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恩乐叹了口气,心下无奈。男子果真是男子,心思到底还是系在女子的身上。现在他同她提起那些贵女,眼底的娇羞情态藏都藏不住,或许就是这样,他才会轻易为那些女子送了身子罢。 “莫要提起情爱,你便不知东西南北。”权恩乐埋怨道。 “阿姐不曾与其他贵子相恋,自然是不晓得情爱妙处。” “阿姐这不是忙于家族事务没有时间吗?”权恩乐嗔怪道。 “是啊,”权恩非的眸子一瞬间便灭了下去,“恩非比不得阿姐,便只能在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用心了呢!” ----
第114章 寄托 权恩乐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单只是以为他自怨自艾,于是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怎会呢?权氏与谢家往来,多得是你与谢……废凤君相熟,从而使权氏得……那些个长辈面上不显,但他们都知道是你的功劳。” 权恩非垂睫,低眉顺眼道:“这些都是恩非应该的。” 说起来,权氏得到谢氏的帮助,还得是权恩乐从中多做周旋,谢安执与权恩非也不过是引荐的桥梁,两人还能因为男子身份凑一起说些家族的事。这些,家里人都知道。 权恩非的功劳虽然不算多,但也是不能抹除的。但权氏得益者从不曾褒奖过他,只一味夸赞年少掌权的权恩乐。到如今谢家失势,那群人怕被牵连,又开始埋怨都是权恩非招的灾。 这么多年,他早习惯了。也就是权恩乐,总觉得身边的都是好人,还把他这个心术不正的弟弟当眼珠子疼。 心系名门贵女却被一次次欺骗感情都是假的,不过是他与那些贵女逢场作戏时说予阿姐以免去唠叨的托词。但或许,阿姐其实都知道,只是日复一日对他的亏欠,导致这些无关痛痒之事,她也任由他瞒骗她,也纵容他。 难道这便算赎罪了吗? 权恩非麻木地擦去眼泪,复牵起又乖又柔的表情看向权恩乐,眸光熠熠:“阿姐,多谢你。”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权恩乐抚上他的发丝,“你是我最爱的阿弟。” …… 或许是刑期将进的缘故,谢安执这些日子总从梦里惊醒,他时常梦到他的生父。 其实他很恐惧再见到父亲。 在父亲心里,母亲是他命里最为重要之人,他怕梦里的父亲责怪他不救母亲,他怕父亲怨他。 可梦里的父亲并没有,他只是摸着他的头,要么唤他“小乖”要么唤他“阿狸”,让他一瞬间回到了幼年时候。 那时候,烦恼的事情没有那么多,他可以终日在父亲居住的小小院落中,用一切童趣事物打发时间。 父亲的手很巧,听闻他的小时候最喜欢走街串巷,同一些手艺人学手艺,刻核舟、扎风筝、捏泥人,他都信手捏来。所以,小时候的谢安执从不缺这些玩物。 看着父亲雕刻核舟,他也想学,父亲要他再大一大,只可惜他如今长大成人,父亲却早已不在了。 在父亲去世过后的许多年,他都没有再梦到父亲。于是父亲的脸在记忆里越发模糊,他只期盼着再梦一梦,再见见他。可如今,再见一眼,全然是痛苦的折磨。 父亲越是和蔼,越是柔情,他越是愧怍,越是内疚。 “父亲,你怨不怨我?”梦里的他趴在父亲膝前,终于吐出了这句话。 谢主君停下了摸他头顶的手,什么也没说。 “父亲?”他怕父亲消失不见,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可这一抓便扑了空,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得,整个人坠入黑雾中,身体漂浮,无所依靠。 那个温暖的怀抱没有了。 谢安执挣扎着从梦中挣出坐起身,甫一睁开眼,满目的泪就兜不住地往外流,打湿了盖在身上的被衾,一层又一层。 他下意识看向身侧,旁边的床榻还温热,似乎那人刚离开不久。 分明是夏日,他却觉出了彻骨的凉意。那是一种名为孤独的冷意,从足底开始攀爬,遍布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顶披风被人披到了他的身上,他带着满脸的泪转身,钟楚泠正背对着月光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说不上有多柔情,或许……夹带了一些怜悯。 “怎么冷成这样?”钟楚泠启唇道,“这还没有到秋天,夜里也没有冷到那种地步。” “不,我……罢了。”谢安执欲言又止,钟楚泠也没有追问。 或许他们都知道,这不是寒冷,这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他们心照不宣。 …… 谢氏行刑那日,秋高气爽,街上人潮涌动,说不上是为了看一个百年世家高台倾塌的热闹,还是只为了看看这妙不可言的秋景。 谢安执坐在马车上,身后垫着软枕,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君王不必入刑场监刑,所以钟楚泠决定与谢安执同乘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到刑场看看。 昨日钟泽瑾来见她,是为了让她再考虑一下允谢安执观刑这件事。 理由无非那翻来覆去的一句话:“表兄他受不住的。” 可她又怎会不知。 钟楚泠的目光移向窗外,空空落落的,似乎并没有什么落点。 “皇兄,有些死别,是必须要面对的。” “表兄终究与女子不一样,他……” “如何不一样呢?”钟楚泠目光空凉,“这件事在他心中是一个心结,倘若不让他看,他便囚禁在为了谢家而活的诅咒中,永远也走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让他看了便会死心了?” 钟楚泠点头,说道:“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眼下只是想想,结果自然是好的。可如果亲眼看见了亲人的离世,你有没有想过,他能不能扛下去?” “若不能,便死了罢,死也是一种解脱,总好过抑郁一生,活都活得不快乐。” 钟泽瑾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钟楚泠口中说出来的,他颤抖着唇,问道:“阿泠,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自然,”钟楚泠耸肩,状若无所谓地说道,“这也是他的想法。” 只是她看起来随性不在乎,可到了行刑之日,马车的她还是不自觉地总看向谢安执。 “放缓呼吸,”钟楚泠看着面色惨白的谢安执,伸手盖住了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别害怕。” “是,我不害怕。”谢安执转头看她,用苍白的唇牵起僵硬的笑,只是这笑比哭还要难看。 “泠泠,一会儿……我们就在马车里,远远地看好不好?”他轻声问道。 “好。” “我……我能一直握着你的手吗?” “可以。” “你也不要松开我的手。” “我不松开。” 现如今的钟楚泠对谢安执算得上是有求必应,只可惜这一句句无声的抚慰,也没有让谢安执颤抖的身躯停下来。 他的额上已经起了汗,眼神飘忽,唇瓣干裂到用舌一遍遍舔着。钟楚泠看他情况实在是不乐观,开口关切问道:“要不要喝点水?” 谢安执摇头,轻声道:“不必。” 钟楚泠犹豫了一下,说道:“若害怕,便别看了,我们回去罢。” “不。”谢安执摇摇头,声音虽然虚弱,但回绝的话却透露出不由分说的意味。 钟楚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抓紧了他的手,好像要将他融入她的骨血之中。 此次受刑者约莫三四十人,皆是涉及拐贩幼子无法宽宥减刑之人,这样的人都如此之多,可想而知,他们手下的罪孽到底有多少。 “阿狸,其实你也在赎罪,对吗?”钟楚泠望着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群人,怔忪出言道。 谢安执羽睫轻颤,轻声低吟,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那些受害者听:“抱歉。” 钟楚泠没有再说话。 日头不慌不忙行移,日晷上的阴影也缓慢扫略。刑场上刽子手立着的刀倒映日光明辉,映入谢安执的眼里,晃得他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 也就是闭的一瞬间,主刑官的声音如同惊雷劈入他的耳中。 “午时到,行刑——” 谢安执周身一阵颤栗,他闭着眼,不知该如何面对。 钟楚泠静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握给予了他勇气,他横下心睁开眼,恰逢刽子手统一举刀,无数寒光凛然而立。 似乎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谢安执后知后觉在跪着的人群中找寻母亲的身影,只可惜寒光过盛,他什么都看不到。 刀锋斩下,满目血色。 谢安执愣怔许久,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的喉咙里才发出疑似哭泣的呜咽。可他眼睛发干,分明无泪。 “我们回去罢。” “他们在死后可以葬入谢家祖坟吗?” 他们同时说道。 钟楚泠平静道:“自然可以。” 谢安执机械地动了动眼珠,轻声道:“那便好。” “想哭,就哭出来罢。”钟楚泠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谢安执摇头,嘴唇愈发干燥,可他已经觉不出神来舔舐了:“我……我不想哭。” “……无事,”钟楚泠抚上他的发丝,说道,“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所谓一切,何为伊始,何为终局。 其实他们都未曾看破。 或许是从谢如慎要对钟楚泠动手的那一刻开始,或许更早,早在白梅花下谢安执与钟楚泠的初遇时,命运就安排下了有关他与她、谢氏与皇权的棋局。 那结局呢? 钟楚泠看向佯装冷静的谢安执。 他真的亲眼送走了他一生的羁绊,将自己从谢氏中剥离出来,这便算结束了吗? 她不知道。 少年的谢安执,总是弥漫着一种自毁的味道。 钟楚泠起初只觉得谢安执的心思与常人不同,却并不知道那种味道是何意思。直到她历经千帆,人世酸苦差不多经历了一个遍,她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意味。 一个人的自我被摧毁,那便只能依托着旁物而活。譬如经历背叛与苦难的钟楚泠,她必须得依靠恨来活下去,当大仇得报时,她会自行换一个活下去的依托,比如泽陂苍生。 那谢安执呢?当他所执念的谢家消亡,让他能够转移目标、依托而活的,究竟还有什么? ----
第115章 双生 夜里下起暴雨,庭院本就没什么绿叶的树被风雨屠了个干净。 下午钟楚泠与谢安执回了宫,她便去处理别的事了,遣人送谢安执回冷宫,预备着夜里再去看他。 然而她未至,他便起了高烧。冬青陪在谢安执身边用凉水替他降温,冬青冒雨跑了出去,请求冷宫守卫去找太医。 于是在冷宫兵荒马乱中,钟楚泠执伞踏雨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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