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辉左思右想思虑不定,耳边忽响起“建州”二字,恍惚抬眼看过来。许和君明白她心不在焉,耐心再道:“你六月不是说要去建州。娘的意思,不如先去避避风头,等这一桩事了了再回来不迟。” 本就有一半的几率去建州,她亦做好了准备,是故并不辩驳,只应道:“等父亲回来,我会和他商议。” 她漫不经心,似乎真不把风言风语放在心上。许和君见了倒有些奇怪,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但觉平常。也就是梁沐如今地位不同,若是换了一般人,岂会引起非议。忽然又想起严燕曾来探病,帖子的名义就是将军府,莫非其中还另有文章。 “对了,先前提起你再嫁的人选,经此一事应也不成了。” 白凝辉如释重负,终于笑了一笑:“那再好不过。” 到晚间白知行回来得知她被杖责,纵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白凝辉慌忙拦住他劝道:“父亲,您和祖母争斗,万一被她告一个忤逆不孝可就得不偿失。我伤的并不重,没什么要紧。” 心知她说的有理,真要闹上公堂,自己才是百口莫辩。想到这不由心灰意冷,多年来母女二人因自己遭人冷落苛待。白知行深深叹了口气,沉吟一会儿方问道:“阿凝,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主意?这件事已然传开,梁沐也知道了。” “是我连累您了。”白凝辉苦笑,多的是踩高捧低之辈,更别提这之间地位颠倒。想也想得出传言如何夸大其词添枝加叶, “我在家里装聋作哑就好了。外面明里暗里只怕都当成一桩谈资,连累您被人奚落。” 白知行惊道:“这是什么话。当年定亲退婚都是我点头答应的,难道怪你不成。” “我怕您心里不好受。” 白知行无奈笑了笑:“不必管别人说什么,因为这都比不上你的幸福重要。阿凝,你和梁沐都是怎么想的?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若愿意重归于好,又在耽搁什么呢?” 白凝辉默然,她也想问梁沐在耽搁什么。 “按理说这些话不该我问你。可你母亲去了几年,身边没人为你张罗。你愿意嫁,我预备好嫁妆。你不愿意,我就养你一辈子。你打定主意去建州,我可以年年去信。阿凝,我和你母亲始终都希望你顺心遂意,喜乐平安。” 白凝辉闻言只觉得鼻头一酸,感慨万分。她平复心绪,道:“嫁与不嫁,但在梁沐一念之间。他若不答应,我乘坐九月十二的船去建州。” “那梁沐知道吗?” 白凝辉先摇头,后又点首。梁沐理应猜到她的安排。 梁沐的确猜到她所思所想,还命人打听了林家的船回建州启程的日子。和她给定的期限只隔了三日,如此决绝,连丁点后路都不预备留给他。 严燕推门而入,进来道:“我已让人收拾妥当,后日一早就送婉儿姐姐回绍县。” 梁沐颔首,已示知道。 严燕却未离去,站在原地好奇打量了几眼,方神情古怪向梁沐问道:“大哥,外面的传言你知道么?” 这一两日坊间都在传一桩妙闻,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把梁沐与白凝辉曾经的婚约渲染的无人不知。如今神武大将军尊官厚禄如日中天,永昌伯府反而一落千丈,岂不是有眼无珠,错把明珠当砂砾。都叫人莫学她,不可欺人少年穷。严燕初听不信,私以为白凝辉岂是那样的人。可暗地里去问薛婉儿,得知传言无误。她为梁沐抱不平,对白凝辉的喜爱就去了几分。 梁沐当然知道。今日甫进兵部,无数目光视线在他背后流连不去,躲着他窃窃私语。身为男子,且是被毁诺的一方,言语中不乏同情惋惜,而白凝辉就没有这份好运。 就怕阿凝为此伤怀。 梁沐将墨迹已干的雪笺折了两折装入信封,叫人进来吩咐说:“明日一早让人送去永昌伯府。”一面对严燕道,“既是传言,岂可当真。你不可偏听偏信。” 不料严燕嘟着嘴面露不满,不依不饶:“大哥,都说她家贪财忘义,你怎么还对她那么好。” 梁沐不喜人说白凝辉的不好,皱了皱眉道:“你和她相处半月,难道以为她是那样的人?” 严燕语塞,强自辩驳说:“那她悔婚是事实,她一定伤了你的心。要不然你怎么会离开家乡。大哥,我是为你不平。” 梁沐叹息,正色道:“如果她们贪财忘义,为何一开始要与我定下婚约。严燕,当年的事是我的错,被悔婚也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伤了阿凝的心。” 严燕懵懂眨了眨眼睛:“我不明白。” 梁沐笑道:“不明白就去问振龙,他会为你解释的。” ----
第52章 == “阿凝长得这般貌美,我只怕有人唐突你。若有人胆敢欺负你,你就用这把匕首刺他。” 将匕首握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一时想到这句,白凝辉蓦然生笑。可仅一瞬,笑意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犹疑提防。昨日稍晚时候,薛婉儿突然遣人送来书信,芙蓉做的底,时新的粉笺,信中内容简短如旧时,约她碧云寺一会。 那时蕊云劝她不必见面,她不听,果然受气回来。按理说她不应一误再误,可她的确生性固执,非要去见上一面不可,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因此不理家中严令,借口碧云寺供奉就安排车马出了家门。 今日没让连乔同行,少了她在身边竟觉得寂静。幸而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嘈杂声如影随形。 白芷放下车帘,回头见她握着匕首端详,如雪的刀光近在咫尺。 白芷唬了一跳:“快收起来吧,伤着自己怎么办?”说完又面露好奇,“怎么今天把它也带着?”明明之前见着伤心让锁起来,又费心开箱重新翻出来。 寒光凛凛,的确锋利非常,相照可见眉目。不再像以前那般自怨自艾,添了几分轻快。白凝辉对着刀身微微一笑,恍如少年时初得这份礼物,而后小心翼翼藏起匕首,默然不语。 因近重阳,佳色含霜,余香冉冉,处处□□绕阶。白凝辉先去后殿供奉了经文,诵了几回经,才兴致闲适一路观花,直至遇见故人,暂停履步。 隔阶相望,薛婉儿白衣楚楚,唯有眉间似有阴郁之色,愈发令人生怜。白凝辉忽笑,仿佛多年前在梁家老宅那一幕重现,而今心境倒转,她已与那时颇为不同。而薛婉儿甫见到她心生恍惚。凭心而论,不似在绍县时神采飞扬。她原以为梁沐喜欢的那双顾盼流光的眼睛,而今亦变得夷然安谧。 白凝辉变了,又像没变。就和梁沐一样。两人若站在一起,应还如故交所言,可谓好一对檀郎谢女。 “听梁沐说,你明日就要离开?”清晨梁沐的信就已送到,白凝辉一睹为快,终究没有让她失望。 薛婉儿眼睑低垂,淡淡道:“如你所愿。” 她转身踏上石阶,一步一步向上欲往高处。白凝辉心情颇佳,身心都轻似待飞紫燕,于此并无驳她之意,长袖缓步跟在身后,直至一处闲人少有的僻静地。 漆木栏杆前,两人并肩而立,白裳蓝衣,各有风姿。 天高气朗,秋风清渺,山下衰草微黄,伴着同色的浮秋河水一径东流,日夜不息。自古逢秋悲寂寥,今日却胜春朝。白凝辉眺望远山绿水,忽想可惜梁沐不在。他爱登高眺望,不知哪一日可拨冗前来。 白芷已退到竹外,左右静若无人。白凝辉莞尔:“绍县集聚天地灵秀,无论是人,还是山水,都足以令人魂牵梦萦。” 两人都看过绍县的水,登过绍县的山。那里小富居安,民风淳朴开放。薛婉儿也去过许多地方,依她看来这句话实在不假。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在木香山上的花神庙。从后殿过去,还有十里桃花。”白凝辉对那一年的桃花记忆犹新,翻过年再无当时心迹。 “可他们看的可不是绿水青山、桃柳争妍。” 两人竟相识而笑。二月花朝,三月上巳,青壮男女齐聚一堂,自然要比山景水容更夺人耳目。旧事历历在目,薛婉儿忽然低头微抿双唇,按捺住心底深处的渴求。 “我很羡慕你。” 白凝辉双眸流波,如水光澹澹。 薛婉儿浅浅笑了笑,坦然道:“羡慕你出身清白,父母钟爱,予取予求。梁沐君子一样的人物,见了你一面就钟情倾心。哪怕后来你不信他将他抛弃,缘消情散后他依旧对你深情如初,还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白凝辉不置可否,她和梁沐之间并不需要别人的评断。 紧接着又听薛婉儿咬牙低声说道:“同样的,我也恨你。” “恨我?”白凝辉这才愕异,二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她虽不喜薛婉儿,却不至于恨她,只与梁沐要个交代。 “是,恨你为什么要来到绍县,为什么夺走梁沐的注意力,让他眼中再看不到其他人。”薛婉儿手抚木栏,粗糙的纹路时时提醒着心中的不甘。她在梁沐口中听到了太多的阿凝,多到她实则早就清醒明白自己的感情无人托付,可舍不得一丝希望,终究盼到了万一,可惜造化弄人,“恨你十年后再度出现,又和他旧情复燃。白凝辉,你为什么始终有此好运?” 杏眸轮转,其中的嫉妒、不忿昭然若揭,可又很快掩去,空空如也。无论如何,她已无能为力。 白凝辉道:“你找我来,只为说这个?” 薛婉儿嗤笑,衔着一抹讽笑别过眼来看她:“梁沐如今位极人臣,身边绝不会缺人,你有自信永远占据他的心吗?当年他汲汲无名,你尚日夜担忧个不停。现在真的能放下心防?” 薛婉儿边说边凝神观察,不放过白凝辉细微的变化。见她神色纹丝不动,和过去判若两人,颇有些惊异。不知是她性情有变,还是梁沐真的喂她吃下了定心丸。 她故态重萌,白凝辉胸中有数,云淡风轻道:“时至今日,你还想要挑拨我们。” 薛婉儿轻笑,笑意耐人寻味:“如果坚不可摧,如何让人趁虚而入。” 白凝辉依旧淡淡,坦然自若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和梁沐不会一错再错。” “是吗?”薛婉儿眉峰微挑,故意卖关子,“也许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见她装腔作势,白凝辉心中提防,并不主动追问,免得落人口舌。但诚如她所言,尽管梁沐屡次旦旦信誓,她仍心神不宁,两人间的确并非铜墙铁壁,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如风声鹤唳。 “宁安县主不喜欢你。” 白凝辉微哂,这事她早已知晓。 “与其选你,她更中意清平郡主。实不相瞒,瑞王府曾托人上门提亲,可惜被梁沐拒绝了。” 白凝辉蓦然想起那张拜帖,梁沐应会去赴宴。那提亲是那一次,还是更久之前?梁沐为何不向她提起。委屈莫名上涌,她微低了头,又是她最后一个被人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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