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我们走吧。”姚玉华一身蓝衣临窗而立,和梁沐青蓝相照,两人差不多的年纪,不同的风采俊秀。 他和煦微笑,“总算可以赶在今天进城,陛下只怕也等急了。” ----
第3章 = 雨过天青,飘零落花无数,满地惨绿愁红。闲云下,零星几声琵琶,白凝辉随手拨弄,神思早飞。 梁沐原也系世家子弟,可惜家道中落、父母早亡,唯剩薄田几亩、老宅一座。他不爱读书,偏喜舞刀弄剑,吹笛弹筝。他擅长音律,能自己作曲,常与人合奏庆良宵。他好出游,曾在出游途中写就一篇《山水吟》,急匆匆托人转交。 白凝辉低眉,十指翻飞。怀抱中泄出旧日合奏之曲,可惜少了笛音,孤落落的无立身处,在寂静山林空回响。她不喜梁沐与他人合奏,尤其是烟花教坊的女子。可梁沐却不以为意,“阿凝莫非在吃醋?我与婉儿她们以乐相交,并无其他,阿凝大可放心。” 琵琶声乱,她如何放得下心。 “白芷姐姐!我们在这儿。”连乔远远瞧着倩影,站起来挥手招呼。 后山寂静,踩折春枝的声音如在耳旁。白凝辉抱着琵琶懒懒掀起眼帘,“怎么?” 白芷过来道:“林大舅家来人了。我请小姐回去。” 林夫人出自建州,家中只两姊妹,姐姐招赘在家经营祖产。这些年自上而下都视制香、熏香为风雅事,林家靠近海路,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论贵贱,各式香料齐备完整,在京畿也有几家香料铺子。如今让次子林南晓来往两地总领,一年大半时间倒都在京中。不过林南晓少来拜访,来的勤的是他带到京中的妾室崔玉。 三人刚到,院中一个跌跌撞撞的小人就赶过来抱住白凝辉,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唤“姑姑”。 林南晓的独子海儿才两岁多,正是懵懂好奇的时候。他还想往白凝辉身上攀爬,就被一双手抱起来。他的乳母哄着他去摘花。崔玉迎上来见白凝辉鞋衣都染上春泥,抿了嘴笑道:“表小姐这是自哪儿来?” “后山清静,去那边坐了一会儿。”她要换衣裳见客,崔玉忙跟进来想要帮忙,却被白凝辉按在椅子上坐下,“你是客人,让她们来就行。” 崔玉讪讪一笑。 须臾白凝辉再出,已然换了清透的薄绿纱衣,鬓边还只插一支旧的桂花簪子,十分素静。她虽已有二十八岁,看上去却要比实际年龄小上两三年。 连乔奉上两盏茶汤。崔玉才递过来一封书信,“是建州家里的来信,要我们特意转交给表小姐。” 信中的内容白凝辉不看也猜得出。林南晓发妻早逝,林家舅母早就希望亲上加亲。一来知根知底,二来白凝辉嫁到自家终身有靠。她没个亲兄弟,现在父亲在世还好。一旦故去,她的那些堂兄弟谁愿担承。尤其永昌伯府出得多、进得少,早就是外面看着好看的空壳子罢了。 白凝辉抿了口茶,借着茶汤氤氲她不着痕迹打量崔玉。崔玉自取出信后一直心不在焉望着房外的稚子。海儿不知事,缠着乳母摘了两朵海棠急切切奔进来献宝。一朵给她,一朵却送到白凝辉面前。 他滚进白凝辉的怀中,举着花道:“姑姑比花还香。” 白凝辉忍俊不禁,将他抱至膝上轻轻点点他的额头,“等你再大一些,让你祖母为你调香。比姑姑佩戴的云樨香还要香,好不好?” 林家善制香,常为自家人调制独一无二的香。白凝辉的云樨香便是她幼年到建州,外祖父亲手和她一起调制,从此后云樨香就不再对外出售。 崔玉看着又是笑又是心酸。喜的是白凝辉对儿子亲近,心酸儿子对白凝辉亲近。 “你放心。我就算日后去建州,也不会答应此事。” 忽听到这句,崔玉忍不住面露惊愕。白凝辉只当平常,浅浅淡淡笑了笑。她不能忍受梁沐或有二心,又怎会做他们之间的第三人。 崔玉明白过来后却苦笑,“我倒盼着是表小姐。若换了旁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性情。” 别人家的家事,白凝辉倒不想多管。她的侄儿活泼灵动,根本闲不住。坐了没一会儿就溜下来,强拉着她到院中玩乐,直到午后才依依不舍随母亲离去。 幽篁送风,沙沙作响,如谱乐章。 白凝辉躺在软榻上阖眸小憩,素白的纱绢帕子蒙在脸上。有人吵闹还好,一旦清静就易胡思乱想。 梁沐会知道她在云阳吗? 情知自己庸人自扰,心间却不受控制一而再再而三想起梁沐。他比以前如何?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那日说四男两女,也许另一个女子是他的妻子。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白凝辉无声笑开,帕子忽然泅湿。不欲人瞧见,她抬手盖住眼。 “小姐?你怎么了?” 鼻前一阵桂花香,香味清淡。白凝辉眨了眨眼,扯掉帕子,映入眼帘的恰是一丛桂花。连乔见她眼尾微红,惴惴不安地问,“小姐,你哭了吗?” 白凝辉却指着她怀中的桂花,“这是打哪儿的?” “就在后山摘的。小姐,这个时节竟也有桂花。”见白凝辉凝眸,连乔忙找了一个素净的花瓶插入其中,拖了一张月牙凳到榻前,将花瓶放在上面,以便白凝辉观赏。 白凝辉轻笑,“月桂是四季开花的。”一般南方多见,未料到云阳也有。 她侧转过来将帕子垫在脸下,双目静静注视着月桂。尚未盛开,零零星星的暗淡轻黄立枝头,清香扑鼻。 突然就怔怔。 绍县县衙前庭也种植一棵桂树。那年天气怪得很,过了中秋还不见花开。直到九月中旬以后连晴数日,花苞才猛地点缀枝头,一夜之间尽数开放,满城都飘桂香。 “那是谁?” 白凝辉领着蕊云悄悄自后堂步出,趁着午后寂静来采集桂花。不妨刚到树下就听见人声。她轻盈一转拐进墙角,画有桂枝的纨扇挡住娇容,轻轻探出去张望。 只见两人出来正与父亲告辞。一人是县里的教谕周放,另一个着青衣长衫,约莫二十上下,模样虽算不上十分俊朗,自有一派潇洒自如。只是看着陌生,素不相识。 蕊云躲在后面笑道:“小姐都没见过,我哪里会知道。” 白凝辉一直望着那人行踪,直至步出县衙,两人也未察觉背后暗窥目光。 过了新年,有日午后初醒。蕊云不知打哪儿折来一枝红梅到她床前嬉笑逗弄,“小姐可还记得去年见过的那位公子?方才夫人让我去县衙送东西,我又遇着他了。” 白凝辉把手叠在腮下,翻身侧躺,明眸忽转,如春水流波。 “我跟人打听,原来他姓梁名沐,就是绍县本地人。父母已经过世多年,他和至交出游,前不久才回来。” “梁沐?”白凝辉把他的名字轻轻念了几遍,莫名泛起的欣喜延到颊边。两个字如同刻在她的心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却又淡得如雾缥缈。 此后她常去寻父亲。白知行只有一女,视之如宝,亲自教导诗书,待她极为宽厚,少有禁止。可惜她来往频频,也没见到梁沐一面。直至百花生日,她受邀到郊外游览赏花,在花神庙前再遇梁沐。 梁沐和一众年轻友人在柳下池边嬉笑,穿着青白衣裳,眉目舒朗,倚栏闲坐正与人逗趣。也不知说了什么,众人笑得前俯后仰。不经意抬眼,就与不远处的白凝辉视线相交一处,目光交汇,彼此都是微怔。 白凝辉未料到他突然看过来,蓦然脸飞红云。急匆匆偏移双眸,拢了石榴红的披帛,佯装从容和女伴低语,却忍不住再度回首。 浅笑盈盈,秀目含情。 梁沐笑声乍停,左手擎的嫩柳轻飘飘落在地上浑然未觉。过了一会儿,等她们婀娜飘进花神庙,梁沐才恍若不在意问道:“刚才那是谁?” 同行中有识得的,便应道:“是白大人的爱女,闺名白凝辉。” “那可是永昌伯府的小姐。” 另有一人嗤笑,“永昌伯又如何,那些公侯伯爵哪个不是尸位素餐之徒。” 其他人纷纷打岔,都道不谈国事,只论风月。 余晖将落,斜阳晚照,漫山如披红锦,半江瑟瑟半江红。青山流连处,水波轻漾,两人再相逢。木兰舟微荡,经过之处桂子留香踪。两舟错身之时,白凝辉抬眸一瞥,眼如流波,恰被梁沐看在眼里。 两人心领神会,各自低头思量,便害相思。 好在隔几日是观音诞辰。绍县崇佛,往往携亲带友烧香膜拜。白凝辉也不例外,她不信鬼神之说,全当多一场游兴。 春深日暖,处处争奇斗艳,你方开罢我登场,田野深院无差。她年纪轻,父母又不拘束,每每胡行乱走。拜完菩萨,主仆沿着正殿一路上行,直到最高处揽尽风光,才悠然转道下山。 孰料半途却被一条银白小蛇阻住,不过三五寸长,还显小巧,柔软的蛇形大大咧咧在石阶上伸展。 蕊云和明霞知道她怕,都挡在她面前。三人停在原地,惟愿银蛇知人意窜入林中。可三人一蛇僵持许久,若不动都不动,人一动蛇亦动。 白凝辉吓得腿软,全身都攀住蕊云,一张俏脸撇过去尽量不入眼帘。银蛇一直挡道,蕊云二人只好架住白凝辉褰着衣裙小心翼翼从边角处跨过去。可银蛇却灵巧得很,伸长了舌尖似乎能察觉她们的去向,扭着身子直往她们脚下钻。 白凝辉的心瞬间提起,突然间眼前一道寒光掠过。 梁沐持剑挑起银蛇,转手一送,银蛇就消失在一片翠绿中。白凝辉感激不尽,手抚着胸口,心跳渐渐平复。青年仗义相助倍添好感。她微微一笑,启唇致谢。 “小姐多礼。在下梁沐……” “我知道……” 梁沐挑眉。 白凝辉忙掩了口,低头看着脚尖不语。只听得他一声轻笑,更让人面红耳赤。 少年情怀依稀见,只可惜岁月不可追。 白凝辉怅惘暗叹,谁能知她和梁沐最后竟成陌路。她辗转起来整妆,随口问道:“白芷呢?” “小姐忘了,明天是初一。你不是每个月初一都要去碧云寺进香。白芷姐姐在预备东西。” ----
第4章 = 云阳依山傍水。北山雄壮怀抱宫城,浮秋河穿城围山奔腾不息向东流。沿河而上修建的碧云寺香火旺盛,钟罄悠悠。每逢初一十五络绎不绝的信众不分昼夜,烟雾缭绕,远至一里外都清晰可见。 严燕初来乍到,看哪里都觉得新奇,像只燕子一路跑前跑后,丝毫不觉疲惫。回头见一行人慢悠悠,她拧着眉在高处大喊,“大哥,快来!” 冯琼见状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急什么?”偏头听姚玉华和梁沐一味谈论国事,也露不满,一把拉过姚玉华,“表哥放你们俩的假,你们倒好,一路就没停过。你不累,难道梁姐夫也不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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