默然未回话。 临汾王随后道:“臣认为,可召回太尉,任命李将军为主将,前去剿灭蒋先。” 闻此言,司妤突然想到了当初的苍岩山之战,高盛领军血战三日挡住了突厥大军,最后得封赏的人却是安朝烈。 因为安朝烈率大军去收了尾,战绩便算在了他身上。 难道是朝廷不明白这样不公吗?当然不是,他们很明白,但他们就是不想高盛跻身将帅之列,就是要扶持安朝烈,因为安朝烈是士族。 数年后,为着不同的原因,朝廷又作出同样的决定,趁机将高盛以罪臣败将身份召回,再派李琚去立军功,蒋先的兵力与才能完全不是朝廷的对手,李琚此仗必胜。 到那时,这征黄承训、收复邓州之功就全计在了李琚身上,高盛呢,就是那个大意中计的败军之将。 司妤道:“那太尉若是拒不受命呢?” “那便是抗旨不遵,臣料想太尉也不会如此大逆不道。”临汾王说。 他用了“抗旨不遵”与“大逆不道”,这是两条重罪。意思便是如果高盛不听命,那就是这两条死罪。 而高盛怎会屈服?他会索性反了。 当然临汾王与李琚是不怕的,他们觉得如今高盛为败军,士气衰弱,以朝廷手上之兵力,完全能镇压。 可是,第一,她不信凭李琚能胜得过高盛;第二,就算最后李琚胜了,那李琚又怎会不是下一个安朝烈呢? 她凭什么信李琚而不信高盛? 她又凭什么,要在这时候对高盛落井下石? 她道:“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我已令严相再筹集粮草送往邓州,用不了多久,太尉便会得胜归朝,国丈固然忠心可靠,换下太尉却也舟车劳顿,易节外生枝。” 她如此说,临汾王只得听令,与李琚二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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