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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殿门再次合上，室内安静沉寂，炉内依旧燃着盛姝最喜欢的“幽篁”，薄烟缕缕，雾霭弥弥。 燕北骁用一方绢帛一遍遍轻轻擦拭着她的唇，眼眶逐渐湿润模糊起来，仿佛一个即将失去光明的老者，绝望而孤寂。 他不时抬眸看向顶上悬挂的玉晶珠帘，敛着眼底即将泛滥的水色。 秋风起，带着丝寒意和几分强势的萧瑟，将珠帘吹动得叮玲作响。 “姝姝，女子多寒症，天凉了，你须得多穿点衣服，手竟这般冰凉。” 燕北骁说着便握住她的手，低头轻轻呵了口气，反复搓动着。 “昨夜可是累着了？今日竟这般慵懒贪睡，思慕惦念多年，一朝得偿所愿，初次难免有些情难自抑，倒是为夫的不对了，日后必定收敛一些，可好？” 燕北骁唇角微扬，语气软了下来，目光宠溺柔和，带着丝讨好意味，将身子压下，侧耳到她唇边，似是在听着她的回答。 等待而来的，除了死一般的沉寂，再无其他。 燕北骁用食指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我的姝姝还真是长大了，倒是越发的羞涩了，还不肯开口吗？” “姝姝，为夫知你最喜洁净，这衣裙脏了须得尽快换下来才是，你若实在困倦就再睡会，这样的小事就让为夫代劳也无妨。” 燕北骁轻褪下她胸口沾染了丝缕血迹的红衣，只剩下一身单薄里衣。 昨夜侍寝时，她便就是这样盈盈来到他身旁的，燕北骁不觉有些恍惚。 定了定神，随手拉过绣着龙凤呈祥的喜庆大红锦被盖在她身上。 “姝姝，为夫清晨要上早朝，想来应是起得有些早了，这会竟是生出了些许困倦来，不若为夫也陪你一起再睡会可好？” “你不出声，那为夫就当你默认了。” 燕北骁一脸得逞的笑意，幽深的瞳却变得有些空洞无边。 他很是利落的就脱掉了朝服，同样一身里衣上了榻，安然地躺在盛姝身旁。 “姝姝，为夫想再抱抱你。” 燕北骁轻轻扶着她的头靠在自己手臂，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一脸幸福满足，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似是哄睡状。 “为夫还记得，那年后宫众人去梵音寺上香，你午后偷偷跑去求菩萨，说要保佑你婚事顺遂，必得找一个容貌俊美，还真心对你的郎君，否则宁愿死也不要嫁，为夫在殿外可都听到了，恨不得当时就拉着你自荐一番才好……” 燕北骁轻贴上她的额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却并未感受到她起伏的气息，身子有一瞬的僵顿。 抬头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收起唇角的笑意，面上有些不悦，置气般的开口。 “小坏蛋，天下再难找像你这般狠心的妻子了，我们才刚成婚，你就要撇下为夫出远门了，你我夫妻二人还须得隔一段时日才能相见，为夫怕是要相思成疾了！可如何是好？” 片刻的停顿，燕北骁无奈的笑笑，再次开了口。 “若是你嫌为夫唠叨，便像昨晚那般捂住为夫的口，再唤我一声阿骁，为夫定然老老实实的不再言语了。” “调皮！还装睡？” 燕北骁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娇软柔嫩的红唇，刚刚擦去了大半口脂，只留下些许浅淡的桃红，勉强撑着康健尚存的气色。 “昨夜你有几次别过头去避开了为夫，为夫早发现了，且很不满意，你若还继续装睡，为夫就正大光明的亲你，看你要如何躲得过？” 燕北说着便翻身而起，手肘撑着身体，一副要压制住她的势头，静静地看着她的脸，依然恬静安详，悄无声息。 随后缓缓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反复辗转厮磨，痴缠眷恋难分难舍。 片刻后，他停了下来，仿若静止的石像般停驻不动，轻闭着的双眼微颤，顷刻间泪如雨下。 这是他自十岁以后，第一次落泪。 挚爱已逝，覆水再难收回。
第10章 启程 连续两日，燕北骁都守在浮生殿陪着盛姝，不吃不喝，也拒绝发丧，更无心早朝和政务。 云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唯有频频相劝，主子便干脆命人将他赶离带走。 不只是他，姝妃病逝的消息很快传出，对于燕北骁的反常态度，朝臣们更是无能理解，已开始颇有微词，议论纷纷。 为稳住朝纲，首辅大臣林公远不得不带领几个老臣死守在司政殿外求见议事，等不到便齐齐跪在殿门口不起身。 “君上，放了公主吧，您是一国之君，自然不会有人敢妄议，可公主呢？难道您还想让她死后还要背负上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吗？” 云若无所畏惧的闯入殿中，跪在屏风后，挺直腰身，高声质问。 两日了，燕北骁既不松口也不放人，可无论如何，今日都必得启程离开！ “滚出去！” 燕北骁此时什么都不想听，只愿安安静静的陪在盛姝身旁，他知道，只要一放手，便就是永远失去了。 “奴婢不走，公主一向待奴婢情同姐妹，爱护有加，今日奴婢就算是死也会坚守公主临终所愿，定要护送她回家！” 云若不肯退让，更不肯罢休。 “君上，还请您念在往日情分上，念在公主也曾对您一片真心相许的份上，让公主亡灵得以瞑目安息吧！” 燕北骁眼中突闪过一抹光彩，仿佛瞬间点燃了丝丝炽热火苗，“你说她曾对我真心相许？” “是，公主本欲在您离开苍月国时，便要赠予一条亲手编制的禁步作为辞行礼，那是公主熬了几个夜晚才做好的，她告诉奴婢，温润俊公子，环佩禁步珰，那定是风流天成，举世无双的。” 燕北骁垂眸，有些痴然轻念，“她从未提及过此事……” 明明就是他先不要公主的，这会却偏一副深情缱绻的痴情模样，云若不懂，也不想再探究。 那便赌一把。 云若顺势双手高捧一方雕花檀香木盒，“君上，奴婢带来了此物为证。” 燕北骁心头为之一颤，有些踉跄的起身，直奔屏风后，双手有些颤抖的接过打开木盒。 里面果然有一条云蓝丝线编织而成的禁步，细密经纬交织的同心结挽着双白玉佩环，穿着多颗虹晕润泽的大小南珠，垂下缕缕若水光粼粼的长丝绦。 寻常禁步佩环又哪里非得用双白玉，且又恰好是同心结，寓意自然不言而喻。 可这东西终是没有送出来…… 他就知道，这最是小心眼又记仇的丫头，明明就是记恨他当初拒绝婚事不要她。 想来家国之仇就更不会这般轻易放下，他明明都已经做好了被她记恨的准备了。 可她却宁愿死，也不肯好好活着报复他！ 殊不知，于他而言，这却是天底下最为残忍的报复方式…… 燕北骁的心越发生疼得厉害，只恨未能早些表露心意。 云若趁热打铁，双手伏地叩拜再次恳求，“君上，此物当下便由奴婢替公主送出，故人已去，前尘往事都已随风，还望君上放行。” 燕北骁立在原地失神沉默良久，终是小心收起禁步，蹙着眉侧头看了眼屏风后，才闭了闭眼，抬手妥协。 随即一脸痛色，快步离开了浮生殿。 云若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安排人，速速将盛姝的遗体敛入棺内。 宫人手持棺钉，有些为难的看向云若。 “姑娘，前往苍月国路途也不算短，且一路总会有些颠簸，这……真的不用钉起棺椁吗？” 云若语气淡淡，面无表情的开口，“不必，公主素来注重仪态，一路风尘仆仆，我还要替公主洁面洁手，整理仪容，到了苍月国边境再钉起吧。” “是。” 有了燕北骁的首肯，宫人也不敢多问，只需照吩咐行事。 所有后事皆由云若亲力亲为，当日午后便即刻启程，出了宫门。 燕北骁接见了朝臣后，便一心埋头于政事之中，红着眼疯狂的批阅奏折。 似是不知疲倦一般，将最后的理智和清醒全然交付于国，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为她操办的送葬之礼，更不敢前去相送。 他从登上一国之君的位置开始，便知，他的这条命早已不只属于他自己，还属于整个南陈国。 所以，注定了他只能自欺欺人。 只要不听不看，就可以暂且骗着自己，他的姝姝只是喜爱游玩，不过是去远行了。 更可以怀抱着一丝期待，相见总有时，二人定然还会相逢…… 总之，做得一日夫妻，一世都是，日后上天入地，便是葬，都得同穴！ 只是，她还需要再等等他。 她喜欢的花海，他也想一起陪她看看……
第11章 重活 护送盛姝回苍月国的一行兵将并不算多。 云若只以公主想要一路安静为由，便将燕北骁派来的三分之二的人全都打发走了。 此行身后靠近陪同的，还有护送公主嫁过来的贴身侍卫林佑。 原是蕙贵妃母家的远房表亲，若是寻常人家，算起来盛姝还应唤他一声表哥。 可王室权势面前，亲情都尚且淡薄，更遑论隔了好几道的表亲。 贴身侍卫，也只能是可用的下人罢了。 云若自出了南陈国王城，便放缓了赶路进度，一路不时休息停驻，似是公主还活着般，多立在棺椁旁慢悠悠地自说自话闲聊起风景来。 眼看天色就要暗了下来，为首的李将领不禁催促提醒。 “姑娘，若还不快些赶路，怕是天黑都难以到达驿站了。” “公主最喜欣赏沿途风景，今晚就在郊外风餐露宿一夜又何妨，这也是我这个当奴婢能尽的最后一份心了。” 云若的话，一时之间也让人无从反驳，李将领张了张口，终是轻叹，唯有默许了下来。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行人纷纷停下来休整，棺椁也被抬了下来。 按照云若的吩咐，提前备有一个帐篷扎起，专程停放在里面。 帐篷内外皆是堆有多个石块用来压住，防止夜间寒风灌入。 将士们多少都有点难以理解，不过到底死者为大，身份又摆在这里，如何折腾也就这一遭了。 是以，也无人敢多嘴反驳争辩什么。 忙活完这些，云若命侍卫林佑拿出备有的陈年佳酿分给众人，以慰路途的辛劳。 将士们自然乐得接受，此次行进缓慢，也算不得什么苦差事，众人边喝边聊。 夜幕渐深沉，激起了阵阵困倦之意，三三两两的倒下，直至尽数昏睡，就连本该当值守夜的人，也被林佑一番纠缠灌倒了。 酒里放有适量的安神散，不过两个时辰的药效。 云若与林佑对上眼神点头，分头行动，林佑立即前去停放棺椁的帐篷内，果断推开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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