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夫人眉眼微弯,“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声名,除了勤苦,还得看天份,满长安也难找出几个似姑娘一般的人物,刚回长安,可还习惯?” 姜离手捧着热茶,“还算习惯……” 寒暄了几句,姜离放下茶盏褪去斗篷,“请您伸出手来。” 老夫人挽了挽袖口伸手,姜离指尖刚搭上她腕子,秀眉便是微蹙,这时裴老夫人道:“此前在用石斛泽兰丸,姑娘看看,如今改个什么方子更好。” 片刻,姜离收手,头也不回道:“请裴大人暂避。” 裴晏一愣,当即转身而出,九思怔了怔,也连忙退去了中堂,这时姜离才道:“老夫人乃是沉疴,只改方子还不够,我想为老夫人验查身子,不知老夫人可愿?” 老夫人看一眼文嬷嬷,强忍尴尬道:“这……老身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再如何治,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姑娘只需开个方子老身挨过这个冬日便好了。” 姜离并不着急,温声问:“老夫人是否时常头痛,小腹疼痛坠胀,秽露量多,色黄与赤白相兼,且质稠,平日里多有口干口涩,食欲不振,此外,还当有腰骶酸楚,小便短黄,大便秘结或溏泻不爽之状?” 裴老夫人面色更显僵黑,又强作镇定道:“姑娘所言不错。” 姜离和缓道:“老夫人不必难为情,您的病乃是拖延日久才越显严重,您脉息强健有力,乃是长命百岁之象,又岂能早早自弃忌医?我是女子,最明白私密处患病对女子最是折磨,您若是请了别的大夫便罢了,今日既是我来,还请您信我。” 裴老夫人年过花甲,素日和蔼持重,可此时面对着姜离,却难堪地绷紧了背脊,但如此,愈发显出她下半身僵硬,似乎多有不适。 姜离又道:“此病乃是湿热邪毒侵及胞宫腹盆,气血瘀滞又与败血搏结,因邪气盛实瘀热内结,而致腹痛较重,并有高热寒战之状,又当瘀热阻于肠道,可致腑气不通、热结旁流,继生腹泻无食欲等症,眼下我一来要看老夫人密处秽露,二来想看看老夫人下身是否有糜烂血肿之状,您不必担心,出了您的屋子我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裴老夫人听至此,紧张地攥着衣袖,活了大半辈子的她面上竟露出几分无措,“我、我并非怕姑娘多言,实是这病随了老身大半辈子,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莫说旁人,便是自己都嫌恶的紧,姑娘想尽心力,但老身忍忍也就过了,倒也不必……” 姜离不懈道:“我明白老夫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人活一世,不论贵贱,不论老幼,身体发肤寸寸金贵,怎能受着病痛折磨度日?世间女子最会一个‘忍’字,若没法子倒也罢了,如今有得治,老夫人何需再忍?快要过年了,您只要信我,我保准年关之时,您不会再为此病痛所累” 姜离言辞真切,听得文嬷嬷动容起来,她也跟着劝道:“老夫人,就听薛姑娘的吧,这不是什么有违规矩礼教之事,也不是什么污秽不堪之事,您痛得夜夜难眠,当真不能再拖了,这几年没了虞夫人,您没有一日好过的。” “虞夫人”三字让姜离心头一颤,而这时裴老夫人面容终于有所松动,“那、那便劳烦姑娘了……” 姜离也松了一口气,吩咐怀夕留下医箱,她也暂避出去。 怀夕明白老夫人顾及脸面,从善如流退去了中堂,九思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道:“怎么样了?” 怀夕道:“还得一会儿。” 九思点了点头,见裴晏站在窗边不言,他便与怀夕闲聊起来,“你一直跟着薛姑娘吗?你看起来年纪不大,你们二人行走江湖不怕吗?” 怀夕微微一笑:“有何好怕?许多人求着姑娘救命呢,哪敢有人害姑娘?” 九思又道:“但倘若被薛姑娘救下的那人有大仇家,那姑娘岂不是也会被连累?我观姑娘气息,不似武功高明之人。” 怀夕眨眨眼,“那你看我呢?” 九思道:“你高不至五尺,又瘦,你……” 怀夕五官生的显小,个头就更是秀珍可爱,但她这辈子最恨被人说矮,一听此言,表情顿时危险起来,但想到是在裴府,她忍了又忍转身站去了门口。 九思抓了抓脑袋,嘀咕道:“我没看错嘛……” 大抵近两刻钟后,才听屋内传来要水声,没多时,姜离一边净手一边道:“与我所料不错,老夫人这几年病情反复拖延日久,病况已有些严峻,但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按我的方子治,尚且来得及。” 净了手,姜离唤了怀夕进来,又道:“我要给老夫人开三个方子,一为汤液内服,一日三次,二为汤液坐洗,早晚两次,三为药包热敷,将药包放在蒸笼之中沸水蒸一刻钟,再用粗布包裹放于小腹部热敷,热敷一刻钟可缓痛。” 一听此法,裴老夫人和文嬷嬷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裴老夫人道:“从前我有位极信任的女医,也常用热敷法,只不过她是汤液热敷。” 姜离心知她所言仍是虞清苓,便笑笑道:“热敷之法不算少见,老夫人既曾用过,那更是极好。” 等姜离写好方子,已经是夜幕初临,又叮嘱了些禁忌,见老夫人折腾半晌多有疲惫,她随即提出告辞,裴老夫人便唤道:“鹤臣,你替我送薛姑娘” 裴晏入内应是,眼看要出门,裴老夫人又问:“你母亲可好?” 裴晏道:“您安心,母亲在礼佛。” 裴老夫人未再多问,出来上房时,姜离却看了一眼裴晏的侧影,裴晏的母亲高阳郡主乃是当年的昭亲王李闽之女,昭亲王擅弓马,高阳郡主便也习得一手骑射之术,也因此,她常用马鞭教训人,但她记得当年高阳郡主并不信佛道。 疑问一闪而过,姜离并不打算深究,待出了老夫人院子,九思执灯在前,沿着偏东侧的回廊朝府门处走,没走几步,裴晏问到:“薛姑娘诊金几何?” 怀夕看向姜离,九思也竖起耳朵,姜离平静道:“一两……金。” 裴晏脚步微顿,怀夕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主子,“姑娘,您、您说多少?” 姜离道,“一两金,有问题吗?” “没问题。”裴晏先答话,又拿过九思手中灯盏,对未回过神的他道:“去书房取诊金来。” 九思呐呐应是,一路小跑而走,怀夕目送他离去,又瞥了一眼裴晏情绪难辨的神色,暗自琢磨裴晏此刻做何感想,一旁姜离也瞟了裴晏一眼,见他无所动,她便也施施然领受了这笔诊金。 这时,怀夕鼻息微动,“什么香?” 她目光四扫,又看向了身边镂空花墙,上前两步仔细往花墙之后一瞧,惊讶道:“姑娘快看,好漂亮的梅林” 姜离不想动,可与裴晏默然而立更无趣,于是她也朝花墙后看去,这一看,她当即拧紧了眉头,目之所及的裴氏园景,竟不知何时种了大片的绿萼梅,如今绿梅正开,似丛丛绿雪簇拥在虬结枝头,好一片赏心悦目。 此处离老夫人院子以西的梅林颇远,她依稀记得,这里原是大片的芭蕉木槿,她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裴晏,心底狐疑更甚,又得片刻,九思捧着个锦盒跑回来,见怀夕巴巴望着梅林,喘着气道:“这是麟州绿萼梅,我们府中种了三片林子呢。” 他说着将锦盒递上,怀夕看一眼姜离,将沉甸甸的锦盒接了过来。 拿了诊金,姜离不愿久留,一路行至府门,裴晏问到:“祖母的病” 姜离道:“七日之后我会再来,裴大人不必相送了。” 她说着上了马车,裴晏站在府门前,目送着马车远去,等人走远了,九思不敢置信道:“公子,小人问过,薛姑娘在寿安伯府出诊,可是一文钱不要的,怎么在咱们这里便要一两金啊,一两!一两金子!便是医署金大人也不敢要这么贵!” 裴晏目光悠悠,“她去其他人府上,也不会这么贵。” 他说着转身入府,九思抓耳挠腮道:“啊?合着只有咱们府上这么贵啊!她知不知道您如今一个月俸禄几何啊” 九思替主着急,裴晏的心情却似乎不错,他点头道:“是,只有我们。” 九思见他优哉游哉的,怒不可遏道:“您知不知道您一个月禄米禄银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两银子不到啊!!!” 回程的马车上,怀夕打开锦盒,看着那一小枚金光灿灿的金元宝瞠目道:“姑娘,您真敢要啊!您和裴大人,一个敢要一个敢给,长安城还有比您更贵的医家吗?裴大人也不似人傻钱多的啊……” 姜离盯着锦盒,眼底晦暗不明的,“我丑话已说在前头,他却还要请我,那也不怪我诊金贵了。” 怀夕将锦盒合起,小心翼翼道:“您在去别家出诊,可不会要这么贵的诊金,您如此特殊对待,倒像是……与裴大人有仇似的。” 姜离牵唇,“很明显吗?” 怀夕一愕,“啊?真有仇啊!” 姜离轻嗤一下,更像是在逗弄她,“仇倒也说不上,但也不可能白白去他府上出诊便是了。” 怀夕眼底满是好奇,但姜离往车璧一靠养神起来,却是没了再说话的打算,怀夕抱着锦盒,只好将满心好奇压了下来。 回到薛府时天色已经黑透,刚一进门,便见如意守在门口,她上来道:“大小姐,广宁伯府上的二小姐来了。” 广宁伯府二小姐正是郭淑妤,姜离与她公主府莳花宴一别已有数日,还有些挂念她的手腕,此刻一听她来,连忙道:“人在何处?带路” “在前院候着,三小姐在作陪。” 姜离入前院时,便见正厅内灯火通明,门口守着七八个面生仆妇,门内郭淑妤正在和薛沁说话,薛沁正眉飞色舞说着什么,郭淑妤却一眼看到她归来,立刻抬步走了出来,“薛姑娘回来了” 到了跟前,姜离问:“郭姑娘,你的手可好了?” 郭淑妤今日身披丁香色百花戏蝶纹斗篷,浅笑一下道:“你送来的方子我用了,这几日一直在府里好好养着,如今已经大好了,姑娘不必挂心。” 姜离摸了摸她的腕骨,见果然已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又借着明灿灯火打量郭淑妤一瞬,便见她乌发如缎,五官明秀,面色却有些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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