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汐桐不由得睁大眼睛看着他许久,而后才扯着他的衣袖问道:“你,你要走了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般敏锐,元虚舟愣了一下,才斟酌着说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那你干脆一并替我算一算,我什么时候会回?” 一句话将来去的意愿都交待得清清楚楚,元汐桐心神稍定。 但她还是生起了一种“我就知道”的沮丧感。 她看着他,一声一声追着问道:“真的,真的要走吗?为什么?不是没有灵力,不做神官了吗?你还说我给你的新身份挺好……” “我,我开玩笑的,我不让你当奴隶了,好不好?”她又说,“是不是我娘说了什么?” 这样说着,她蹭地一下跳起来,就要进殿去找娘亲问个说法,双肩却被元虚舟给按了回去。 “阿羽,”他的声音随着安抚的力道一并传入她耳中,“我只是暂时要去一趟帝都,把事情办完了就回来。” “什么事,非得一点都不能休息,现在就要去啊?”她还是不懂。 元虚舟在她身边坐下,将炎葵告诉他的一切细细复述了一遍。 “自上次与圣上一别,我只觉得他被你娘亲的真实身份吓得不轻,看起来有邪气入体之相,但那时我在心里怨他不顾手足之情,竟真的对父亲动了杀意,带着听之任之的私心,便没往邢贵妃身上想,”元虚舟说,“邢家要有大动作了,但大歧气数未尽,元氏对我亦有教养之恩,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去一趟帝都,将此事做个了结。” 听完了来龙去脉的元汐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心知这件事对于哥哥来说,是非做不可,便连劝阻的念头都不曾有,只是说道:“那我陪你一起去,父亲还被软禁在帝都,我要把他接过来。” “昨夜我们动手之前,我就已经令守在秦王府外的亲信们将父亲转移了,现在秦王府内的元桓,只是个傀儡而已,不出两日,父亲就能来和你们团聚,”元虚舟说,“只是偌大一个秦王府,那些家生子们要接过来还需要时间,要等你娘先把要紧的事情忙完。” 元汐桐听得连连点头,这些事她自然懂。 还有,哥哥的身世……他的亲生父亲…… 她想多问几句,但又怕问得他伤心,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好吗?” 元虚舟看向她,明白她八成是在顾及他的情绪,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还好,我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只觉得我很幸运,我母亲,还有……他,已经给我做了最好的安排,让我无论在处在哪个位置,都有后路可走。” “嗯,所以去完帝都,我们还要回一趟落星神宫对不对?”她一脸期待地对上他的眼神,“那我要回藏书阁——” 她话刚说出口,就被元虚舟轻轻打断:“阿羽,你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所以这次,又要稍微分开一段时日了。 “……”元汐桐抿抿嘴,面上浮现出一丝怅然,“凉州,最后一块灵器,我知道……” 她还知道,邢家若是要动,必定是帝都和凉州一起动,所以他们速度一定要快。已经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了,必须尽快兵分两路。 其实他们面前的景色并不美,树木几乎都被摧毁得只剩下残枝,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味。 但现在太阳正好,像这样坐着谈天的时光很宝贵,所以她不想告别的太仓促。 “再坐一会儿吧,哥哥,”她伸出小指头勾住他的,“我还想再坐一会儿。” 元虚舟将掌心摊开,将她的手包裹住:“这次不赶时间了?” “嗯,不赶了。” - 宏阔的天空压在头顶,元虚舟只身离开了狩月宫,朝着山脚的城门走去。 穿过熙攘的人群和临时搭建以供伤兵流民们栖身的营帐,他似是感应到了什么,轻笑一声,看向前路。 只见一行六人正大摇大摆地拦在不远处,或蹲或站,一如来时。 “不打声招呼就走啊?”沈岩冲着他喊道。 元虚舟:“我去去就回,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们论功行赏。” 罗清桑:“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不是更快?反正封赏有汐桐郡主帮我们看着,跑不了。” 苏浅:“更何况,你没了灵力,三界令牌驱动不了,这样走下去,要走到时候才能到帝都啊?” 他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话密快到让元虚舟没找到机会插话,只能硬生生等到他们全部都慷慨陈词完,他才一脸无奈地说道:“我现在不需要三界令牌也能走得比你们快。” 几个星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同时挑着眉道:“那比一比?” 比就比。 - 大歧帝都。 习风大公主从宫内出来时依旧是面色凝重。 父皇自炎葵一事后,几乎是病来如山倒,如今已经缠绵病榻多日,无法理事。 她始终无法将正值壮年的父亲和如今那个看起来行将就木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这不正常。 但她在宫外建府后,已经很难再插手后宫事务,只在朝堂之上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南荒易主的消息是在习风大公主踏入府门时传来的,一同传到她手上的还有一封密信。 密信的落款是一个好久都没有与她有过联络的人。 元虚舟。
第84章 是元家人造的孽,理应由…… 凉州天气苦寒,呼吸时总觉得有冷空气在割喉咙。肖思宜来这里将近两月,也还没有完全适应。 分明她是出生在这里,直到五岁时才被接到帝都大将军府来着,但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多了,似乎连自己的根也忘了。 她的确如传闻所言,是邢大将军麾下一名护卫之女,但除此之外,她的外公,还是驻守在凉州的旧将,统领着上万精锐。 这支军队由生活在中土与大荒边界的妖族良民组成,为大歧建朝立下过汗马功劳。后被收编在邢家军内,经过了好几代人的演化,妖族血统虽然已经稀释了许多,但战斗力仍旧远超一般兵士。 不过,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君臣之间,利害有反。 当今圣上是守成令主,又因少时被欺辱的经历,深知将权力集于一手的重要性。御极之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试图将下放的权利重新收拢。他痛恨妖族,连带着看这支由拥有着妖族血统的大军也极不顺眼。 彼时大歧王朝正值胜景,物阜民安,既无内忧又无明显外患。战时珍贵的军备,成了功高盖主,尾大不掉的累赘。 自古以来,无论是臣子造反还是君主降罪,都讲究个师出有名。要么是哪里的市集唱起了反诗,要么是哪里挖出了个天兆。 十二年前,事情的起因便是一首意指凉州驻军的反诗传进了圣上的耳中,接踵而至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搜刮出来的伪造信件,诬陷外公有私通北荒之意。 北荒,圣上的生母便是被北荒的妖族拐跑的,所以对于圣上来说,这是绝对不能触及的逆鳞。 接下来的雷霆之怒便可以想象了。 君要臣死,那么臣子无论如何想要规避错误,都只会通往一个必然的结局。 包括肖思宜外公在内的上万名驻军以造反的罪名被就地格杀。 邢大将军邢磊因监察不力,兵权被稀释,虽封“镇国”之名号,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恩威并施的手段而已。邢磊从此无法再领兵,只能在帝都当他的闲散将军。 肖思宜被邢磊带回帝都大将军府时,已近年关,马车外四处都是爆竹声。 一路上照顾她的嬷嬷抱着她,叮嘱她,她的父兄母族皆已不在,今后她便安心做将军府的表小姐,千万不要将自己的身世说漏嘴。还细细交待了一些别的,比如要学会看人眼色,要嘴甜…… 但肖思宜自目睹娘亲自缢的场景之后,已经许久不曾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一开口就想喊娘。可是娘亲死的那天夜里,她喊了娘亲一晚上,也没得到半句回应,她便明白,自己永远都得不到回应了,那么也没必要再说话了。 马车在将军府侧门停下,她看到将军夫人带着个少年立在门口,一脸担忧地迎向邢磊。 邢磊将她牵过来,郑重其事地递到夫人手中,说这孩子受了惊吓,暂时不愿说话,麻烦夫人今后要多上心。又转头吩咐全府上下,对肖思宜要以小姐之礼相待,这才肃着脸去了祠堂。 住进将军府后,肖思宜才弄清楚,邢家有两个孩子。大公子在江南水师历练,甚少回家。二公子便是在门口迎接她的小少年,叫邢夙,大她三岁,眉目英俊,性情温和。 他那时虽不知道肖思宜的具体身世,但从母亲嘴里隐隐得知她父母皆亡,极为可怜,于是待她一直温柔又耐心。 那年的除夕夜,将军府里一团死寂。 邢大将军吃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将自己关进了书房。将军夫人也借口身体不适,提前回了屋。 坐在桌边的肖思宜被这气氛感染,一脸无措。 只有邢夙一直陪着她,告诉她没关系,慢慢吃,吃饱了就一起去看烟花。但府里今年情况特殊,没置办烟花爆竹,也无法张灯结彩,要看他们只能去房顶上,去看别人家的。 隆冬的冷气冻得肖思宜鼻尖发疼,她看着院墙外热热闹闹的烟火,想起每年除夕,自己在外公府上和几个表亲打雪仗时的情景,那些人一个一个,今后全都见不到了。她到那时才全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坐在她旁边的邢夙起初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听到她开始重重的吸鼻子,这才有些错愕地看向她,掏出帕子去给她擦眼泪。 “是想家了吗?”他问话的语气很轻,带着一股天生的温柔和善,“凉州,我还没去过凉州呢,等你愿意说话的时候,跟我讲讲那里有什么,好吗?” 在那之后,她每一次哭,都是邢夙陪在她身边。她再次开口说话,叫的是他的名字。 邢将军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下朝之后,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门,就是揪着邢夙出来练功打骂。 这个笑容明净,情绪稳定的小小少年,在今后的日子里一点一点地变了样,向将军提出了和离的将军夫人对此无能为力,肖思宜也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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