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发现她了? 还是有别的目的。 短短一瞬,苏弗的脑中犹如翻江倒海,破锣齐响。 她起身便要往外走, 只一个念头,不想见他。 管事压低嗓音, 上前阻止:“现下不能走, 前院都是侍卫,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且郎君和殿下正往书房方向走来,你得先躲躲。” 躲去哪里? 苏弗看了一圈,躲哪儿都不合适。 就在此时,脚步声传来, 稳健而又快速。 管事满头大汗, 苏弗心下情急, 再来不及多想,扯了那毯子走到书案旁的罗汉榻上, 松了发髻, 将要落帘帷, 管事会意过来,忙去关门。 这空隙,燕珏已然瞥见书房内的动静。 但见秋香色帘帷随风荡漾,菊花的香气一点点飘进房内,毯子下露出女子裙尾,绣着银边的菊瓣栩栩如生,她散着发,面朝里,就在他想看的更仔细时,帘帷又是一荡,彻底将里头人遮的严严实实。 燕珏扭头,冲韩丘瑾问:“你房里有人了?” 韩丘瑾后脊浮出冷汗,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笑道:“我都这把年纪,早就该有人了,不是吗?” “以往你给我的书信里,倒是半句都没提。” “这些琐碎,哪里值当。” 两人均默了少顷。 燕珏再度朝书房内看去,罗汉榻上的人似乎醒了,呼吸声都不那么匀促,仿佛紧张。 “你这小妾室,胆子小的厉害,若你日后成了婚,她还不被你正妻磋磨?” 韩丘瑾瞥了眼,叹气:“我姐姐去了之后,从前那些攀附巴结的门户俱跟我们疏远了关系,打从迁到金陵,更是彻底没了联络。 爹娘走后,我甚是喜欢如今的日子,安静,平淡,也不用像在京里那般装模作样,逢迎附和。 挺好。” 燕珏郑重打量他的神情,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男人,眼下却是祥和安乐的模样,果真是被内帷迷了心智。 他很想看看帐内那个女子,是何等相貌,性情,才能叫韩丘瑾收下心来。 韩丘瑾焉能看不出他的心思,轻咳一声解释:“今日不便引荐与你,待以后有机会吧。” 燕珏没勉强,与韩丘瑾绕过书房,去了隔壁厢房。 苏弗大气不敢出,虽是九月,可天气仍热,裹在毯子里,浑身皆是出了汗,水淋淋的黏在身上。 隔壁说话声隐隐可见,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权势是什么? 是他想要为所欲为时,相对弱的一方毫无招架之力。 是他即便无理,也能强取豪夺的霸道。 苏弗不想见他,不想回去。 她躲在毯子里,脑中既紧张又清楚。 韩丘瑾纳闷,闻言去关窗,回头忍不住说道:“萧如意也来了金陵?” 燕珏把玩着纸镇,低声道:“萧家都盯着她,她便盯着我。” 韩丘瑾明白燕珏的意思,朝堂纷争从来不断,之前是魏帝和诸方势力,而今便是萧家和燕家。 说到底,萧家还占了半壁江山。 一旦萧如意和燕珏分开,恐又生乱。 “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怎么打算?”燕珏捏眉心,不悦。 韩丘瑾见他没甚耐心,也不愿意盘问下去。 倒是燕珏自己叹了声,“我找她那么久,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谁?”刚问完,韩丘瑾便意会过来,眼睛不由地往外瞟了眼,“你还没放下?” “没想过要放下。” 又是一阵沉默。 于韩丘瑾而言,这短暂的时间很是煎熬。 一面是兄弟,一面是苏弗。 他想坦白,但又担心坦白的不是时候。 “你呢,难不成就跟这小妾私定终生?” 韩家虽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定也容不得侍妾忝居高位的 “我..”韩丘瑾犹豫了下,点头,“我喜欢她,是想娶她做妻子的。” 燕珏吃了一惊,想起毯子里的人,禁不住嗤了声:“你娶她,怎么不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怎就跟人睡了?” 一言落,两人俱是愣住。 燕珏想起当初勉强苏弗的情形,别开脸,不再说话。 他没待多久,便走了。 韩丘瑾知道他有公事,便也没有挽留,只知燕珏出门时,萧如意正好骑着马找来,两人一前一后,彼此冷着脸各不搭理,没有半分夫妻的样子。 更像仇人似的。 韩丘瑾去了书房,苏弗似乎还没意识到燕珏的离开,窝在毯子里一动不动。 “阿弗,出来吧。” 韩丘瑾进门前咳了声,复又站在帘帷外,如是说道。 隔着帘帷,能闻到她身上的花香。 苏弗坐起来,抱着膝,迟迟没有掀开帘子。 她把脑袋埋进膝间,仍在后怕。 韩丘瑾等了许久,伸手,挑开一道缝。 便看见她乌黑的发,像柔顺的丝绸铺在身后,纤细的双臂环着膝盖,后腰的衣襟往上滑过,露出一截雪肤。 他忙移开视线,轻声解释:“我不知他要来的。” “多谢韩大人帮忙。” 苏弗缓过劲儿来,觉出自己满身大汉,很是窘迫。 她趿鞋下床,当着韩丘瑾的面将长发绾起,还是男装,但腮颊殷红,掩不住的女孩姿态。 “你别叫我大人。” 韩丘瑾摸摸后脑勺,“以后叫我十一郎吧。” 苏弗纳闷,但还是福了福礼,乖巧叫了声“十一郎”。 燕珏在金陵待了三日,后来与萧如意闹得不甚愉快,两人分别乘坐两艘商船,又往扬州和徐州去了。 “将军,我这边着人打听过,姑爷身边没有姑娘。” 萧如意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那艘船,心里五味杂陈。 她绑了燕珏一年多,原想着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待他好,更好,他一定会感动,回头,继而把那苏娘子忘了。 谁知他是个冥顽不灵的,非但不理会,反而为了同自己撇清干系,不惜让步兵权田地。 且言辞凿凿说,不欠她什么。 萧如意当时险些气吐血。 燕珏是个心狠的,明明是多情的眼睛,却又如此冷情无情。 半分温存都不肯给她。 “今晚给他送两个舞姬。” “可是将军...” “去送。” 她倒要看看,是燕珏不喜欢她萧如意,还是不喜欢除了苏娘子外,所有的姑娘。 燕珏回房时,看着那两个穿着薄衣赤脚立在床前的舞姬,先是一愣,随即蹙眉。 “殿下,奴家服侍你歇息吧。” 两人一左一右便要为燕珏宽衣,脚腕上的铃铛随着行走发出叮铃铃的响动。 燕珏冷了脸,在她们即将靠近的前刹,斥道:“滚出去。” 舞姬不敢动。 燕珏便要拔剑。 两人吓得面如土灰,扑通跪了下去。 萧如意赶来时,便亲眼见证了这荒唐可笑的一幕。 她心里忽然就有些落定,巨石砸下来似的。 燕珏无可救药了。 “五郎,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 舞姬战战兢兢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萧如意决计破釜沉舟。 燕珏瞟过去:“你我成婚,便是一场交易,从起初你便应该明白。” 萧如意笑:“我可没认。” 她上前,伸手想要触碰燕珏,却被他轻易避开。 “你我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你连我的手都没拉过,五郎,你心太狠了。” “该给的,我全都给了,无所谓狠不狠心。” 燕珏无视她的有意示弱,径直开口,“你也让你父兄放心,燕家不会翻脸不认人,不会动萧家的权。 你知道这太平来的不易,也知在此紧要关头,咱们两家不能再乱,所以我们和离。 徐州以南仍旧归你们萧家。” “出来前,你便已经跟陛下打定了主意,对吗?” 燕珏没有否认。 “我萧如意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但燕五郎,你太狠心,我不想成全你。” 萧如意难忍愠怒,窝火了许久的憋屈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她本不想像个泼妇一样求自己的夫郎看自己一眼,在她看来,那是何等屈辱卑微的做法。 是那些最无用的小娘子才会做的举动。 她想要的人,要的东西,只要足够强,就一定能得到。 她以为,燕珏也是一样。 强者惜强者,他该臣服于自己的。 不是吗? 她笑起来,眼中尽是嫉妒后余留的恨意,不甘。 “我不答应,不同意,我不和离,这辈子你都别想娶你喜欢的人。” 她转身要走,燕珏疾步走到她身前,挡住了去路。 一字一句,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 “萧远和萧楠,此刻正在燕家军中做客,不只是现在,明日,后日,以后的每一日,他们都将留在徐州以北。” 赤/裸/裸的要挟。 萧如意扬手扇去,燕珏没有躲开,硬生生捱了一掌。 俊朗的面容立时浮起五个指印子。 “闹完了?这是和离书,签了吧。” 从他手中丢过一张纸,已然盖了官凭。 只差她萧如意的签名而已。 事到如今,她还能挣扎什么。 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签了字,恶狠狠地笑道:“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你真心所爱。” 船靠了岸,燕珏站在甲板上。 黑漆漆的光影里,偶尔浮动着橘黄色的光。 次年冬 燕珏受封齐王,开府建牙,卢恩也去恭贺。 两人把酒言欢时,提到了韩丘瑾。 卢恩感慨:“韩十一变了,听闻在金陵滴酒不沾了,也不去逛青楼,不去喝花酒,整日忙公务,理正事。 你说怪不怪?” 燕珏翻起眼皮:“他身边有个妾室,想来是她的缘故。” “妾室?”卢恩睁大了眼睛,“没听他说呢?” “他应当是动了真格,想娶那妾室。约莫门不当户不对,连家里都瞒着。” 燕珏看着屋檐上的积雪,听卢恩在那不断地感慨。 脑子里却浮出那个人来,她总喜欢避着自己,被发现,也倔的跟什么似的,便是叫一声“五哥”,都像拿刀抵着脖子一般。 可他就是喜欢。 喜欢她恼他的时候,喜欢她生气转身就走的时候,喜欢她明明讨厌自己,又装作客气乖顺的时候。 他想他有点魔怔了。 饮了口酒,听卢恩絮絮叨叨,说着明岁要去趟金陵,亲眼见见那个妾室。 燕珏敷衍地嗯了声,脑中昏昏沉沉。 金陵城的除夕夜,苏弗是和韩丘瑾一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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