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颔首,祁王伸手道:“请。” 禾谷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秦如眉和祁王一起走到槐花树下。 这段时间,槐花树无人打理,居然未现颓靡之势,依旧生机勃勃。 祁王停下脚步,望着面前高大繁密的槐花树,惊叹道:“这是秦姑娘你栽的?” “我哪会栽树,”秦如眉抿唇笑了,“师傅移栽的时候,我帮着挖了点土而已,不捣乱算好了。”那时候她失去记忆,只想着玩。师傅栽树,她挖土,乱挖,都不知道有没有把槐树的根给挖断。 祁王愣怔过后,看向她,“秦姑娘真是我见过最不同的女子。” 秦如眉不在乎道:“王爷说笑了,公主也很不同。” 祁王摇头,“还是有区别的。” 秦如眉问道:“王爷要和我说什么?” 祁王终于正色,“秦姑娘,我想和你说一说,”停顿许久,才再次开口,“关于奚无昼的事情。” 她愣住,沉默片刻,移开视线,“不用了。” 她不想知道。 她现在和他已经没什么干系了,他不愿见到她,她知道他的事情做什么? 祁王却紧紧盯着她,“秦姑娘,你对他来说意义不同。” “可以说……你对他的重要性甚至超过我们这些人。” 秦如眉遽然一怔,看向祁王,对上他眼里的郑重,竟不知说什么。 须臾,她撇开目光,随口笑笑道:“王爷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祁王皱眉道,“我从未见过七哥对一个女子如此。甚至就连你要拿刀杀他,他都没对你怎么样。” 这对他们这种人,是大忌。 高位者最忌讳容情。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狠心。 他们这种人,如果遇到威胁,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绝不给自己留下隐藏的危险。这会要了他们的命。 当时他听到消息时,震然过后,以为秦如眉必死无疑。 可是七哥只让人软禁了她,除了不见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冷静,此外什么都没做。 在旁人眼里,那个女人要杀他,他却将她保护起来。 除却限制她的自由,他将她保护得很好,需要之物一应俱全,没缺过她什么,短过她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和他认识的七哥完全是两个人。 从前的奚无昼,冷血至极,不可能对女人如此容情。江听音能留在他身边,无非只是因为幼时帮助之恩。 可如今奚无昼却容忍这个女人,到了她就算要杀他,他也依旧没动她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他这个身为旁观者的兄弟都感到心惊。 爱是奢侈之物,但他们这种人,天生不适合拥有这种特质。 这是软肋,终有一天会成为致命的刀刃,只要被握在别人手里,就能轻而易举杀了自己。 秦如眉沉默着。 她知道祁王的意思。 祁王没有宣之于口的话,她都听得懂。 但她不想深究。 越是深想,她便感觉自己深陷进泥沼里,再也出不来了。 她低声道:“也许他只是想留下我的命,报复我。” 祁王摇摇头,嗤笑起来,“若要报复,他为何早不对你动手?从七哥抢婚那天起,秦姑娘,你可有真正受到他的报复?” 他们见惯了阴暗牢狱里的污龊,深知最让人痛苦的刑罚有哪些,若要报复,奚无昼早就动手了,他有一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落进他手里的人,下场都很惨。 秦如眉闭上眼睛,心头怆然。 她像是再站不住,慢慢蹲下身,跌坐在草地上,抱住膝盖。 “秦姑娘,现在你愿意听我讲了吗?”祁王看着她道。 秦如眉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七哥不喜欢柳棠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扯到了柳棠意? 她抬头看他,眼中显出几分迷惘。 祁王道:“不止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还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棠字。” 对上她的视线,祁王笑笑,也撩袍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七哥的生母,名字也有一个棠,当年棠妃和皇上相识,也是因为一朵棠花。” 秦如眉怔然片刻,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七哥没见过棠妃。兴许见过,但只见了一两面而已,尚在襁褓的孩子,见了生母一面,就被抱走了。棠妃病故在七哥诞辰后两日。” 秦如眉心中猛地一颤,忍不住看向祁王,道:“奚无昼……”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像是明白了什么。 祁王颔首,赞许她的聪慧,“七哥的名字,不是棠妃取的。” 秦如眉心头一涩,闭上眼睛。 “其实现在,众人皆知明面上,七皇子已经死了,死在十四年前皇宫的那场大火。那日火蔓延了整座宫殿,最后,宫人只从烧焦的废墟里找到几块残骸。” 秦如眉轻声道:“后来,他去了草原,遇见了平妲公主,是吗?” 祁王点点头,不再多说。 “秦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七哥这一路走来,很难。如果之后有地方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不要冷眼旁观。” 秦如眉自嘲一笑,“我能帮什么。” “我也并非强求你,只是希望之后若有地方需要你的帮助,你可以不要为太子做事,再捅七哥一刀。” “我从没想过投靠太子,王爷,你信吗?” 祁王听着她轻柔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愣,看向了她,眼中带着探寻。 “两年前……也没有吗?” “没有。” 祁王看着她的侧脸,微微眯眸。他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这么说,他姑且相信。 “其实那天,我很庆幸他醒了。” 听了这话,祁王又是一震,皱眉看她,“什么?” “太子用明石大哥的命要挟,我就算不杀他,也得做个样子。”她轻声道,“我学过一些医理,当时我在想,要找哪里下刀,才能看着可怕,却不致命。” “但我长这么大,从没对人下过手,我很害怕自己歪了准头。” “好在他醒了,我就不需要再纠结这件事情。” 祁王震然地看着她,似在消化她方才所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装样子?” 她想了想,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人太复杂了,怎么说得清楚某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可能我当时也想一刀下去,就这样一了百了。” 祁王看着她,被她面上笑意所摄,竟说不出话,许久,他转回头,皱眉不语。 “谢谢你们来看我,”她道,“如果我方才说的话有一些分量,可不可以拜托你们尽力救明石大哥?” 祁王道:“天门县的百姓都是无辜的,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秦如眉弯出一个笑。 身后不远处,平妲追逐闻宗含怒的大叫声响起,祁王听得直皱眉,无奈摇头。 许久,他沉沉思索着,看向她道:“秦姑娘,随我们去平栾吧。”
第42章 七八月是农夫秋收的季节, 皇帝前来平栾,一是为探访今年收成,二是听说太子治理平栾有方, 特地前来视察民生。 随行而来的是备受宠爱的怜贵妃俞怜,而江皇后并未前来,留在京城,替皇帝治理后宫。 平栾隶属中原地区, 地势平缓,四周却十分险峻, 山水交错,重峦叠嶂,是个易守不易攻的宝地。 那日,祁王问秦如眉是否愿意同去平栾,秦如眉答应了。 ——她不想在麟园关着。 她本就不是兆州人,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更何况麟园实在太过孤清,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 忍受了长时间的幽禁, 表面看似正常,实际,却早已濒临崩溃边缘。 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让人绝望的安静。 她不想待在这里了。 她想出去。 也想见他一面。 见她答允,祁王很是喜悦,和平妲商量后, 准备隔日便启程前往平栾一带。 目的地不在平栾城内, 而是平栾附近的一处市镇——如今昌顺帝还不知道奚无昼活着的消息,平栾内外都是太子的人, 他们无法进入平栾城内。 听平妲说,自从昌顺帝来了平栾,不少邻国也派了使臣过来,面见皇帝。 * 第二日一早,平妲带着阿偌来接她出发。 可秦如眉离开前,那只猫儿不知为何,一反常态扯着她的衣裳,喵呜喵呜叫个不停,管家怎么抱都抱不走。 禾谷站在旁边,纳闷看着,心中隐隐不安。 出门前出现这种事情,不是个好兆头。 管家也一头雾水,只能尴尬道:“可能是知道秦姑娘要走,舍不得了。”毕竟这小家伙是秦如眉亲手抱回来的,对她最亲,舍不得她很正常。 秦如眉的裙摆被猫儿划了几道口子,见小家伙扒拉着她不松手,秦如眉抿唇笑笑,蹲下身,把它抱起来,亲了亲它,安抚了一会儿。 平妲走过来,好奇道:“这猫看起来笨,实际上还挺聪明。”至少还知道她们要走了呢。 秦如眉怀里的猫儿瞪了平妲一眼。 平妲嘿了一声,不服输的气性马上起来了,伸手就要捉猫好好教训,阿偌赶紧走过来,“公主,别玩了,祁王爷还等着。” 平妲撇撇嘴,只好作罢。 秦如眉哄好了猫,把它交给管家。 阿偌敏锐,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道:“秦姑娘,那儿有人,是找你的吧。” 有人找她? 秦如眉愣了下,朝那儿看去。 不远处的街道拐角,不知何时竟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旁,付容愿搀扶着佝偻的付老太太站在那儿,正遥遥望着她。 付容愿便罢,老太太鬓发皆白,拄着拐杖,努力地睁眼朝她这儿看,老人家看东西已然模糊了,却还是努力在找她的身影。 秦如眉心头蓦然酸了,掩饰地眨掉眼泪,对平妲道:“我过去说几句话就回。” 平妲不明所以,忙点头,“嫂子不急,你慢慢说。” 秦如眉疾步过去,走近那辆马车,先是对上了付容愿的视线。他望着她,眼里压抑着什么,但很快垂了眼,没有说话。 “祖母。”她看向付老太太,哽咽道。 付老太太听见她的称呼,喜极而泣,“哎,哎,是阿眉啊,祖母听说你要走了,舍不得,过来看看你。” 秦如眉垂下眼,努力咽下眼泪,闭了闭眼,说不出话。 付老太太看不太清她,听见她的哽咽,苍老凹陷的眉眼皱起,心疼道:“阿眉是不是哭了?不哭,孩子,到哪儿都一样,你这孩子福报好,会有贵人相助,不用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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