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老头,但其实明叔的年岁并不算大,也就四十出头而已。只是他不若其他男人剃须净面,蓄着长须,也不甚干净的模样,看着就老了数十岁。 “明叔,朕可不似母皇。”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本来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明叔的谢安执立时起了精神,站起身走向钟楚泠,眸子也亮了起来。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包,明叔不可谓不心虚,干笑道:“老头子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是呀,你可不像你那娘,你比较长情。” 钟楚泠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向明叔,说道:“明叔,您半夜来此,总不会是为了窥探晚辈情/事吧?” 明叔越发心虚,他可不就是为了来窥探此事的么?可现今钟楚泠这么说了,将他直接架在了道德高台,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想来并非如此,”谢安执突兀开口道,似乎是为了给明叔打圆场,但在明叔“孺子可教”的眼神刚投过来的时候,他冷冷插刀道,“明叔只是为了来训诫晚辈,要我同其他后宫佳人学习。” 明叔总算是知道谢安执为什么对他甩脸色了,真小心眼啊这臭小子。他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哪里是真的要他和那个烦人不自知的兰子衿学?偏生这臭小子记死了仇,搁着报复他这个老头子呢! 明叔咬牙切齿:“泠丫头,拈酸吃醋的男人要不得。” “是,我应当同那些个佳人学学献媚邀宠。” 被谢安执呛了一次又一次,向来信奉能动手绝不动嘴的明叔咬咬牙,还是甩袖离开。 目送明叔远去,钟楚泠偏头看向谢安执,意有所指道:“明叔嘴上没个把门的,但他心底未必是说出口那个意思,你莫要……与他置气。” “我没有同他置气,”谢安执不自觉地移开目光,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小家子气了?” “没有啊!”钟楚泠扬眉道,“这样的你看起来真实多了。” “真实?”谢安执茫然看了她一眼,说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清冷的他、自傲的他、装疯卖傻的他、患得患失的他……似乎每一个都是他,但又好像每一个都是他保护自己的伪装。 “你不知道吗?”钟楚泠将手揣在袖子里,弯唇道,“你最想在我面前呈现的那个模样,就是最真实的自己。” 就如同现在的她,只想卸下所有伪装,窝在他的怀中,无论是看月亮还是数星星,全皆算圆满。 ----
第113章 诏令 权恩非在御书房外求见钟楚泠的时候,钟楚泠并不想见他。 太忙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权恩非此人言行过于诡谲,像一条衔着翠玉的毒蛇,她根本就不知道取得翠玉的代价是什么。 与虎谋皮过于危险,哪怕权恩非真的有切实的信息,她要采用,也得思量。 或许是早就知道钟楚泠不想见他,权恩非托人呈来了一件物什,这才令御书房的门为他打开。 钟楚泠垂睫看着面前摆着的谢家罪证,漫不经心出言道:“权公子是聪明人,想求什么,不如明说。” 那份当作罪证的账本钟楚泠早已取得过一本,谢安执也有给过,算是重复举证,并没有意义。但在此处,它的作用并不是佐证谢家有罪,而是表明权家与谢家之罪亦有联结。 权恩非疯魔到要拉自己的家族下水吗? 虽然钟楚泠对权恩非反感得要死,但不得不说,权恩非的确提起了她不少兴趣。 权恩非行过礼,袖手而立,不疾不徐道:“想来陛下已然懂得臣子的意思,不错,臣子此行,正是为了大义灭亲。” “倘若你想检举权氏亦涉及拐贩稚子之事,你直接给朕看罪证来得比较快。想要什么,直接说吧,你与朕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像是就在等钟楚泠这句话一般,权恩非皱眉故作苦恼道:“陛下也应当知晓臣子乃是男子,难以插手族中事务,是以虽臣子知晓家里人在做什么,手里却一点罪证也没有,只好来此告知陛下,请陛下亲自查证。” “朕总要有个名头吧?”钟楚泠随意翻了翻眼前作为罪证的账本,加算了一下金额,还不如谢安执给她的那本多。 “陛下当初搜集谢家罪证不也轻而易举?” 钟楚泠冷笑:“你心知肚明朕不可能没查过权氏,你对权氏罪证没把握的话,没必要跑来给朕提个醒。朕耐心有限,你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陛下可真不懂男儿家的羞涩情态,”权恩非勾唇,“臣子想要入宫为侍卿,有陛下做靠山后,臣子便也有了走入家族内部的底气,取得权家罪证的可能比现在大多了。” “你要朕为了不知真假的信息把你这个祸害弄进宫?”钟楚泠拧眉,“你当朕是傻子?” “臣子冤枉,”权恩非蹙眉颤睫,好不委屈,“那不若……陛下先下入宫诏令,时间暂且不提。这样,您也不必怕臣子为祸后宫,臣子也能有了倚仗。接下来,便看臣子如何走下去了,如何?” 钟楚泠定定地看着他,说道:“朕不答应,朕看得出来,你想要这入宫诏令是真的,找权氏罪证是假的。” “陛下何必如此早下断言,”权恩非扬眉轻笑,“陛下答应了也并不算亏,为何不赌一赌呢?” “和你合作的谢安执下场有多惨,朕不是有眼看不见。” “可陛下策行,有哪一步不是面临着满盘皆输的险境呢?哪有必胜的棋局?” 钟楚泠顿了顿,轻声道:“好罢,你说服朕了。但你也清楚,朕会派人盯着你。” “这一点自然,臣子服从看管。”权恩非施施然行了礼,嘴角含笑地走了出去。 权恩非胞姐权恩乐单只知道权恩非入了宫,可之后没几天宫里便来了入宫诏令,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弟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叫来权恩非,忧心忡忡道:“恩非,你怎就与陛下有了牵扯?宫中不比宫外,你的言行皆有人盯着,倘若你言行有失,阿姐怕你……” 看着在她眼里自己永远都是心性单纯模样的阿姐,权恩非笑了笑,脸上适时起了绯红,轻声道:“阿姐,我与陛下……算是一见钟情,她与先前骗我感情的那些个女人都不一样,她对我是认真的。我想……就算我到了宫里,只要有陛下疼着,也不会有事的。” “先凤君是不得陛下宠爱吗?”权恩乐急了,说道,“可你瞧瞧他现在,除了留下自己一条命之外,家破人亡,你瞧陛下可有怜惜?” 权恩非白了脸,问道:“那该怎么办?阿姐……我……” “阿姐去宫里托词说你病了,不宜入宫,把这事儿给推了。” “不要!阿姐!”权恩非连忙拉住她的袖子,泣涕涟涟道,“恩非这辈子所托非人数次,其他女人都觉得恩非身子如花楼莺儿般下贱不堪,可劲儿作贱。只有陛下不一样,她对恩非疼爱有加,若是错过她,再也不会有人待恩非这般好了!” 说着,权恩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道:“阿姐,恩非是男孩儿,这世道对男子多为不公,恩非都认。家族不重视、女子轻贱我,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恩非好不容易遇到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若是要让恩非眼睁睁失去,恩非还有什么活头可言?” “恩非……”见他这个样子,权恩乐也心疼,她俯下身想要扶权恩非起来,可权恩非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固执着不肯起来。 她这个弟弟倔,她是知道的。 小时他争强好胜,家里长辈见他是男孩子,并不看重他,他便拼命证明自己要比家族众星捧月的姐姐能干。直到八岁那年父亲嫌他胡闹,挡了她这个做姐姐的路,给了他一巴掌,他才再也没有什么声响。只是那一巴掌,不仅打碎了一个男儿的梦,还给权恩乐套上一套枷锁——一道“她的一切都是胜之不武”的枷锁。 她的愧疚让她不敢再看权恩非的眼神。 但权恩非并没有轻易顺从家族,在他十三岁那年,家里给他说了一户亲事,对方是没落家族的千金,虽则权氏也不是什么高门望族,但比起那户人家,权恩非还是算下嫁了。 在家里定好婚书后才知道此事的权恩非什么也没说,全家人都以为他已然顺从,然而第二天他便跑出去将自己的身子给了外面的女子,惹得家族动怒,险些把他打了个半死。 婚事自然是黄了。 权恩非被丢进柴房不允吃喝,权恩乐带着吃食偷偷去看他。可那时候的他奄奄一息,莫说吃东西了,连喝水都是难事。 那夜漫长,她带去的东西从滚烫变得冰凉。权恩非只是拉着权恩乐的手,眼泪溪水般地淌,恳切同她说道:“阿姐……我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我不想嫁给别人。 “为什么长辈一定要左右我的人生? “我已经什么都不争了,我不和阿姐你争了……为什么连我的心上人都不能嫁? “阿姐,阿姐,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男孩儿吗?就因为我是没用的男孩儿吗?如果他们那么恨我,为什么不在我出生后便杀了我? “阿姐,我只有你疼我了。” 她心知自己的弟弟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在那之后他手段的狠辣也瞒不住她,只是当她看向他的眼睛的时候,她总想起那夜他的泪水中倒映的满月。 这么多年下来,权恩非与多名贵女有不清不白的牵连,她都知道。倘若是寻常男子,这般不守男德,早就被浸了猪笼,可权恩非是她的阿弟,她不可能不护着他。与权恩非有过周公之礼的贵女家族衰落多半出于权恩非之手,她也知道,这之中甚至还有她的辅助,城里将这笔账算在了她头上,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是她的阿弟,她亏欠他良多,她总这么想。 “恩非,”她拉权恩非的手臂使了力,将他从地上扶起,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姐予你一支亲卫,倘若你在后宫有生命之虞,以他们之力,多少也能拼一把,护你离宫……阿姐只能做这么多了。” “阿姐……”权恩非眼泪如泉涌出,一如当年映着月辉的水泽,“我就知道,哪怕全天下的人都唾弃我,但只要有阿姐,恩非就永远是被爱着的人。” “但你切记,宫中不比宫外,这支亲卫已经是阿姐能给你的最好底牌,能不能护你出宫还是未定之数。所以,你在宫里务必言行谨慎,莫要被人抓了把柄……以及,你与那些贵女的事,阿姐会尽力替你抹除,但若瞒不住……” “不必隐瞒,”权恩非眼角微微上扬,说道,“还有什么是陛下不晓得的?” “陛下知道?” “阿姐,陛下可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事,她有什么不知道的?”提起钟楚泠,权恩非眼里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似乎真的写满了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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