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扯出一丝笑,“好,多谢表哥。” …… 简家的宅邸精巧阔达,亭台幽然,园景写意,方璇更为姜离备下一处华美锦绣的闺房以让她随时来小住,刚看完闺房,简伯承下值归来。 简伯承年过四十,气质儒雅随和,几日未见外甥女,自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待用晚膳时,他也提起那新娘屠夫的案子,为钱甘棠万分惋惜。 听简思勤说起裴晏调查此案,简伯承叹道:“那孩子也是不易,当年他父亲去世之时他才五岁,老国公身体又不好,不知多少人说裴国公府后继无人,后来他却青出于蓝了,今日我和工部的冯大人闲聊,还听说四年前他想去工部和刑部,却都被陛下否了,这么几年历练完了,却去了大理寺,倒叫人意外……” 姜离听着此言,一时恍惚起来。 裴晏的父亲裴溯是景德十二年的状元郎,后入吏部为官,短短三年便升任吏部侍郎,同年他与早有婚约的高阳郡主成亲,次年得子裴晏,裴晏的“晏”字是海晏河清的“晏”,正是裴溯忠君爱民之夙愿,后来景德帝有心让他外任历练,却不想他于任上遇到时疫,在赈灾时染疫而亡,终年二十八岁…… 回薛府的马车上,姜离又想起裴晏下午所言。 裴晏并未说错,若真想要尽快查清谋害付云慈的凶手,只能借助官府之力,可按裴晏周全谨慎的性子,凭何会不顾章程信任一个与他相识两日之人? 姜离想不通,心底亦不安,待回薛府,想着整日未面见薛琦,便先往主院请安,她人虽是冒名,礼数却不出错,到了主院,薛沁与姚氏也在。 见怀夕抱着凝香阁的香盒,薛沁道:“长姐怎在买凝香阁的东西?这半年凝香阁已没落,如今时兴浮香斋的胭脂香膏,不过最紧俏的几样难买。” 姜离下午已听过浮香斋的大名,无所谓道:“能用便好。” 薛沁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薛琦看向她的手,“说你受了伤,怎么看病还伤了自己?太子妃过几日或会宣召,你速速养好伤,莫失了礼数,后日去公主府赴宴,你好好跟着沁儿,既回了长安,还是要有世家贵女的样子,我看你姿仪甚好无需教,但高门贵胄的规矩你多有不知,届时让沁儿照拂你。” 姜离恭声应是,薛琦满意地让她歇下。 …… 翌日清晨,阴沉数日的天穹终于放晴,姜离的马车停在寿安伯府门前时,初升的暖阳将覆雪的屋檐映出一片晶莹明光。 门房小厮待她敬重又热络,一路将她请进了付云慈的院落,翠嬷嬷得了信儿站在门口候着,待进了屋子,柳氏亦从后厢迎了出来,“劳烦薛姑娘一大早过来,昨夜阿慈终于睡好了些,这会儿刚用过汤药,正盼着你来呢。” 姜离闻言心弦微松,待入内室,便见付云慈和衣靠在床头,面色果真红润许多。 她落座床边,挽袖问脉,不多时含笑道:“脉象平稳多了,今日方子不改,两日之后再换,伤处的方子我要再加一味鸡血藤,三钱研末外敷。” 翠嬷嬷听命自去备药,付云慈这时看着面容疲惫的柳氏道:“母亲,您去歇会儿吧,我想和薛姑娘说说话。” 柳氏笑吟吟应好,待她离去,付云慈又屏退丹枫二人,“薛姑娘,昨日阿珩回来,说你们去义庄验看了其他几人的遗体,你的想法是她们遇害时未遭施暴?” 提起此事付云慈还有些后怕,下意识缩着肩膀,姜离肃容点头,“正是,我也觉十分奇怪,按理凶手为同一人,不可能区别相待。” 付云慈瑟然道:“莫非不是同一人?” 姜离摇头,“但凶器、迷药、颈伤,及掳人之法都颇为相似,这其中的细节也只有官府清楚,坊间流传甚少,我还听说了另外三位姑娘的失踪经过,也是青天白日和婢女走散后不见了踪影,其中一位姑娘在相国寺无缘无故往后山去,与你那日十分相似。” 付云慈面色惴惴,“与我那日相似……可惜我那时只顾着逃命,记不清太多细节,如今想来脑中也尽是混乱。” 姜离安抚道:“你化险为夷比什么都紧要。” 付云慈叹着气看向窗外,“也不知裴少卿查的如何了,云珩今日一早就去了大理寺,若有何消息,他待会儿能带回来,但就怕不好查,前面五位姑娘受害都未能抓住人,我此番也不勘大用……” 听得此言,姜离也不急告辞,付云慈正想与她好好说说私话,便道:“姑娘与我想的大不一样,听闻你三岁被拐,还是被拐去了徐州偏远之地,可如今看你,竟无半分乡野江湖之气,倒像是长安城长大的一样。” 姜离面不改色道:“我养父母故去的早,临终之前将我托付给了师父,我师父是江湖名门之后,除了教我医术亦教我诗书礼仪。” 付云慈听得认真,又问她在徐州如何长大,姜离心底苦笑,一边编些小事应付,一边又不住地看着外间,如此熬了两刻钟,终于听到了付云珩之声。 “阿姐,我回来了……” 付云珩大步入内室,对姜离点了点头后道:“鹤臣哥哥也来了,查到了些徐大哥的消息。” 付云慈衣饰齐整,立刻道:“快请。” 裴晏进门看到姜离,面上并无意外,他开门见山道:“付姑娘,谣言之事尚未定论,但徐令则此前的嫌疑已查清。” 付云慈紧张地攥着袖口,裴晏道:“昨日查了前几次案发之时徐令则的下落,发现他在第一位死者、第二位死者和第四位死者出事时都不在长安城内,彼时巡防营在城外大营练兵,他跟着他父亲出城三日未归,人证颇多,即便夜半潜回长安,也和案发的时间对不上。” 付云慈长长的松了口气,“那便是说,他不可能是新娘屠夫?” 裴晏颔首,“不错,除此之外,我们还查到你遇袭的那日,他一直在巡防营未曾离开,此番我们查问了多人,不会出错。” 付云慈又惊又喜,“意思是我那日听到的人也不可能是他?” 裴晏再度点头,付云慈这时又冷静了些,“可……可我肯定不曾听错,若不是他那会是谁?我分明还看到了一个紫衣女子,总不能有人的声音与他一模一样吧。” 裴晏道:“若未猜错,应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声音。” 付云慈震惊无比,“模仿?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吗?那女子又是谁?” 姜离沉思道:“或许模仿他声音的本就是那女子。” 她看向裴晏,“我听闻第五位受害者钱甘棠是在给她母亲祈福之时失踪,当时婢女分明看到她离开了佛殿才跟了上去,可出了寺门,却并不见钱姑娘的人影,假如当日她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钱姑娘,这一切岂非有了解释?” 付云珩道:“那凶手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若是女子,劫持姐姐的人却是男子,若是男子,如何能与钱姑娘打扮的一模一样?此人会易装,还会变声?这很不容易,什么样的人会这些?” 姜离眼珠微转,“戏伶会,演杂戏的伎人也可能会,凶手或许学过此种技能,更有甚者,或许就是某个杂戏班子上的人,此人有机会接触受害者及其相熟之人,前面那几位受害者被轻易掳走,极可能也是被此法诱骗。” 裴晏显然已想到这些,点头道:“我已吩咐卢卓调查与受害者几府接触过的戏伶班子及杂耍伎人,看是否能找到线索。” 付云慈呐呐应好,还未全然反应过来,付云珩上前道:“阿姐,这一下你可以彻底放心了,徐大哥到底是与咱们一起长大的,不是连环杀人犯,也没有辜负你,你开怀些,好好养伤,等下月初一还要穿嫁衣呢。” 付云慈深吸口气道:“竟是我错怪他了……” 付云珩忙道:“是凶手用的法子太过狡猾,鹤臣哥哥查的仔细,说这两月徐大哥除了在巡防营当差,便是在为下月婚典忙碌,前几日在荣宝堂定了好些首饰,还用一株东海血珊瑚打了整套头面,你最喜欢珊瑚了,他还专门命人用紫檀木打了八开的山水屏风,也是你喜欢的。” 付云慈露出丝舒心笑意,“幸而没有告诉父亲母亲,免了一场风波。” 裴晏这时道:“付姑娘如今病况初安,可能记起那夜更多线索?” 付云慈面色一僵,“我……” 她紧张地蜷起肩背,姜离正想出言安抚,付云慈却忽然惊恐地抬眸看她,一瞬后,又看向付云珩,如此来回三次,她悚然道:“我好像真想起一处古怪,那夜我拼命跑回来时,某一刻,我似乎感觉身后有两个人在追我……”
第010章 红痕 “倘若凶手有两人,其中有一男子确定无疑,那另外一人可能是男子,也可能是女子,二人次次合作犯案,但不管是男是女,为何此前几位受害者未受侵犯,阿慈所遇嫌犯却起了邪念……” 回薛府的马车上,姜离还在盘算付云慈的案子。 怀夕皱着小脸道:“会不会有一人是主犯,另一人是从犯,那主犯怕留下痕迹并无狎心,但那从犯却是见色起意之辈?” 姜离道:“倘若是第一二次或有可能,没道理已合作五次,却在第六次改变策略,杀人分尸非一般恶行,若真有从犯主犯,那从犯应十分清楚主犯意志才是。” 怀夕脑袋乱作一片,“那奴婢真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姜离眯起眸子道:“眼下这案子未有大进展,除了凶手狡猾、尸体遗留线索太少之外,我总觉的是因为没有找到凶手全部动机……” 怀夕不解道:“全部动机?” 姜离幽幽道:“清楚动机才能确定凶手指向,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怀夕,假若你分外憎恨的仇敌落在你手里,你恨到动了杀心,你会如何?” 怀夕眉头一竖,“那奴婢就算要杀,也不会痛痛快快杀……” 话未说完,怀夕骤然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这案子的凶手费尽周折掳人杀人,看似对待嫁的新娘有极大恨意,可凶手了断性命却痛快,除分尸并无多余泄恨之行……但万一此人心理扭曲,就只喜欢分尸呢?” 姜离点头,“那便算说得过去。” 怀夕说的有些后怕,“您有此疑问,何不与付世子和裴大人说说?” 姜离靠着车璧养神,“他应能想到。” 怀夕欲言又止,但见姜离闭上了眸子,到底没多问什么。 再回薛府已是午后,姜离刚回盈月楼,吉祥和如意齐齐迎了上来,吉祥道:“大小姐怎么一点儿都不急,三小姐那边一大早就开始试衣裳了。” 姜离解下斗篷不明所以,“试什么衣裳?” 吉祥愕然道:“明日要去公主府赴宴呀,要头一天便准备好穿的用的,三小姐连梳什么发髻,配什么玉佩首饰都要仔细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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