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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夸夸到了车太卿心底去，他颇是受用地眯起眼，顺口道：“其实轻月那样的孩子也不错，生性纯良，没什么坏心思，还乖巧懂事。这些日子吾再多帮你打听打听，吾这样的男子难找，但轻月那样的孩子肯定不少……对了，吾记得轻月家中还有个小弟，今年十七八岁，都是夏家出来的孩子，秉性应当和轻月一般无二，知根知底，应当是个不错的人选。” “……”钟楚然眨眨眼，推阻道，“若似夏太卿一般，实是难当凤君之任。” “谁说要让夏小公子做凤君了？”车太卿斜睨她一眼，开口道，“当务之急是要寻个清白男子同你成事，先造个娃娃出来让你那些个姊妹死心，否则她们瞧你在先帝走后即位，眼馋得很，指不定要闹什么事出来。但你若有了孩子，她们要夺位就没那么名正言顺了。” “可是夏小公子与夏太卿又属同辈，若入了宫，倒要认夏太卿为长辈了，这岂不是乱了辈分？” “你读书读谁脑子里了？上数几代，舅甥共侍一妻都常见的很，这就不是乱辈分了？”车太卿说着说着反应过来了，双肩使力甩开了钟楚然的手，满腔怨气道，“你不想成家直说便是，找这些理由推三阻四，你翅膀硬了吾管不着，就当是吾瞎操心，也当吾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父君，孩儿没那个意思，”钟楚然软下声音又哄，“您知道孩儿的，孩儿从小不讨男子喜欢，久而久之，便不擅长与男子打交道了。若要孩儿与男子成亲，总要给孩儿一段时间去适应……” 车太卿微微语塞，的确，自家女儿小时太过耿直，没有半点对男子的怜香惜玉之情。其他皇女和世家子弟玩游戏，男儿家输了耍耍赖撒撒娇，那些皇女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自家女儿不行，铁面无私，非说人家输了玩赖，把那些小公子一个个都羞哭才住嘴。 活该不讨男儿喜欢。 车太卿心下腹诽，嘴里退了一步，也不逼钟楚然选侍了，只开口道：“那不若吾让轻月叫小夏公子入宫，就说是让他们兄弟两人叙叙旧，这些日子你和小夏公子培养一下感情？” 钟楚然张张嘴想要推拒，可是又怕父君生气，只好点了点头，便当做应下了。 反正人就算入宫，只要她不靠近，这事儿也能用没什么感情来拒绝父君。 …… 夏轻月神情恍惚地回了宫，坐到小榻上抱住膝盖，也没管薰兰早就放到小几上的话本，埋着头就掉起了豆豆泪。 薰兰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这么多年了，太卿想家的时候都会这样，心疼着心疼着也就习惯了。 夏轻月入宫已经十一年，送走两代帝王，年岁也不小。只不过因为他入宫时还是十六岁的小少年，家族又是那种小门小户，所以根本不会被那群勾心斗角的男人们放入眼里，也就导致他在宫中这么多年，依旧如同十六岁入宫般纯真。 也依旧像小少年一样会想家里人。 这样的思念时常在他看到成鸟哺育幼鸟、宫中其他人探亲、话本子里讲到了亲情等时蓬勃爆发，直到裹着被子睡一觉，才能慢慢消解。 夏轻月哭得正欢，本想摸摸母亲给他的玉观音缓缓，只是摸到锁骨前，才发现玉观音已经遗失了。 他哭也顾不得哭，吸着鼻涕跳下小榻，草草套上鞋就往外面冲。 “太卿，太卿你要去做什么？”薰兰急忙跟上，手里举着帕子，要给他擦眼泪。 夏轻月被他追上，咬唇由着他清理脸上的泪，一边抽噎一边说道：“玉观音不见了，吾去车太卿那里的时候还在的……吾得去找找。” “这事奴让其他人去办就好，您……” “不可以！”一向温顺的小白兔断声道，“若是吾不去寻，观音菩萨觉得吾心不诚，不出来了怎么办？” 说着，夏轻月扭头继续往外走，一出门便与宫门口的人打了照面。 钟楚然正吩咐守宫宫人将玉观音送进去，见夏轻月风风火火闯出来，眼圈红红的，便愣在了原地，玉观音也静静地躺在她半抬的掌心，被夏轻月一眼看到。 “玉观音！”夏轻月快跑几步下了台阶，小心翼翼从她手心抠起那小小的玉件，眼睛红彤彤，愈发像小白兔，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还好回来了，不然吾今晚就睡不着了。” 夏轻月失物复得万分欣喜，将玉观音贴在胸口好一阵呼气。钟楚然缓缓垂下手，攥拳自然搁落在腿侧。 手心方才被他的指尖搔过，又酥又痒 钟楚然深呼吸道：“玉观音已经物归原主，那朕便走了。” 将玉观音好生宝贝的夏轻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缺了礼数，人家大老远送东西过来，他也不说谢，待他清清嗓子准备开口的时候，那人却已经走远了。 “太卿……”薰兰在一边弱弱开口道，“玉观音已经找到了，咱回去洗把脸吧？” 夏轻月瘪着嘴点点头，末了才发现哪里不对：“啊啊啊，薰兰，吾现在这样子是不是丑死了？” …… 第二天夏轻月去车太卿宫里的时候，车太卿就开口同他说起之前的那个想法了。 “啊？吾在宫里还好，也不用叫弟弟来陪吾的啦……” 再说了，他入宫的时候，夏轻雪才六七岁，这十一年他很少回家，这弟弟与他根本就不熟。 夏轻月想是这么想，但看车太卿目光灼灼的模样，夏轻月又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对方这坦诚的好意。 “即便是在宫里待习惯了，也还是会想家人的，轻月。”他拉起夏轻月的手，开口抚慰道，“你这孩子命苦，膝下没有子嗣，在这待十一年已经不短了。现在你是觉得已经习惯独守宫中的孤独，但长此以往，待你老了，你会受不住的。不若现在就叫夏家孩子进宫陪你，若是得了皇儿青眼，被收入宫中，你也好有个伴。” “车哥哥说的是……啊？”夏轻月反应过来车太卿的意思，一双圆眼瞪得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车哥哥是想让轻雪入宫吗？” 车太卿坦然点头：“夏家小公子适龄，皇儿登基也需充盈后宫。你这孩子品行吾放心，想来夏家的其他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促成此番好事，对夏家也大有裨益。” “可……可是，”夏轻月慌张眨眼，磕磕绊绊说道，“吾嫁给了雍慧帝，吾的弟弟……怎么能嫁给如今的陛下呢？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诶！”车太卿不赞许地摇头，又将同样的说辞说与他听，“从前舅甥共侍一妻的事也时常发生，皇儿又不娶太卿，哪里算得上乱辈分？你唤吾‘哥哥’，与你小弟唤吾‘父君’，并不冲突。” “这……”夏轻月支支吾吾，弱声道，“陛下的意思呢？” “皇儿已经同意此事了，说起来，昨日吾还以为她捎给你玉观音的时候就同你提过了。” “陛下同意了？”夏轻月垂下头，下意识抚摸胸前的玉观音，低声道，“那……那便去同夏家说罢。我……吾，没有异议。” 车太卿抚掌而笑：“昨日便遣人去说了，闻说夏小公子听到后可欢喜，立即就要收拾包袱入宫呢！吾说要问过你的意见这才作罢。” “他……他那么想入宫陪吾呀？”夏轻月亮了亮眸子，方才心底异样的不适感顿时消去不少，有点被这个感情不深的弟弟感动到。 “既然你已经点头了，那便回去收拾出地方来，吾挑个日子就去接小夏公子。”说着，车太卿又道：“不过，倘若你那里不方便，吾这里收拾收拾，让小夏公子住吾这里也行。” “不必不必，”夏轻月摆手道，“住吾那里就可以，吾也想家人啦。” 夏轻雪是夏轻月最小的弟弟，比他小十岁。夏轻月入宫时，夏轻雪只有一点点大，说感情不深是真的，夏轻月甚至都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夏轻月的记性又很差很差，几乎想不起小时候与夏轻雪的相处往事。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夏轻雪入宫的紧张与期待，紧张到好几夜都没有睡好。 夏轻雪入宫这日，夏轻月早早起床洗漱，而后穿戴整齐坐在了主殿，身后还藏着几本他最喜欢的话本子，他想若轻雪瞧见了露出喜欢的神色，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把轻雪带到他那满墙都是话本子的书房里了。 这么想着，夏轻月轻快地晃了晃脚，甚至已经能构想出兄弟二人边看话本边讨论剧情的美好画面。 载他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夏轻雪抬步下车，一双墨瞳新奇地看着周遭景色。他有一双和夏轻月一样的圆眼，但因为年纪比较小的缘故，那双眼更亮一些，看起来也更机灵一些。 车太卿早安排好了人为夏轻雪引路，夏轻雪叫住宫人，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回公子的话，是去蕊宁斋……就是夏太卿的居所。” 夏轻雪偏头，清澈眼瞳闪了闪，问道：“刚入宫，是不是该先去向陛下与车太卿问安啊？” “这……车太卿未曾说过。”宫人如实道。 “那便引我先去拜见车太卿罢，”夏轻雪轻轻笑了笑，转头吩咐身后带着他行李的人道，“你们先随几位大人去兄长宫中，我去拜见车太卿。” 这夏小公子面色温和，做事却很干脆，这一句话便让前来引领他的宫人分成了两队，一队引他去青槿殿，一队引他带的奴仆去蕊宁斋。 毕竟这些宫人本就是车太卿派来帮助夏轻雪熟悉宫中的，被他吩咐一通倒也没什么。 车太卿在宫里喝茶，便听闻夏轻雪前来拜见，心道这孩子收拾东西还挺快，忙唤人进来瞧瞧模样。 这一瞧让车太卿亮了眼，夏轻雪模样周正，年岁也合适，小脸嫩嫩的，眼睛也清澈干净，比夏轻月还像纯良的兔儿。 夏轻雪见了车太卿，盈盈拜倒，轻呼“臣子见过太卿”。 声音像一道潺潺的春水，让车太卿心头暖呼呼的。他唤夏轻雪起身，亲亲热热伸手示意对方过来，而后拉着顺从靠近的夏轻雪双手，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本以为夏轻雪会是像夏轻月一样单纯得带点缺心眼的人，却不曾想，夏轻雪谈吐有礼，举止大方，聊起天来还会逗趣儿，比夏轻月有意思不少，这一聊便聊到黄昏，直到夏轻月遣人来问才止住。 车太卿这才知道夏轻雪还没去见夏轻月。 “你这孩子怎么不先去见你哥哥就来见吾了？”车太卿讶异开口道。 夏轻雪眸光轻晃，开口道：“在家时母亲说过，兄长是家人，而您是外家长辈。见礼先见外家，而后再顾自家。” 这话里意思明了是说车太卿是外人，但车太卿却一点也不生气。他本以为夏轻雪是因为车太卿位分要比夏太卿高，是以看位分认人，却不曾想到夏轻雪会给这种解释。 亲疏有别，对外先全礼数，维护整个家族的面子，然后再全自家的礼。这样的大格局格外让车太卿欣赏，他欣慰地点点头，拍拍夏轻雪的手，说道：“你兄长也等急了，快去罢，明日再来同吾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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