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后朗声一笑:“文璧侯果然心思缜密,颇有你父当年的风采啊。朕还未登基之时,就听过他的名号,也听说过他虽富有才名,却一直不愿入朝为官,所以当初他带着你来景国的时候,朕当真是惊喜过望,觉得是天佑我朝。” 他轻叹一声,继续道:“他虽走的 早了些,可如今还留了你,朕得你父子两位贤臣,实为我景国之幸事,百姓之幸事啊。” 容玢不置可否的笑笑,“景国能有如今之势,全赖陛下至圣至明、任人唯贤,臣与臣父尽臣子本分罢了。” 他说完后便告退离开,转过身后,那笑意顿时淡了下去,浅淡的眸子晦暗不明,嘴角似嘲似讽。 —— 江一蔺一回府中,来不及换衣便派人通传叫来了江文如。 彼时江文如已经缓了神色,像是忘了那场萦绕在她脑海多年的噩梦。匆匆进门后,只见父亲背手对着窗外,神色不明。 “你可听说今日入宫发生了什么?” “回父亲,宫中并未有消息传出。” “陛下私下的意思,是要你随同前往平溪。如儿……你可知其中利害?” 她心中大骇状似惊异,出声却极为镇定:“平溪?为何会要我去平溪?” “本来定的是你哥哥,只是他刚刚回来身上的伤还未好透,便被我用言语推辞掉了。谁料陛下竟又提了你,我不好再多言语,此事便定了下来。” “原来如此。” 江一蔺闻声转身,看见江文如面上虽有惊异之色,但背脊挺拔身形端正,他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继续说道: “听陛下的意思,不必对外宣扬你随行之事,这应当……是存了试探之意。”江一蔺后半句喃喃在嘴边。 “难怪前些日子皇后让你入宫,只怕也是皇上的意思。” 他神色一凛,走过来将手中握着的茶杯倒扣于桌上,又沉声道:“陛下心思向来慎重,我暂时看不破他究竟是何意,只是此次出行必生变故,你要多加警醒,万不可鲁莽行事。” “还请父亲放心,女儿虽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但也有分寸,定不会失了江家的脸面。” “我要跟姐姐一起去。”一声清脆打破了屋内的沉暮之气,随即进来了一个身穿浅粉绣花长裙,容貌倩丽的女子。她一双杏眼乌黑明亮,灵气十足,正是江府的二小姐——江文晚。 “荒唐!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姐姐平素性子最是疏淡,如何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父亲究竟是何打算?” 江文如看着妹妹竭力维护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酸,眼见父亲怒气更深,连忙出声打断道:“父亲的嘱咐女儿谨记于心,晚晚还小难察其中利害,我来同她说吧。” 江一蔺看着这个素来聪颖慧敏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缓缓点了头。 眼看江文晚还欲出声,文如便忙拉了她出去,见她穿的单薄微微蹙起眉头:“怎么穿得这样少?” “姐姐,那平溪既是闹了乱的,怎好让你去? ” 文如看着这个妹妹心里一叹,“晚晚,你素来不是个冲动的,我刚刚说你尚小,可心里清楚你素来心有成算,这件事是各方决议左右平衡的结果,怎会轻易打破?” “况且——”江文如向前一步抬头远望,目光穿过这府宅深院,“能出去看看也是好事,江府、皇宫、燕京,这些仿佛容纳和决定着我们一生的地方,在天下这盘棋上又何其渺小。天地广大,何必困在这方寸之地营营一生。” 天色渐暗,空中厚云堆积不见鸟雀。 江文如话音刚落,不远处的灯笼便逐次亮起,隐在昏影中的面容瞬间被点亮,本来有些清冷的面容此刻明艳夺目,气度神采让人不敢直视。 灯笼在风中来回摇晃,江文晚这才感觉到凉意。 她怔怔的看着这个一直聪敏和善举止娴雅的姐姐,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江文如回屋后,只听得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没多一会儿,传来两阵敲门声,采薇推门进来道, “小姐,王嬷嬷过来传话,说夫人唤你过去一趟儿,”顿了一下,后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她特地嘱咐说只需姑娘一人前去,无需惊动旁人。” 这一句属实多余,江文如手掌不由收紧,感受到指甲对掌心的压力后复又松开, “我知道了。” 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人,不远处的檐廊下隐约传来阵阵嬉笑声,但听不真切。 江文如独自穿过侧廊,走过这条早已烂熟于心的道路,静静看着紧闭的屋门,不知想到些什么,片刻后收敛情绪推门进去,轻轻掩门转身。 里面一位妇人坐在塌上,正单手扶额闭眸休息着,江文如看着她,轻唤道, “姨母。”
第3章 无家 “旧局未定,新局已开。”…… 那虽年华已逝但仍容貌秀丽的丞相夫人闻言睁眼,正了身子面带倦意的看向她,与母亲相似的眉眼中似有几分挣扎,但最终还是被不忍覆盖。 是了,江文如这个名义上的相府大小姐其实并非丞相所出,而是其妻妹之女,这件事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外界对这位半大突然冒出来的千金自然多有揣测。 虽有些不知从何处传起的风言风语,然相府上下口风一致,只说是夫人怀大小姐时胎像不稳,加之当时先皇后薨逝不久,不便大肆宣扬,孩子出生后身体极虚,这才把其送往平溪医治,八岁方回。 文如看出她神色的变化,心里不禁一阵唏嘘,姨母终究还是顾惜自己的,也终究,还是放不下那段往事。 “如儿,你过来。”许夫人向她招了招手,“此次去往平溪,不知是不是……有人察觉了什么,你务必万事当心,谨慎行事。” “姨母放心,文如定处处留心。” 丞相夫人秀眉紧锁欲说还休,抬眸看着妹妹的女儿,真像啊,那双眼睛和她的父亲真像啊,只是神韵很不一样。 “昨日皇后娘娘让你进宫陪公主习字,可曾说过些什么?本想昨日你回来便问问你,想着你这一来一回也该累了,便没去扰你,可心里一直担心着,你甚少进宫,这娘娘也没见过你几次,怎得突然想起你来?” 昨日皇后身边来人将江文如接进了宫,她下轿后便瞧见周围皆是红墙黄瓦。 只是彼时天上不见光影,这黄金琉璃瓦蒙上了一层阴霾,人站在其中只觉恍然若失,一股空寂彻寒的感觉钻入全身,凉从心起。 江文如回想起昨日的场景,说道:“昨日去了之后,娘娘说公主不在,便留我说了会闲话,并无甚异常。” 许夫人闻言思索片刻,抬眸看向江文如,几经犹豫后终于开口问道:“你最后见你母亲的时候,她可曾告诉过你什么”袖口下的手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怕是说的不清楚似的,她补充道:“可有说,给你留下了什么?如儿,你如今是江家的女儿,也理应为着江家着想。” 文如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东西显现出来,让她不得不正视, “如儿当时尚小,记忆模模糊糊的并不真切,只记得母亲让我莫要难过,照顾好自己。” 说到此,她面露悲色继续道,“母亲叮嘱我万事多听姨母的话,只是当时怎么也没想到,那竟成了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这是真话,但只是一半。 这自然不是许夫人想要的答案,她心中暗叹一口气。 而对面的文如却只觉一阵冷意划过心头,恭敬地看着本该与她最为亲近的姨母, 一时无言。 “你先回去收拾着吧,这趟出行不让宣扬,怕是不能带许多人,但放心,你父亲定会挑选信得过的人帮衬着你。”许夫人用手揉着太阳穴,缓声道。 “是。” 看着文如远去的背影,丞相夫人眼前有些模糊,一些过往的片段又浮现出来。 阿瑶,是我做错了么?你该是怨我的吧? 我没有照顾好如儿,连让她对我卸下防备都做不到。 但我始终放不下那件事,我看到她和那人相似的眉眼,就想到你是如何一步步到了那番境地。 许夫人在空旷的屋子里坐了很久,眼角似乎存着泪,但终究没有落下来。 她有些看不透这个外甥女,一如当时看不懂妹妹阿瑶一般。 江文如走出屋后,嘴角似嘲似讽,淡漠的抬眼看着天上惊飞的鸟雀。 她小时候的记忆零散琐碎,印象里,似乎一直没有安稳在一个地方待过,后来记事,便是在寒山寺了。 她的父母不知是何缘故两地分居,母亲常常出门,每 次出去常常要大半个月才回来,并非一直在她身边,父亲更是毫无印象。 直到有一次,母亲好长时间都没回来,她心里慌乱,最后近乎天天在寺门口等着。 后来终于有人来寻她,却不是母亲。那人自称是她姨母派来的,想要带她离开这里。 倒是要归功于她这独特的成长经历,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她便戒备心很重,不是个能轻信人的。 她心中生疑,母亲曾和她提起过这位姨母,可既是来接她的,姨母为何不亲来,只是随便派了个身边不知真假的人过来? 那来人见这孩子眼里满是戒备,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笑着取出一个青玉连环吊坠,递给了她说道:“这是夫人让我带来的,说是姑娘母亲也有一条一样的,姑娘瞧瞧,认不认得?” 她接过吊坠看了看,上面浅浅刻了一个“许”字,她自然是见过的,只是母亲不常拿出来,是有一次收拾东西时,江文如从一个妆奁里看到的。 小巧精致的一个玉连环,质地细腻,光泽鲜亮,小文如看着新奇,便拿在手里把玩起来。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指着上面的字问着母亲。 全身不带丝毫点缀,却姿容天成,明眸皓齿的女子笑着说道,“这是‘许’字,是娘亲的姓氏,娘亲姐姐,也就是你姨母,也有一条一样的。” 她是从那次才听说,她还有一位住在京城的姨母,只是母亲并未多言。 直到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时,母亲才再次提起,甚至未仆先知的和自己说过,若是有一天她等不到母亲回来,便让她跟着姨母走。 想到母亲的话,再看着手中这条吊坠,她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之后回寺里收拾东西,带着本就没有多少的行李,上了这辆前路未知的马车, 和当时还是孩子的闻清,一起到了这偌大陌生的丞相府。 刚来江府时,江文如对这的人都心怀戒备,而她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这位姨母,本来还有几分不确定的江文如在见到她时,才算松了一口气。 姨母的眼睛和母亲有六七分相像,只是气质性格却大相径庭。 母亲爱笑,一对灵动的眼睛总是弯弯的,不见愁苦之色,而姨母却甚少露出笑容,在见到江文如第一眼时,甚至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头,让本就心中不安的文如更加茫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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