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理会她昙花一现的犹疑,薛婉儿继续道:“宁安县主是太后的侄女,又是梁沐的姨妹,如果她出面请太后赐婚,你以为你有几分胜算?” 白凝辉不答,手掌不由自主按住木栏的凸起,硌得掌心的软肉一阵生疼,她却全然不顾,无心理会。 “你能仰仗的只有梁沐,可他会为你抗旨吗?”不知何时薛婉儿倾身上前,抵在她耳边幽幽说道,“清平郡主比你年轻,家世好过你太多,真的会有男人不动心吗?就算梁沐坚持,他身边的人会不会为他衡量利弊?毕竟怎么看,你都不应该是第一人选。” “够了!”白凝辉低声呵斥,拂袖越到一旁,“我和梁沐之间的事,何需你巧舌如簧。” 薛婉儿冁然而笑:“我可是一番好意。若是再来一次退婚,就算白大人爱女心切,恐怕也难顺你的意。婚姻大事,当然要三思而后行。还是以梁沐如今的身份,你已不计较这些了?看来你的心也不过因人而施……” 白凝辉轻哼一声,打断她道:“说完了吗?我是什么样的人,梁沐一清二楚。同样,梁沐的为人我也比你了解得多。无需你为我们操心。” “说完了。”薛婉儿不以为然地向来路张望了几眼,拍掉手中残留的木屑,转身欲走。临走前忽然飘忽叹道,“说实话,我偶尔真的希望你不要存在。” 白凝辉闻言一怔,目送她飘然离去,衣带翩翩引得三三两两的游人驻足。 “小姐,她说什么?”薛婉儿刚走,白芷就上前来,手中拎着一个细竹编的花篮,放入了刚采的野菊做点缀,极为小巧别致。白凝辉喜的不行,顿时将薛婉儿的话尽抛脑后,何必庸人自扰。 却不防刚自大日如来佛殿前经过,于廊下迎面又遇上一路熟悉面孔,十一二个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冯琼见她微露意外,在独孤静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白凝辉避无可避,只好福身施礼:“见过郡主、县主。” 清平郡主一身翻领劲装,手握着折了几折的象牙柄马鞭,眼神讥诮不屑,来来回回将她上下打量。好半天才道:“你就是白凝辉?”话音刚落,就听同来众女窃窃私语。白芷听着不对,焦急看过去,白凝辉神色自若恍若未闻。 不料忽来风声,白芷只觉一道疾厉的幻影挟带寒意自眼前掠过。与此同时,蓦然听见身边呼痛,白芷心惊胆颤,转眼就见白凝辉捂着左眼踉跄得站立不住,两三道血迹沿着白皙的指缝缓缓留下,再分成四五路没入腕臂,令人触目惊心。 “小姐!”白芷忍不住惊呼,慌得忙扶住她另一只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面气得瞠目高声,“你们太过分了……” 独孤静如何会把一个丫头放在眼里,轻蔑地看也不看她,径自从她们身边经过。见白凝辉血流不止,不仅毫无愧意,反而冷哼一声,轻轻巧巧道:“既然有眼无珠,要这眼睛何用。” 独孤静自幼习武,力道比一般女子更强。白凝辉头崩欲裂,只觉得眼睛上下火辣辣疼痛难忍,连站都站不直。却怕白芷惹恼了独孤静,抓着白芷的手朝她摇了摇头,待一行人走了,挺着一口气小声道:“我眼睛很痛,你扶我去禅房,再找师父们讨些疮药。” 白芷心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掉。幸而有路过的小沙弥见状也吓了一跳,忙将两人引到客居的禅房,让白芷与他一同去拿药备水。 听得两人离开,白凝辉不愿再压抑痛楚,眼泪情不自禁和着血流,胸前膝下血泪斑斑沾满衣裳。胸中更生无名怒火,气梁沐瞒她,气独孤静任性妄为当众扬鞭。她气得紧咬双唇,却有腥咸的血泪滚入喉口,紧接着眼前一黑,不知人事。 ----
第53章 == 永昌伯府内,白芷跪在地上哭得如泪人一般,连乔也不知所措陪着流泪。许和君瞥了一眼在房里沉着脸来回走动的白知行,挥手让丫头先将二人带出去,和声劝慰道:“二小姐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 白知行摆摆手恍若未闻,寂静的房室中只余粗重的呼吸。晌午接到消息简直魂飞魄散,生怕顷刻间再闻噩耗,尤其听闻她是眼睛受伤后被掳走,越发焦躁难安。他的女儿生养近三十年,从来如珠似宝看着长大,好不容易盼来云开雨散,为什么会横生波澜。 白知行大步赶到门前,继续重复着短短一刻前的问话:“有消息传来吗?”双眼直直看向通往此地的一条甬路,风催叶动,并无人前来的迹象。 侍从不敢触他霉头,缩着头不答。 气得白知行愀然甩袖,唉声叹气重回房中,坐了又起,起了又坐,引颈而盼,失望而归。循回往复十数遍终于听到急促的脚步。不等人靠近,白知行已经迫不及待高声问道:“如何?” “大将军遣人说,碧云寺及其周围都已找遍,不见小姐踪迹,他已传书周边府县留意。请老爷放心,他一定会查访出小姐下落。” 白知行闻言默然,扬手让他回去。 许和君是个聪明人,仅此三言两语就恍然大悟。难怪父女二人都说婚事不必费心,也不理会流言,原来已经覆水重收。永昌伯府光耀不了太久,白凝辉若嫁给梁沐,对她腹中的孩子倒是一件好事。而老夫人虽因幼子怨恨梁沐,但并非不会审时度势,否则也不会联姻何家。待姻缘成真,势必对白凝辉父女改颜换色。到那时,也算的苦尽甘来。 许和君双手合十,虔诚祈祷,诚心相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二小姐与人为善,又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她陪着站了许久,早已面露疲惫。白知行这时才注意,暂收忧心,关怀道:“你去歇息吧,不用一直等着。有了阿凝的消息我再告诉你。” 许和君放心不下,坚持不肯。 白知行无奈叹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许和君这才由丫头搀着离去,走前又道:“娘那里晚些时候我再去解释,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碧云寺报了官,惊动京兆府。消息传到家中,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之怒。当场要把白芷拉过去杖责,幸而被妯娌姊妹们劝住。又指桑骂槐将父女二人数落一通,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无可奈何。 等人俱退下,白知行才放松肩臂任其垂落跌坐在楠木椅上,仿佛苍老了许多岁。若阿凝有个好歹,他九泉之下如何向亡妻交代。据白芷所言,今日应薛婉儿之邀,意外偶遇宁安县主和清平郡主,而后落难。这三人都与梁沐有所关联,何来如此巧合?是故他甫得消息就差人送信。 梁沐啊梁沐,你可不能让我和阿凝失望。 而将军府小小一方天地亦如黑云压城,内外凛然无声,寂静得使人喘不过气。 独坐当中的梁沐神容冷肃,曲指不停地叩问长案,时轻时重,一声声扣人心弦。若让与他共事已久的人见了,都知他已然怒极。白芷离开白凝辉的时间不长,而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人掳走,且能避人耳目,料定蓄谋已久。恐怕在她们出门之时就已被人跟踪。 而白凝辉平素深居简出,不曾与人为难,更不可能与人结仇。知道她行踪的人不多,与她谋面之人就有极大嫌疑。 梁沐凤眼梭巡,众人脸色各异。 薛婉儿侧坐在下首,低眉垂目默默不言,强作镇定。可双手小幅度揉搓衣带,颇为不安。 会是她吗? 是她主动相邀,对阿凝亦存敌意。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说得明白,纵然没有白凝辉,两人之间也绝无可能。 梁沐转眸,冯琼闲闲倚靠窗台。因刚被他骂了一通满脸不忿,三不五时瞟来一眼,欲言又止。而严燕与此事无干,左看右看也知此时此刻不可妄动,乖巧地不说一句话。 眼见日头偏西,拖延一分就增一分危险。叩声忽停,梁沐忍无可忍厉声喝道:“还不说吗?” 三人都吓了一跳,提着心纷纷朝他看过来,见他脸色铁青,默契地别过脸继续保持沉默。 梁沐怒急反笑:“好,都不说。等我查明白了,再来问你们的罪。” 孰料冯琼闻言怫然不悦,本就不忿的面容更是横眉倒竖:“我有什么罪?打她的不是我,掳走她的也不是我。就是告到表哥面前,也治不出我的罪。” 话音刚落,两道冷厉的目光直射而来。冯琼不禁颤栗后退撞上窗扇的转轴,抵得腰背生疼。她反手按住窗台,转眼触及残阳余晖,莫名竟觉一身寒意。 是了,她竟忘了梁沐的治军手段。这个人并不仅仅是她的姐夫而已,还是在边疆严守三年的大将军。是他让敌人闻风丧胆,是他统领三军势如破竹,是他夜袭百里出奇制胜。 她总是忘了,只以为梁沐还是那个任她抢去并蒂莲而不顾的青年。 “她被掳走之时,你明明还在碧云寺中,为什么不出手相助?”梁沐屏气凝神,根本不敢想白凝辉现在如何。她眼睛本就不好,刚受了伤还来不及医治。她被娇养长大,怎知道如何对敌。掳走她的人用意何在?为财为仇,为何一点音信都没有。 五指颤抖难安,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强迫自己镇定。他无法想象再度失去白凝辉。且与十年前不同,那时他早知白凝辉平安无虑,方能放心决绝得不回头。 而现在……梁沐只觉栗栗危惧,万一…… 冯琼见他如丧考妣,便是她姐姐因病去世也不曾见他如此悲痛。她吸了吸鼻子,盯向窗外一抹斜阳,梗着脖子冷笑道:“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凭什么救她。” 梁沐勃然大怒,重重一掌拍在案上,惊得笔架砚台抖动不停,泼出半边黑墨顺着雪纸而流,流过案沿滴答滴答坠地,落成歪歪曲曲一条墨路。 严燕不安地站起来,正要唤侍女进来收拾,就听梁沐一声讽笑:“枉你平日自称侠义,事到临头只会袖手旁观。我问你,是你故意引清平郡主去碧云寺,目的就是为了教训阿凝,对不对?” 冯琼心里正委屈,猛地听他这么一说,全不为自己辩解,朝他吼道:“阿凝阿凝阿凝,你的心里只有阿凝。是!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就是要去教训她!自从她出现,你就把我姐姐忘得一干二净。凭什么让她越过我姐姐。她若是个好的也就算了,明明是她瞧不起你退婚,你为什么还对她穷追猛打。你今天就是拿军法处置我,我也不服。” “好,很好。”梁沐气得语无伦次连道了几个“好”字。 冯琼吼完出了心中一口恶气神清气爽,此时方知后怕。沿着墙根越了几步,忐忑朝梁沐看过去。 谁知梁沐全不放在眼里,只从两人面上逐一看过去:“我再问最后一遍,阿凝被掳走和你们有没有关联?” 一室静悄悄无人语。薛婉儿也拂袖起身,和冯琼各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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