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她便已然是九五之尊了。 然后,权恩非便发现,这位有趣的小姑娘,与他那清高过甚的盟友关系匪浅,两人似乎夹带着似有若无的情感牵连,那绝对不是夫妻关系的羁绊,他们之间一定比表面上的还要复杂。 果不其然,他瞧见那位盟友,一点一点地沦陷了。 那么谢安执,如果你死了,她会为你哭吗? 即便是她因为夫妻一场的情面上为你报了仇,可她会为你而真心哀痛吗? 真想瞧瞧那副样子,他从五年前就想看了。 可被关在宫中等了好几天,他也没等到钟楚泠来。 宫中看守他的人得了命令,无论他想见谁,一概不听,一概不管,他便一直撑着那口气,想要等到钟楚泠来,他亲自说予她听。 一等便是五年。 对于精神不正常的他来说,五年也变得十分短暂,在他生命中飞速消逝,短的只像是一场梦。 他瞧不见外面的四季。 在等待中,他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权恩乐。权恩乐看着痴痴傻傻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到走时,才叹出一口气。 而权恩非没有看她,兀自陷入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怕他一搭理她,她便提起那久远的过去、他不想回忆的过去。 时至今日,他依旧也没想明白,就仅仅是重女轻男,养他的父亲怒扇他脸,将他视作女儿的仇敌,生他的母亲将他随意嫁出去,一旦反抗便亲自将他打得半死。骨肉血亲打骂他,家族众人侮辱他,他活成了旁人避之不及的臭虫,似乎悄无声息地烂在路边,也无人问津。 他来这一趟世间,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爱他。 可他却从来不知,世间善意本就有予有偿。权恩乐竭尽所能的爱护他,他瞧不见,与他逢场作戏的贵女亦有人存了真情,他看不起。 他连自己都不爱了,旁人的爱,就只是一场空谈。 权恩乐走后,他又找到了四季的影子,这才恍然惊觉,原来已经春天了。 今日,树上的那只缃色黄鹂慢条斯理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外面的人替他送来了午膳。 他木偶似的将吃食抿入口中,腹中传来难言的绞痛。 忍下腹痛,他摇摇晃晃地走向窗边,忽略了唇角溢出的血液,执念着寻找树影里的黄鹂。 殿内传来倒地的声音,守卫早有预料般遣了人出去通知。但不过是个无足轻重之人的死讯,并没有在宫中激起太大的风浪,毕竟这些日子死的人太多了。 谁也没注意,树上的那抹缃色“扑腾”一声,从层层树叶中展翅而飞,再也瞧不见了。 ----
第131章 番外·欲书花叶寄朝云 车太卿本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在钟楚然即位后,更是时不时喊宫里其他太卿到他寝殿中玩叶子牌或是吃点心。 头几回还有太卿愿意赴约,然而因为这人太过得意,让人瞧见愈发不舒服,是以车太卿再去邀约,就没几个人愿意搭理他了。 夏轻月不一样,凡有约必赴,生得是乖巧模样,人也无甚心机,更不计较太多。 车太卿开始是不怎么邀请他的,毕竟他是钟箬婕大行前几年初召入宫中的侍卿,年岁太小,比车太卿亲生女儿都要小几岁,平素车太卿实是拿他当小辈看待。只是如今愿意陪他玩的也只有夏轻月,就当和小辈玩好了。 再说钟楚然。钟楚泠的退位计划定下得很早,也早就同钟楚然传达过想要退位的意思,于是有意将国内许多政事转手交给钟楚然决策,然而未即位处理国务是一回事,即位后处理又是另一回事。 钟楚然不似钟楚泠果决,也不似她心机深,虽则事事有钟楚泠留下的决策手段做参照,但在真正效仿时,还是令她左支右绌起来。待她好不容易喘口气歇息一下,才想起来许久没去见车太卿了。 上回去车太卿宫里,还被他催促着大选,以充盈后宫。 钟楚然揉了揉额角,头疼不已,只期望父君看在她难得来一趟的份上,莫要再提那种事。 其实在钟楚泠要传位于她的时候,钟楚然就想过这回事。为君为帝不可能让后宫一直空着,她心里清楚,只是这事急不得,她还没做好打算。 而今天气渐渐转热,她不过步行一段路,身上就已经起了薄汗。在来之前,她便遣人告知车太卿自己一会儿回去,想来这时候,父君已经唤人准备好她爱喝的酸梅汤了吧? 走至青槿殿门口,钟楚然微微正了正衣衫,伸手止住准备通报的宫人,抬步向里走去。 尚未进门,便听得院子里传来清亮的男声:“车哥哥,你把备给陛下的酸梅汤给吾喝了,陛下不会生气吧?” 另一道上了年纪的男声“嗐”了一句,说道:“这丫头说是要来,谁知道她何时来?指不定待她到的时候,汤里冰都化了,简直暴殄天物。这些你且喝着,她那份等她来了再备。” “谢谢车哥哥,你人真好!” “小事,若不够,还有一壶呢!” 清亮声音的主人夏轻月小口啜饮酸梅汤,一双乌墨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啃到了肉骨头的小狗:“好喝!” “若好喝便常来。” 夏轻月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捧着碗,舔舔嘴角:“吾在家中时,父亲也经常做酸梅汤给吾消暑,和这味道一模一样。” “你父亲……是程家公子吧?”车太卿若有所思道。 夏轻月点点头,问道:“是他,车哥哥认识?” “吾在阁中时见过他几面,倒是与他不熟,只记得他手艺格外好,当年吾嫁予雍慧帝的时候,他好像还没嫁去夏家。这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这不像是平辈之间的闲聊,倒像是长辈与小辈之间的寒暄。 话音刚落,夏轻月抬头,便看见酸梅汤被他截胡的钟楚然,正不声不响地在车太卿身后站定。 夏轻月眨眨眼,看着还在说话的车太卿,又看了看直勾勾盯着他的钟楚然。在先放下碗还是先出言提醒车太卿之间,选择了眼睛心虚下落,闷头干掉了整一碗的酸梅汤。 钟楚然:…… 她又不和他抢。 然而夏轻月却是没这层意思的,平素藏话本子藏得太顺溜,这回酸梅汤也如消灭罪证一般被他牛饮下,让反应过来的夏轻月又一次脚趾施工起来。 车太卿笑眯眯道:“慢点喝慢点喝,这儿还有呢!” “是该慢点,”钟楚然幽幽开口道,“掺了冰的酸梅汤,喝急了恐对胃腹不好。” 夏轻月可怜兮兮放下碗,顺声将手搁到了肚子上。 钟楚然看他动作,无意识关切了一句:“是不舒服了吗?” “没有,”夏轻月摇摇头,声音愈发低,“陛下你来了呀。” 夏轻月的情绪属实是不太对,钟楚然偏着头想。 该不会是他见她来了,便自疚自己喝了她的酸梅汤吧? 车太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为身旁侍从使了个眼色,一碗倒好的酸梅汤便奉到了钟楚然眼前。 “父君备的酸梅汤愈发可口了。”钟楚然喝了一点,顺口夸赞道。 “未必是酸梅汤更可口,还可能是你许久未喝,忘了是什么味道了,”车太卿凉凉嘀咕道,“小没良心的,当上皇帝便忘了父君,也不数数有多少日子没来了。这些时日,若非轻月陪吾打发时间,倒真教吾闷死了。” 钟楚然心说自己在封地的时候与父君见的面更少,也不见他那时絮叨。然而明面上还是低眉顺眼地乖巧挨训。 车太卿埋怨一顿舒了气,正见夏轻月整理衣摆起身,忙开口道:“轻月,怎么了?” “吾想起来吾宫里还有点事,便不在此处叨扰了。” “那你路上注意点,方才喝急了恐受凉,回去让你宫里的人多看着你点。” 夏轻月乖乖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目送夏轻月暖橙色身影远离,车太卿收回目光,无意喟叹道:“轻月这孩子也是可怜,年岁比你还小,就进宫与吾成了一辈,还没见圣上几面便守了寡,这辈子都要困在宫里。瞧他刚才那样子,估计是瞧见你我父女重逢,便想爹想家了。” 钟楚然愣怔:“他不是因为喝了孩儿的酸梅汤心虚吗?” 车太卿白了她一眼:“平素他吃了不少吾为你准备的点心茶饮,就算面皮薄,也早被习惯磨厚了,心虚什么心虚?再者说他日日陪吾,吾早将他当半个儿子看了,为你备的也是为他备的,分不了那么开,他自己也晓得。” 说着,车太卿恨铁不成钢,说道:“瞧你那木讷模样,一点男儿家的心思都不懂,还拿着要等两情相悦之人的理由搪塞吾,就你这样,八百辈子能寻个与你两情相悦的男儿?还是早点大选得了,吾嫁给你母皇之时,连你母皇的面可都没见过,不还是嫁了?” “父君。”钟楚然突然打断他。 “怎么了?”车太卿说的也有点累,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嗓子,问道。 “那是不是夏太卿的东西?”钟楚然指着夏轻月坐过的地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玉观音。 “是他的,”车太卿看清了那东西,说道,“一直挂在他脖颈上,好像是他小时候他母亲给他求来辟邪的。” 钟楚然俯身捡起来,似是自言自语道:“系绳松了,好在没裂开。” “锦画,拿去还给夏太卿。”车太卿开口唤道。 “正巧孩儿回凰归殿的时候会路过夏太卿那里,孩儿顺路送给他罢。” “也行,”车太卿顺口应道,而后又絮絮叨叨讲起了大选的事,“说起来,前不久吾堂姊夫入宫,带着你的表弟一道进来,那孩子长得可精神了,一看就是聪明的孩子,倘若入主栖凤殿……” “孩儿不喜欢太聪明的,心机深容易像谢太卿一样闹出乱子来。”钟楚然盯着手里的玉观音,随口道。 提起谢太卿,车太卿深以为意,点点头,又道:“那林尚书那家的小公子你见过没,为人温雅,一见便是能凤仪天下的贤惠男子。” “废凤君谢安执未入宫时不也是温雅君子?”钟楚然面无表情开口,眼见着自家父君又一冷颤闭了嘴后,才出言抚慰道,“父君,日久见人心,孩儿一直推迟大选并非是不想开枝散叶,只是人心复杂,若想免于后宫内斗,这事便就急不得,否则惹了乱子,岂不是徒然惹您烦闷?” “聪慧的要不得,贤惠的要不得,说是要免于后宫内斗,可东乾千千万万年,哪代帝王后宫没闹过?难不成你想选一堆缺心眼进来?”车太卿心觉自己落入了自家女儿诡辩的陷阱里,开口反问道。 “缺心眼谈不上,起码要像父君您一般宽厚大度,”钟楚然将玉观音收入怀里,双手搭在车太卿的肩上揉捏,好生哄道,“这样后宫才能安定,让孩儿好生处理前朝的事,您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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