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色始终是闷闷的,他又开始觉得头疼。 实在是难哄。 场面僵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柏衍稍作思索,起身道:“先坐着,我去找些药。” 留下了一句交代,随即闪身出了书房,走得飞快。 书房内,留下萧蔻一人,兀自垂头坐着。 手腕处本就刺痛,牙根都酸了,滋味苦不堪言。身上不适就算了,心里的不适是□□的百倍。 * 半刻钟后,柏衍再度回到书房,手中多了一个细颈的瓷瓶。 回到萧蔻身边坐下,和她隔着一张不大的方形茶桌。 没有旁的客套话,他动作干脆的抬手挽起了萧蔻衣袖。紧接着,将有些酒味的褐色药水,倒在自己的手掌上。 萧蔻猜到柏衍想为自己抹药,按理来说,她是该感激他的。可他的手劲儿,太大了。 回想起一刻钟之前的锐痛感,她有些着急的阻拦:“怎么敢麻烦你,让青竹来帮我抹药吧,好不好?” 你,我。都忘了这段时日一直刻意坚持的敬称,可见她的慌乱。 萧蔻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心祈求。 柏衍沉默看了她半晌,面色看不出他的答案。随后,在萧蔻的注视里,摇了摇头。 在她展露出失望的神色中,他不容置喙的道:“药酒需用力柔散,方能发挥效用。” 药酒有用,但需用力柔散。 柏衍就这样颇为委婉,又格外坚决的拒绝了萧蔻。 在她满面的失望里,他神色淡然,恍若未觉。 他将药酒倾倒在自己的手掌,稍微摩挲散开之后,手掌径直贴上萧蔻的手腕。 男女肌肤相贴,本该让人产生旖旎联想,可此时的萧蔻却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手腕上被挤压揉搓着,连带着周身的骨头都酸得不行,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仍旧溢出了几声痛呼。 她声线本就温柔,现今更带了婉转娇意。 间或一声娇呼,从咬得已经血红欲滴的唇瓣溢出,眉头紧蹙似有无尽的委屈幽怨。 柏衍抽空看了两眼萧蔻含娇带怨的面色,回过头却毫不留情将药酒在她的腕间推散开来,不肯马虎一分。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过去,他终于放开对萧蔻的钳制。她也没有让他意外,立刻将自己的双手收回,如避蛇蝎。 心有余悸之下,她甚至像三岁孩童一般,有些幼稚的将手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接收了她眼中的责备和怨气,柏衍无奈的叹口气,难得好脾气的解释道:“长痛不如短痛。” 萧蔻听不进去,不自知的怒瞪着他,显然是被疼痛折磨得失了理智。有一瞬间,她甚至想扑上去抓花柏衍的脸。 周身的幽怨之气,昭示着她一点即燃的状态。 她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来回逡巡,柏衍有所察觉,颇为识相的先让步道:“你身体不适,回房养着吧。” 他话音刚落,萧蔻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外走,客套的告辞也弃之不理。 眼看她就要迈过门槛的时候,柏衍突然加了一句:“药酒连续抹三日,今日先回去休息,明日辰时再到书房来。” 本是好意的提醒,在萧蔻听来却像是被判了死刑。 一时间怒不可遏,气冲冲的头也不回。 * 虽然脚步虚晃,她回房时仍旧挺直了背脊。 进了内室,萧蔻的背脊瞬时间一松。 她抛下坚持了十几年的仪态,和衣扑倒在床榻上,小巧的头颅埋在衾被中间,似一只绝望的小兽一般,在被窝里“嘤嘤呜呜”的哭出了声。 也许是独自一人远在异乡,又恰逢身体上的不适,此刻的萧蔻比以往的所有时刻都更为脆弱。 她突然无比的想念已经逝世的母后,和在燕京城中的兄长、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正守在皇陵的两个侍女。 越想便越是伤感,她眼眸中的泪汹涌而出,一直哭到开始抽噎。 青竹进入厢房,被房中的哭泣声吓了一跳。她循着声音,快步走进来,只见萧蔻正卧在床榻中间,哭得很是难过。 侍女跟了她快一个月,还从没见过自己的主子这副样子。她有些急了,忙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若是有人欺负您,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让王爷为您做主。” 她不提还好,一提到“王爷”二字,萧蔻的情绪不但没好转,反而哭得更厉害。 人一旦矫情起来,便会将所有不顺心的事情,一遍遍的回忆,再细细的翻一翻旧账。 萧蔻也是如此。 她悲哀的想,哪怕自己是再世为人,仍旧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毫无还击之力。若不是因此,自己又何至于窝囊的求助柏衍,仰人鼻息。 从第一次见到柏衍,自己被他牵着鼻子在走。 他一个眼神,自己就送上门去,不顾廉耻的宽衣解带。哪怕已经过了那么久,再回想起当时的画面,仍旧让她觉得心中钝痛。 随后,她又从燕京城千里迢迢的来到了金陵,从头到尾都被他牢牢的控制在了掌心之中。 好了做侍女,她认了。他这一路对她不假辞色,一副人上人的样子,她也听之任之。 等她彻底放下从前,想如寻常百姓一般过活的时候,他却为她送来珠玉华服,狠狠的敲碎了她的期冀。 柏衍凭什么这样戏耍自己? 明明当初她对他投怀送抱的时候,他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凭白的显得她不知礼义廉耻。 可他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明摆着把她当成了所有物一般,召之而来挥之即去。 就在两天前,他还无礼的闯入自己所居的内室,哪里给了自己半分尊重?甚至,还说了那样的话来羞辱自己。 萧蔻心里越发的确定,柏衍心思不纯。她如今也只有这幅皮囊了,莫非他真的看上了? 越想越气,她甚至抽噎着骂出了声:“这个虚伪的小人。” 总是对自己不耐烦,那么凶! 她断断续续的,将柏衍从头到脚的骂了个遍,心中总算觉得舒坦了不少,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等不管不顾的发泄过情绪之后,她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悄悄的用衾被擦了眼泪,她慢吞吞的转过了身,和青竹大眼瞪小眼。 方才,青竹见自己劝了一句,萧蔻反而哭得更凶,便不敢再言语,生怕不小心说错,让萧蔻更加难过。中途,她又听见萧蔻抽抽噎噎的像是说了什么,但吐字不清晰,青竹也没能听明白。 此刻萧蔻不再哭了,青竹总算松了一口气。她一向是有眼色的,便道:“姑娘,我去打些温水回来给您洗把脸。” 萧蔻点了点头。 “谢谢你,青竹。” 嗓音沙沙哑哑的,好像融进了砂砾。
第17章 除夕 不管萧蔻有多不情愿,柏衍所说的”连续三日涂抹药酒“,一次也没有被落下。 只是在第二日时,柏衍看到萧蔻有些红肿的眼眶,手上的动作似乎是温柔了不少。和第一天比起来,萧蔻觉得好受了很多,怨气也收敛了些。 第三日过后,她的双手果然大好,恢复了个七八成。 身体舒爽,连带着人的心境也会开始变好。 她想起自己前两日竟当着青竹的面哭得稀里哗啦,还暗自将柏衍视作伪君子虚伪小人,觉得十分的歉疚。 平心而论,他其实也没做错什么,本来就是钱货两讫的事情,错在自己太过于矫情。 怀着这样的歉意,她双手恢复如初后,不小吩咐,便殷勤的去了好多次书房。 未能被整理好的书册和公文,被她细心整理得井井有条,连带着将书房全都整理打扫了一遍,直到一尘不染才肯罢手。 在南王府的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 她大多数时间都只呆在墨徽院中,若是书房用得到她,她便去书房侯着。 有时候,老太妃也会唤她过去坐坐。无非是闲聊,次数多了,萧蔻便习惯了。 除此之外,她都在自己房中看书、写字、作画,和从前在闺中时的日常如出一辙。 至于厨房的事,虽遭遇了一些挫折,但萧蔻并未放弃。此后又陆陆续续的学了许多菜色,几个月下来收获颇丰。 * 不知不觉间,金陵城已经从秋天过渡到了冬天,几场大雪过后,已到了年尾。 墨徽院厢房,萧蔻正静静地站在房门口,贪恋着院子中庭的雪景。 她披着精致的乳白色斗篷,乌黑半挽的发间攒着簇新的羊脂玉簪子,婉约柔顺,不失端方大气。 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堪称完美。 今日是除夕,太王妃有令,让柏衍定要带她同去正厅吃年夜饭。 虽看似只是一顿饭,却让萧蔻觉得压力颇大。 自来了南王府,太王妃和老王妃婆媳两人都对她都十分和蔼,时不时的便要召她过去说话,关切她的生活。 起先,萧蔻只以为,是两位长辈闲来无趣,这才找她过去聊天消遣,借以打发时间。 直到她察觉,太王妃话里话外总是探问她,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是否会觉得恶心想吐,这样的次数多了,萧蔻终于醒悟了过来。 她们这是误会得深了。 南王府中已经连续两代单传,子嗣的确是大事。她初时觉得慌张,整张脸红得几欲滴血才能逃过一劫。 可有个成语叫做“见怪不怪”。 一次又一次的探问后,萧蔻也混成了老油条。 现在,竟连脸鲜少红了。 * 已经是酉时过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院中的覆盖的白雪,也开始泛起了银光。 柏衍披着玄色大氅,从外面进来,恰好见萧蔻正在房门处站着,似乎是在走神。 他放轻脚步刻意从廊下绕到她身后,一路走过去,萧蔻都没有察觉。 柏衍靠近了她的耳边,出其不意的低声问她:“在想什么?” 萧蔻正想着长辈探问子嗣的事情,一时没有防备,便顺势回道:“在想子嗣。” 廊下的空气,突然凝滞了下来。 虽然一时反应有些缓慢,但总会有清醒过来的时候。 她终于回神,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慌慌张张的转身去看,柏衍的面色也是难得的错愕。 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从她口中听到“子嗣”二字之后,久久的没能回过神来。 双双的愕然之下,一时又相对沉默了。 好不容易平息了疯狂加速的心跳,萧蔻忽略仍旧有些滚烫的耳垂。一派正经的回答他:“在看雪景。” 她翻过了适才的口误不提。 柏衍是聪明人,虽然一开始有逗弄她的心思,但也知道此刻不是好时机。年夜饭近在眼前,还是不要惹她生气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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