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下到嘴边的痛吟,垂着眼,余光看见男人大步离开的身影,最后冷冷扔下一句话。 “看着她。没我的命令,谁敢放她出去,提头来见。” 门被轰然关上。 禾谷进了来。方才这陡然变化的局面,让她几乎猝不及防——下午侯爷和姑娘还好好的,现在侯爷怎得如此暴怒? 禾谷惶惶然地奔进来,看见秦如眉孑然一身跪坐在地,吓了一跳,立刻跑过来扶她,“姑娘,你怎么了?” “侯爷怎么生气了?”禾谷想到方才侯爷离去时的神情,只觉得茫然恐惧,追问道:“姑娘,是不是什么事情误会了?” 秦如眉摇摇头。 禾谷目光下移,看见她泛着青紫的手腕,倒吸一口冷气,“姑娘!” 又看见她擦破的膝盖,禾谷红了眼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怎么会这样?” “扶我起来。” 禾谷擦擦眼泪,照做了,小心搀扶她起来。秦如眉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些。 秋日的空气沁了丝凉意,夕光流淌进来,映照屋子一地霞光,今日天空万里无云,本该是很好的天气,院子却显出别样的萧索。 她注视着外面,轻声道:“他离开之前,还说了什么吗?” 禾谷哽咽道:“侯爷把院子锁了,说不让人进来,杜黎和其他护卫都撤了出去,只守在院子外面。” 看来付玉宵是要软禁她了。 秦如眉垂眼,唇边扯出一丝笑。 禾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劝说道:“姑娘,侯爷不会无缘无故对您发脾气的,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和侯爷解释一下,侯爷不会这样……” “没什么误会,”她轻声道,“我要杀他,他当然恨我。” 禾谷陡然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什么,姑娘对侯爷动手了吗? 余光扫到墙边的一抹寒光,看过去,只见,角落安安静静躺着一把匕首。 * 此后,付玉宵宛如凭空消失。 一连十几日,他都没再出现过,禾谷去问,麟园的管家只说,侯爷自从那日离开之后,再没回来过麟园。 这十数日,秦如眉能见到的人只有禾谷,她被关在这处小院子里,连院门都走不出一步,更别说离开麟园。 就连麟园那处空旷开阔的后花园里,两棵她亲手种下的槐树,她也见不到。 杜黎也宛如消失,秦如眉猜测,她应该也被付玉宵调走了,毕竟杜黎之前私自带过她出门,有过这种先例,付玉宵不会把杜黎继续留在她身边。 小院子很安静,但秦如眉知道暗处的守卫多了不止一倍。若说之前只是防贼人闯入,那么如今便多了一个原因——还要防她想办法逃走。 禾谷去取饭食的时候,不止一次被出现的暗卫吓到,回来对秦如眉说,秦如眉只笑笑。 何必呢? 派这么多人监视着她。 她又长不出翅膀,有通天的本领能飞出去。 而且,就算她真的跑了,他的权势这样大,兆州遍布他的人,他几乎能轻轻松松把她抓回来。 若是她被对方抓走,不更是遂了他的意——他这样憎恶她,看她落入对方手里备受折磨,应该很开心。 这几日,禾谷对她说,平妲公主有来过两次,她带了东西来探望她,却都被麟园外的人拦下了。 付玉宵不让她出去,也不让别人见她。 对比起禾谷的难过不解,秦如眉却显得很平静。 她照旧吃饭,睡觉,一切都正常进行下去。 她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床,踮起脚,在小院子里的树下采露珠,禾谷问她做什么,她说,这样的水煮茶味道很好。 没事做的时候,她就扯出草丛里的草和花,坐在门槛边编草环,编了一个又一个,到最后,不仅草环,她还编了很多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每当这时候,禾谷坐在旁边擦眼泪,她就把新编的小动物摆在她面前,禾谷哭到一半,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小老虎,呆呆地看她,眼泪都忘记擦了。 偶尔,她会站在围墙下眺望远处,禾谷站在不远处,看见她平静眼眸压着的难过。 之后几日,那只猫儿终于出现了,在寒露的清晨跃上了院子的围墙,歪头看着刚好走出来的秦如眉,喵呜喵呜地叫。 这段时间猫儿一直养在管家那里,吃喝不愁,短短几日,竟圆润了一圈,胖嘟嘟的身体窝在围墙上。 秦如眉走到围墙下,伸手,那猫儿便跳到她怀里,重重的身体压得她痛呼一声,差点没摔倒。最后是禾谷听见动静,吓得飞快跑出来,却看见她抱着猫,费劲地从草丛里坐起来,沾了一身的杂草,吃吃笑个不停。 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一切都回到正轨。 除了付玉宵不在。 ——付玉宵再没出现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就连管家都没打听到他的消息。 秦如眉试着写了信,想让管家帮忙找人送给何落妹,但是管家拒绝了,摇头说做不到。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不只是她,麟园所有人都出不去。 她和外界的联系全部断开。 这段时间,她体内的毒发作过两次,毒发作时,疼得钻心,只能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禾谷飞奔去找护卫说情,却无果。 ——颜舒也消失了。 秦如眉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是什么,只知道毒发时心口剧烈疼痛,半个时辰之后,也便慢慢消退了。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表征。 寒露过后的一个晚上,下了场毛毛细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二日起身时,竟感觉冷了不少。 秦如眉身体不好,畏寒,禾谷发觉她夜里手脚冰凉,给她抱来了好几床被子,还暖了手炉。 ——好在付玉宵虽然关着她,但日常所需之物没有短缺过,只是比不了从前那般要什么有什么。 寒露过后的第三个早上,与世隔绝已久的麟园,终于来了客人。 她被带出了小院子,来到那个种植有槐花树的空旷园子。这处园子风景甚好,小桥流水,亭子石桌,是待客的绝佳地方。 秦如眉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平妲,一个是祁王。 她带着禾谷到亭子边的时候,平妲正焦躁地在石桌旁边转圈,祁王则坐在石桌旁饮茶,神情也压抑着沉冷。 平妲背手在后,原地跳两下,踹了亭子石柱一脚,又叹口气。站不住似的走来走去,终于,转头时余光一掠,看见了亭子外的秦如眉。 “嫂子!” 平妲眼前一亮,冲下亭子,拉住她的手。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平妲打量她一圈,眉头紧锁,“原本你就够瘦了,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吃饭啊?” 秦如眉蹙眉,“我每天都吃两碗饭。” 不远处,祁王站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蕴了复杂,沉声道:“秦姑娘。” 平妲拉着秦如眉进了亭子,给她扫了扫凳子,“嫂子坐。” 秦如眉摇摇头,看向祁王,“王爷和公主怎么过来了?”她顿了顿,“他不是不让我见外人吗?” 平妲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来啊。” 秦如眉一愣。 付玉宵不在兆州? 平妲牵起她的手,嘀咕道:“是啊,付玉宵昨天去平栾了,带走了一部分人,麟园的守卫就松了,我们才能过来见你。” 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来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是他大发慈悲让人来看她。 平妲见她沉默着,懊恼地跺跺脚,道:“嫂子,你别难过,付玉宵他人就那样,不懂得体贴人,捅他一刀算什么,他都不知道被那些刺客捅过多少次了,再说了,嫂子你不是没伤到他吗。” 说着,平妲翻了个白眼,“还带着那什么江听音去了,我看她就烦,一整天虚情假意的,嘴上阿昼阿昼叫着,尽恶心我。” 平妲直率,嘴没个把门的,祁王看了她一眼,沉声警告道:“公主。” 平妲一愣,回过神,看了秦如眉一眼,知道自己失了言,捂住嘴。 祁王看向秦如眉,解释道:“秦姑娘,听音也跟去,是有事需得她在场。” 秦如眉不在意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才不管他和谁待一起呢,反正他如今这样恨她。他们已经到头了。 她有更关心的事情。 秦如眉看着祁王,恳切道:“王爷,你可知道太子抓的人中,有一个叫卢明石?是从天门县来的。” 祁王和付玉宵走得近,日常事务付玉宵知道的,他应该也知道,问他是最方便的。 果然,祁王沉思一瞬,颔首道:“我们埋伏的探子那里打听到,太子从天门县抓了不少人,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天门县户籍,那应该就在其中。” 说完,祁王停顿片刻,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似在等待她的反应。 秦如眉一怔,心中自嘲。 看来祁王也怀疑她是太子的人,所以对她透露消息,却又暗中试探她。 她有些无奈,笑道:“王爷不用试探我,我不是为了太子。王爷既已知道是太子动的手,便知道我和太子不是一路人,明石大哥是我从前认识的好友,我受另一个好友所托,想救他出来,仅此而已。王爷若不相信,大可以去查一查。” 祁王似也尴尬,坦然道:“是我多疑了。” 旁边,平妲闻言走过来,歪头看着祁王,眉头皱得很紧,“祁王爷,怪不得你娶不到老婆,你也太多疑了吧!嫂子这段时间在麟园哪都没去,她能做什么?” 站在后面的闻宗憋得脸色发青,平妲瞪过去一眼,“你笑什么?” 闻宗马上恢复正常,“奴才没笑。” “……” 祁王咳了声,“是我的不是,秦姑娘见谅。” 秦如眉摇头,笑看着平妲。 平妲接触到她的目光,愣了下,竟有些扭捏起来,“嫂子,你别这么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闻宗再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平妲怒了,“你屁股长嘴上了?” 眼看着平妲抽出腰上长鞭,闻宗神情一悚,马上道歉,“奴才错了,公主饶命……”虽如此说着,却脚底生风,转身就跑。 平妲用力甩了下长鞭,指着闻宗道,“钱闻宗,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本公主站住!” 阿偌呆愣地目送平妲追出去,眼看着那两人在偌大的园子里一前一后追逐起来。 亭子里只剩下自己、祁王和秦如眉,阿偌忙也低下头,告退了,走到离亭子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 祁王看着平妲,摇摇头,这两人跑起来,没个半个时辰是停不下来了。 片刻,他正色看向秦如眉,道:“秦姑娘,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你可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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