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这辈子陷在陇宁,落到陆彻手里,不如一头撞死在将军府门口那石狮子上死个干净。 陆彻心中有愧,一路上温声细语,清清问到他今日为何不忙时,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应付过去,心中把琼楼骂了一万遍。 君卿也懒得理他,密信年关之前便会抵达京中,若是顺利,自己不出灯节便能见到京中人。 心中大定,君卿胃口也好起来,一直到除夕那天,她坐在镜前画眉,见镜中自己容光焕发,粉颊红唇,气色好极了,心中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与即将回京的期待。 这些天来大局已定,自己也没有心情再套陆彻的话,或者说,陆彻那些事,自己已经不感兴趣,清静了这几日,她竟有些不习惯。 “什么事,这么高兴?”陆彻也察觉出近日来清清心情好了许多,但是她好像不像之前那样与自己谈天说地了。 陆彻心中本就愧疚,不敢多问,这几天小心哄着。 君卿仍照着镜子,道:“今日除夕,当然高兴。” 陆彻坐在她身后,把她揽在怀里吻着她的发丝道:“今日夜里,我们一起去看烟火可好?” 君卿眼睛亮了亮,心道算陆彻懂事,虽然自己在京中时曾见过无数绚丽多彩的烟火,但是每次都匆匆忙忙,没有好好享受过。 如今趁着这几日闲暇,能去赏玩一番,也不错。 见怀里人连连点头,陆彻又吻了吻她纠缠一会才肯前去前厅吃饭。 往年除夕宴请,陆彻总要请上许多同僚、陇宁当地豪绅,可是今年,陆彻却一个人都没请。 一是今年他与清清第一次一起过除夕,他不想别人打扰。 二是他知道待乌颌打完,自己不得不回京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现在笼络这些人,只怕是更生祸端。 因为只有他们二人吃,席面菜品简单但是每一样都十分精致,君卿拣着几样喜欢吃的略吃了几口,心思却早已飞出将军府,飞到了漫天烟火上。 陆彻也没心思吃饭,胡乱吃了两口便为君卿披上斗篷带她来到将军府门前。 九花虬今日被委以重任,格外精神,这匹御赐宝马曾载着陆彻驰骋沙场百战百胜,而如今,它也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任务。 它须得走得慢些,稳些,免得颠了将军怀中娇贵的人。 陆彻把君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斗篷围住,驾马往城楼去,像护着一块温热的糕点,生怕寒风将她吹凉了。 君卿躲在陆彻的斗篷里,感受着寒风从缝隙边呼啸而过。 今夜极冷,但是陆彻却像感觉不到一样不曾抖一下,坚硬的胸膛散发着热气,奇楠沉香的味道幽幽传来,君卿觉得舒服极了。 熙熙攘攘的街上都是等待烟火的百姓,他们高声谈论,嬉笑打闹,君卿只觉自己处在一方小小天地中,耳边除了风声,便是陆彻怦怦心跳声。 踏马长街过,风雪飘摇中,陆彻扶着君卿一步步走上城楼,那城楼极高,君卿走得腿酸,渐渐慢了下来。 陆彻一臂圈住她的脖子,一臂圈起她的腿弯把她横抱起,在君卿惊呼中一步步极稳重地往城楼顶端走去。 终于到了,君卿被陆彻放下来,她迎着寒风裹紧斗篷往空中看去,无数雪花在空中乱舞,让人一时分不清是雪花停滞还是星子坠落。 “清清,你看。” 君卿抬头看去,空中砰的一声响起,一朵巨大的金色烟火炸开在空中,比雪热烈,比星子耀眼。 紧接着是数声巨响,无数朵烟火争相在空中开放,夜空被照亮,风雪被暂停,天地间只有烟火闪耀,还有城中百姓热闹的欢呼声。 旧岁除,新岁至,君卿热泪盈眶,这几个月来奔波劳累,死里逃生,郁郁不得,瞬间随着烟火爆炸消散。 不知京中皇兄可曾看见烟火? 风雪寄思,愿君喜乐。 “清清,新岁我愿,你我相伴,永生永世。” 陆彻低头吻下,像侍奉神明,像捧起绝世珍宝。 君卿感于他的虔诚,尽力给予回应,像施舍乞儿,像哄骗孩子。 既是清清,与我卿卿何干? ...... 府中上下都知道,将军与京中宇文家小姐退了亲,未来要娶清姑娘过门,所以背地里都先称呼清姑娘为清夫人,都叹清夫人命好。 对于此事,只有琼楼不屑。 清姑娘是什么样的货色,将军不知道,自己却知道。 如菟丝草一般先栖了那枝,又来招惹这枝。 自从那日她带将军守株待兔捉那男子扑了个空,将军就不待见她,虽念着乳母是自己母亲的情分没有罚她,但是却不再与她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点比不过清姑娘,她身世清白,相貌端正,更是个掌家理事的能手。 若是将军不看门第不挑世族,那么先来后到,最先排在将军眼前的也该是自己才对。 可如今将军被情爱冲昏头脑,连这样藕断丝连的女子都喜欢得死去活来甚至还把京中婚事退了,简直荒唐。 那日自己明明看见戏台下清姑娘垂泪,那男子安抚,甚至手都伸到了清姑娘脸上,要说不是有鬼,谁都不会信罢! 可偏偏自己没有抓到证据。 她必须要抓住证据,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目前临终前的交代,也对得起老爷夫人,更对得起陆家。 可是究竟要如何抓,琼楼却犯了难,思考好几日都不得果。 看着除夕那夜后将军与清姑娘愈加蜜里调油,甚至有一日夜里叫了四次热水,偏将军不嫌累,亲自伺候她,忙前忙后,不叫下人掺和。 琼楼恨得牙痒痒,她感觉自己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以前还会怜惜清姑娘身世凄苦,就算是想让她离开,也只想着她安稳离开。 可是如今,她竟然想让她身败名裂,想让她...... 琼楼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看着这几日频繁出府的清姑娘,琼楼竟有个大胆的想法浮现,若是那男子迟迟不出现,那自己便给她送个男人,反正将军只要看到她有别的男人,便会厌了她。 到时候清姑娘与将军破镜难圆,将军自然会看见自己的好,恰京中婚事也退了,自己便有机会的将军青睐,成为将军夫人。 第19章 委曲求全 “清清,你是不是根本没爱过…… 距离灯节只有七日,君卿已经收到京中皇兄传来的密信。 君淮在元日朝会上拿出君卿亲笔密信,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在皇上瞬间冷冽下的脸色中君淮亲自捧着把密信一一让众人阅读。 众人读后无不感慨长策公主殚精竭虑,心怀边疆百姓,更痛恨乌颌人,虽众人不清楚截获草药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朝中心腹大臣都心知肚明,很默契的是,没人问,也没人说。 皇帝心里更是门清,看了密信后,不顾百官在场,竟洒了几滴眼泪,道:“我儿长策,不负重托,赐采邑两千户。葛福,你今日便启程,带上龙武军,去陇宁把朕的长策接回来!” 采邑三百户,已经是公主获封的极限,如今皇帝竟大手一挥,赐长策公主两千户,这是无上荣宠。 还派了近身伺候的葛公公去接,甚至还带上皇帝格外倚重的龙武军...... 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暗中盘算起投靠大皇子之事。 众人先是在皇帝泪洒宴席时纷纷站起身叩首劝慰,后又听见皇帝此番安排,连忙跟着拍起马屁来,什么“皇帝仁慈,皇帝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等等,朝会上甚至有文家才子感怀公主壮举,现场作诗一首。 这首诗也跟着密信传来了陇宁。 君卿读着那首昂扬铿锵的诗,心中感慨,文澜确实有才。 仍像往常一样,由元一把密信当做花生米吃掉,毕竟在戏楼里,无法找到明火燃烧信纸,还是吃掉比较保险。 君卿心中更加安定,现在葛福已经在路上,不出十天,自己便也能踏上回京之路了! 这才有心情听起戏台上咿咿呀呀声音,什么“文公子,你我金玉良缘,却有缘无分。” 什么“公主殿下,文某今生无心她人,只求公主垂怜。” ...... 越来越离谱。 元一听得牙痒痒,道:“公主,我还是把那些戏文本子烧了吧。” 君卿道:“不必,挺有意思的,被迫听了这么多些天,我现在都有些怀疑......元一,你说我在京中是不是真的与文澜……只是我忘了而已。” 元一心里将杜撰之人杀了一万遍,道:“殿下,您与文公子,一点都没有。” 君卿点头,仍想着一文一武之事。 密信既已传到,元一不便久留,悄悄退了下去,仍守在暗处保护着君卿。 君卿看累了,想着早些回将军府歇息,就叫竹喧。 喊了几声,又找了一圈却不见竹喧人影,君卿忽然想起来今日临走前,琼楼让竹喧去西街买些水纹纸、洒金宣纸等,用来做彩灯。 既然竹喧还没回来,君卿只好再坐回去继续听戏等竹喧。 才刚坐下,就闻到一股恶臭,一男子身着黑衣,三白眼,麻麻赖赖的脸,歪歪扭扭走到君卿身边,君卿连忙站起身走去别桌。 不曾想,那男子竟也跟了过来,拍了拍君卿胳膊含含糊糊嬉皮笑脸说道:“娘子,许久未见,你可还记得我?” 君卿大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离我远点!” 那男子仍黏黏糊糊道:“才分开几日啊?你竟忘了我?” 君卿连忙站起身想走,却被那男子死死拉住衣袖,正当挣扎之际,只听扑通一声,那男子陡然跪地哀嚎。 是元一,他一脚踢向将那男子的腿筋,走到君卿身前把她挡在身后。 君卿确实被吓到了,但是元一此时忽然出现,还有这个形迹可疑的男子,心思百转,君卿暗道不好,连忙拽住元一的胳膊道:“快走!” 元一正气头上,还要上去给那男子一脚,却被君卿拦住,推着他让他快走。 却已经来不及了,陆彻像阵风一样出现在他们眼前,目眦欲裂,先是把地上那男子踹翻,再转过头来狠狠瞪着身后琼楼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男子?” 琼楼知道自己手段拙劣,雇佣的这个混混实在不堪重用,不敢狡辩,好在清姑娘那相好当真出来了,此时他们二人拉拉扯扯,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 琼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将军!这人虽是假的,可是现在与清姑娘拉拉扯扯的男子,不曾作假!将军明察!那日在这戏楼与清姑娘相会的,就是他!” 君卿看着琼楼,心中了然,都怪自己疏忽小看了琼楼,一直以为她端庄不会有什么别的小心思,也怪自己在陇宁生活太久了,放松了警惕。 陆彻怒目而视,如果眼神能杀人,此时元一恐怕已经死了一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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