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掰过白凝辉的脸和他对视。 那双含情目早平静如水,不像以前见他来喜、见他走怨。而现在,淡极始知花更艳,安谧沉静的眸子如清秋,才知四时欢怒的珍贵。梁沐就此败下阵,手掌从白凝辉的脸侧剥落,渐渐握成拳垂下。 他不甘心!他不信他的阿凝是个无情的人。梁沐想要追问,嘴还没张开,白凝辉已经捷足先登。她说得极慢,似是考量已久,“我是喜欢你……” 一句话足矣。梁沐刚心花怒放,下一句又如坠冰窟。 “但是是我记忆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梁沐。不是现在的你。” 梁沐辩解道:“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都是我,并没有什么改变。阿凝,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以前的你,我也认为我们不合适。更何况是现在的你。”白凝辉极为平静地说,神容似不起涟漪的春水。 她越冷静,梁沐反而越心伤。想起过去的责问,想起自己多年来的煎熬和求而不得,自己的坚持仿佛成了笑话一场。他再忍不住握住白凝辉的双肩厉声问道:“为什么?你曾说因为我一无所有而要退婚,现在我是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拥有了世人想要的一切。为什么你还不满意。阿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想他竟说出这样的话,白凝辉霎时凛了眉目,面若冰雪,“梁沐,在你心里我是追求富贵权势的人吗?你看错我了,我也错看你了!”她挥手摆脱被挟制的双臂,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见她冷眉冷语,知是真的动了气,梁沐如梦初醒,悔不该一时失言,忙拖住她低声央求,“是我说错了话。” 白凝辉头也不回,道:“梁沐,你真的想知道原因吗?” “阿凝……”像是等待审判一样,梁沐动也不动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可良久只有竹声碎如雪,万籁俱寂,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好半天,久到他眼见着白凝辉的肩颈垂低,才听见她缓缓开口,“因为你让我感到痛苦。” 始料未及的答案,梁沐心神为之一愣,万万想不到是为此。他脱口而出,“为什么?” 可惜白凝辉不愿再多做解释了。她侧身回首,几近哀求般地看向梁沐,“就如你十年前离开绍县说只要我在,你就不回来。现在为了我的心安,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以吗?” ----
第26章 == “嗤”的一声,如雪的笺纸霎时裂成两半。 夜半时分,万物都歇。将军府的书房内数灯如豆,前仆后继爆着灯花,劈啪作响。梁沐又撕碎一张雪纸扔在脚下,宽榻前如片片杨花,心中愁闷难解。 自那日与白凝辉不欢而散,遂她之意,连着几日都不曾使人打扰。可白凝辉越故作无事,梁沐心底越如蚂蚁搬家成一团乱麻。 似无情,却非无情。 阿凝要让人猜她的心意,猜来猜去猜不到三四分。就此放下如何甘心。 起身到窗台,半轮清光将隐,淡淡明华似酒泼,与桂影同栖息。梁沐与影共徘徊,将二月花朝至十月秋深之间的诸事都想的明白仔细,盘算其中差漏,是何处惹人不快。 是常常出游临时起意,不及和她说?梁沐皱眉不语,曾记得阿凝的确表露其意。 “梁沐,你又要走吗?”白凝辉一手褰了轻绿的衣裳,伴着朝阳在一阵春柳绿烟中朝他奔过来,气喘吁吁,粉脸透薄汗。 梁沐右手护在她身侧,待她停稳方收回来。一手掩住门扉,亮晶晶的双眸遥指远处碧山丛林,蕴含无数希冀。他咧嘴笑道:“昨日和友人约定好的,要去凤凰山游览。” 白凝辉咬咬唇,蕉黄帕子被她蹂乱一团,瞪着他埋怨,“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她来得匆忙,不及敷粉,一副芙蓉出水的天然模样,更衬得眼中明净,水波盈盈。梁沐心旌荡漾,替她将乱发挽到耳边,柔声道:“这几天天热,你不乐意出来。我不好打扰你。” “你要去多久?”问得毫不客气,白凝辉黛眉微拢,横如直线。梁沐伸手想替她抚平眉心的轻纹,却被甩过来的帕子打住。 梁沐缩回手讪讪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快则五日,多则半个月,中元节前我就回来。到时候将一路见闻说给你听,可好?”言语轻巧,不察白凝辉神容越发冷凛。 “梁沐,你根本……”白凝辉退后两步,美目横转流波。看他一脸莫名不解其中意,更是气得跺脚不肯说话。 梁沐不明所以,上前一步追问,却被白凝辉避开,眼中已泛起泪光。梁沐欲伸手劝慰,白凝辉仍冷着一张脸不依不饶,侧身躲闪。 “阿凝,你怎么了?”和平常太不一样,梁沐秉着几分小心翼翼再三相问。两人相知相恋,不可平增误会。 白凝辉背对着他立在柳下,水绿衣裳和湖波都被朝阳笼罩,宛如一色。 梁沐听到她问:“若是我不让你去,你还坚持要去吗?”他登时一愣。他喜好出游白凝辉早就知晓,更甚者,两人相亲相近也多谈五湖四海广阔。白凝辉曾话露欣羡,何故今日旧调新弹。 他转到白凝辉面前。白凝辉径自低着头,感知他的视线更撇过脸,愣是不让他瞧见自己满心不豫。 “阿凝,我中元节前一定会回来。”以为分离苦,梁沐举手承诺,又开颜嬉笑逗她,“若我不回来,随便阿凝处置。” 说话间相约的人已远远将至,梁沐一脸欢喜期待。白凝辉提着的心慢慢落下,知道再说无用,梁沐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只得勉强让他保重,按时归来。 他记得,那回回来后赔了许多不是,阿凝才破颜欢笑。蕊云悄悄和他说:“公子不在这几日,小姐担心坏了。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只是公子出游兴致高昂,也万万不可不提前告诉一声。要是小姐去寻你扑了个空,可怎生是好。另外就是,你出去也就罢了,怎么我们小姐反而是最后得知的呢?被别人指出来,她脸上心里怎么过得去……” 话未罢,白凝辉已寻了来,见状又做不悦,“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也说来我听听。” 蕊云笑道:“我说他啊,总是惹你生气还不知道缘由。再不改改,把你气坏了可怎么办。” 白凝辉踩在门槛上眼珠子一转,轻轻哼了哼,故作的模样十分惹人,“气坏了我又如何。他难道还能改了?” 梁沐站在树荫底下听她装腔作势,心里暗笑不已,忙上前表露衷心,“我要是不改,一准让阿凝来罚我。” 白凝辉眼瞥过来,眼尾上挑看得人心痒难耐。偏偏还咬着唇窃笑,更惹动许多情意。莫说当时怦然心动,而今想起来,也情不自禁眉开眼笑。可转瞬间又是一场叹息,阿凝何以变得如此。 梁沐望天不语。月中人斫桂,年年岁岁。白凝辉常佩木樨香,可两人却未携手同看过满城桂花飘香。他在中秋节前离开绍县,十月得归,正错过花期。 曾记得二三月相识,自报家门,反得一句“我知道”。至后来熟稔,他探心问情,白凝辉才极其不愿地掷了他满怀的牡丹,声如蚊蝇,“去年九月。你和教谕一起拜访我父亲。” 梁沐恍然大悟,那日秋阳还盛,庭院内有两株桂树开得正欢,秋香宜人。他想了想忽然笑道:“这样看来,我家里也应移栽一棵。” 白凝辉斜着眼睛瞧他,明知故问:“做什么?” “近水楼台先得月,省的到时候还要去别家赏花。”梁沐满面春色,笑微微继续道,“到那时只怕分不清到底是桂树的香气,还是阿凝自带的香气。” 若不遭变,二人九十月尚可一探□□,十一月结连理,腊月赏梅堆雪,围炉烹茶,多少赏心乐事都随流水。 记得她来家中拜访,尤喜欢那两株芭蕉。他们连凉床如何摆放、夏夜何日看星都兴致盎然谈论过几回,他总是争不过白凝辉的。往往如此白凝辉便面露得意,俏皮含笑。 是何时起她变得沉稳?好似十年前最后一面已经失去了少女心。 梁沐眉峰稍聚,记忆中渺淡的身影和雨雾混在一起难以分辨。白凝辉那时没有笑,也没有怒,素扇慢转,一张脸平淡如天上飘动的白云,任其舒卷。 好像是对他再无期待?是失望透顶吗?又为什么失望? 梁沐回身倒在榻上,深青的衣摆垂下来,月色在绣纹上浮动。他交叠着手垫在脑后,眼中清明澄澈,无一丝睡意。 毋庸置疑的,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还爱着白凝辉,盼她打开眉上锁腹中忧,恢复过去荣光。可这女人心海底针,倒不似他行军打仗那般容易琢磨,更何况白凝辉现在是投石不动、问路不言。 梁沐一声长叹,和衣而卧,直到黎明鸡晓方浅浅眯了片刻。 白凝辉一夜也未得好睡,床帏间辗转反侧良久,一时悔一时冷,一片心做了两方拉锯。翌日起来,眼也迷离,神也萎靡,寥寥用了几口饮食,便持卷坐在窗前发呆。 直到午后白芷见了个人,回来说:“是老夫人打发人来的。说几日后是你姑祖母的八十寿诞,问你去不去。” 去年白凝辉在京都没去。她不得祖母喜欢,姑祖母同样待她淡淡。若是真要她去,如何会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怕是又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才临时起意做做样子。白凝辉兴致不高,眼睛还看着书就道:“你去回一句,说我身体不好,不敢去冲撞了老人家。” 她的姑祖母就是定北侯府的老夫人,同时还是先帝第二任皇后殷琅的祖母。是故自六月初起,送礼者络绎不绝,礼部和宫中亦赐下诸礼。 严燕也来问梁沐的意思。 “是八公十二侯的人家,与咱们大不相干。可县主说,他们府里的小姐已经入宫备选,太后和皇后都很喜欢,让咱们也备一份礼去。” 端午节后开展的大选已经接近尾声。皇帝闲暇时倒还亲去一观、打趣过两回。梁沐曾跟着入内廷,眼前皆是莺莺燕燕、绿鬓朱颜。初见龙颜,或低眉敛目,或察言观色,不一而足。梁沐当时想着白凝辉提起若她父母抗争不过,她年少时也要选入宫中,心中多少庆幸。 “大将军以为如何?”见他发呆,王贵妃故意笑问。 贵妃出自潜邸,和梁沐认识多年,说话少了顾忌。况且太后早露意,是故众人心知肚明。因此听她这么一说,淑妃、贤妃亦嫣然含笑。梁沐自然不应这句,只是眼一瞥就此移开,又落得许多笑语。 “大哥以为呢?”见他不答,严燕不住催促。 梁沐不以为意,“你拿主意就好。” 严燕递过去拟好的礼单,“若送了礼,理应要去拜寿。第一日是诸王公侯伯,姚大哥也会去……” 梁沐随意看了两眼,心思忽动。若他记得没错,定北侯府和永昌伯府是姻亲,不知阿凝会不会去。他沉吟顷刻就道:“等为昆回来了你和他说,让他那日同我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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